纨绔夫妻 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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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偷偷擦把汗,书院里全是见钱眼开的主,青丘生万一心生厌弃,逃之夭夭,岂不是枉费他的殷切小心。
好在青丘生非但不嫌弃,反兴致勃勃地将书院上下逛了个遍,道:“很不错,老夫略有所长,愿在书院里谋个差事。”
楼淮祀大喜,得寸进尺道:“师叔祖,背靠大树好乘凉,您看,您进了书院,那就是一块活招牌,皇家都请不到您老,书院却能请来您,这名头不用白不用的,嘿嘿……”
“无妨。”青丘生笑道,“老夫一生搏下一点虚名,活着时不用,死后就散了,你自去便宜行事。”
楼淮祀再没料到青丘生这么通情达理的,绕着青丘生拍了一遍又一遍的马屁,直把青丘生拍得不耐烦,将人轰走才罢休。
青丘生进了半知书院后,叫楼淮祀又买下一处宅院,遍植草木,取一方幽静读书之处,又张了布告招稚童入学。
楼淮祀来后,栖州的布告栏时不时地张贴上新鲜布告,上有大小杂事,更换新布告时,还有专门读布告拎着一壶凉茶为百姓分说。栖州百姓跟听说书似得,每逢有布告张贴,便围上来凑热闹。
“书生,今日这布告上头写着啥?”
“大过年,知州散铜钱不?”
“又有大盗来闹事了?”
读布告的都是半知书院里的学生,特特拎了个锣,咚啷锵锵地一顿敲,清清嗓子道:“老少爷娘,兄姐舅孙,如今有一桩天下金雨的好事等你们仰头张嘴接去。”
围观的百姓一兜烂菜砸过去:“放屁,吞了金还不得尸挺,你是不是读书人,话都不会说。”
书生怒道:“谁说真个是金雨,不过比与你听,你蠢还怪我不会说话?”他可不是什么手无二两力气的人,拳头提起来也是醋钵大。
有要听布告的不耐烦:“你何苦与他废话,只说正经事。”
书生哼了声,撩撩衣袍,道:“诸位也知,知州在城里办了书院,教得百样行当。眼下收小留头小子去书院里正经念书。”
栖州百姓还以为什么事,顿时失去了兴致,道:“念书念个一两年,没甚用处,念个十几年的,家里哪里供得起?还不如学手艺。书生,学院里教打算盘的还收学生不?我家二子机灵,生得长指头,天生打算盘的。”
“开年你再去问。”书生道,“先说小童入学的事。”
“啊呀,读个一年半载,识得自己名字,记得账就罢,正经不念书呢。”
“这书院快过年怎收起学生来?”
“管年夜饭不?”
书生被烦得一头两个大,重重敲了几下锣:“你们先听我说分明。你们道为何现在收学生,因着这趟免了束修,非但免了束修,还许你们吃住在书院里头,书院还给你们被褥衣裳。年底记了名姓,好先把衣裳铺盖替学生备好。”
百姓大惊,怎也不信能有这等好事,顿围过来七嘴八舌问个不休,有精乖地先算了笔账。自家小子若真去了书院念书,省了一份饭食,可家中也少了帮手,还真不好说划不划算。
书生被一群人缠得跳到一张凳子上,道:“再告诉你们一桩好事,学生学得好,得了先生的褒奖夸赞,知州那还给真金白银,多的十两,少的一两,再还有半吊。若我不是年岁过大,我早去了,还给你们念布告。”
栖州百姓这会是真的吃惊,忙问:“真话假话,哪有这等好事?”
书生道:“布告上写得真真切切,还能假不成?还有,只收二十个学生,多了不要。”
硬塞给人,别人还要疑心有鬼,这一说还有定数的,有些人便深恐自家落后占不到便宜,忙拥上去问如何上学。
书生夺回自己的袖子,道:“岁不许过十,不求聪明无双,却也不可呆如朽木的,总之,有意者,明日晌午后领了人去书院,数满为止,过则不侯。”
栖州百姓缠着书生又问了一箩筐的话,这才回家报信去。书生长吐一口气,看看布告,想着自己堂弟父亡母另嫁的堂弟也可以去书院试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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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白读书, 白吃食,还能饶一身衣裳和被褥,念得好,还能往家赚银子。半知书院蒙学的第一批学生一两日之内就被塞满了。
青丘生捧着胡子笑眯眯的, 他的名头在栖州半点用处都没有, 但他老人家反而更乐呵了。
穷学生不用愁, 富学生就比较不好找了, 卫繁和楼淮祀二人跟办家家酒似得祭年请祖宗, 俩人蹲在火盆前,大把大把地往里丢纸钱。
一个老仆还道:“娘子, 还得叠点金银元宝,得自己叠,心诚。”
卫繁哦了一声, 极有兴致地抽出金铂纸叠起元宝来, 妇唱夫随嘛, 楼淮祀把一大撂纸钱丢进去后, 搬张小马扎, 跟着叠起来, 看得老仆两眼都快瞪出眼眶。
“老祖宗也是矫情,我多烧点金银铂纸, 他们拿了自己叠去不是更妙, 阴司地府能有多少事?不定闲得发慌,正盼着什么事能动动手指头。”
卫繁将一个纸元宝托在掌心, 问道:“楼哥哥,你说这个银锭有几两?”
“估摸着就算五两吧。”楼淮祀道。
“那我叠个十两的。”
楼淮祀叠了几个,不耐烦了,忽笑起来, 道:“这千山万水的,也不知道老祖宗认不认识路?能来了吗?”
卫繁明知不该说这些俏皮话,就是忍不住要给楼淮祀接棒,道:“想来认得路,祖宗们定有造化,再不用腿脚走路,来无影去无踪,身随意动的,什么地方去不了?”
“这话就不对了。”楼淮祀一本正经,“那怎么还要给他们烧车、马、轿、船的?左右用不上。”
卫繁想了下,道:“不对,他们愿自己来,就自己来,愿坐车骑马那就坐车骑马。”
楼淮祀笑:“卫妹妹说得有理。”停了一会,又作怪,“家里这几日定也在祭年拜祖宗,要是妹妹家里也在祭祖请宴的,祖宗们这一天得赴几家宴。去这家吧,那家落了空,去那家吧,这家也白劳碌。要是一家一家轮着吃吧,我们在栖州,大老远的,肯定排后头,轮到咱们家时,不得后半夜了?我这桌酒席,得摆夜里收了方好。不然,老祖宗一路辛苦过来,一看,空空一个桌……”
卫繁忍了忍,实丰没忍住,“噗”得笑出声。
素婆不得不板起脸,道:“小郎君不好拿祖宗顽笑,你们远在外头,虽是小祭,也不好这般嬉玩的。”
楼淮祀笑道:“我只想都是自家人,定不喜欢子孙疏远,说笑才好,说笑才亲近。”
卫繁轻拧了楼淮祀一记,又把叠得几个金锭给他:“哥哥烧。”听听院外有顽童烧竹子的噼啪声,道,“大姐姐和阿兄在家不知道有没有放炮仗,宫里的傩戏也差不离备下。”
楼淮祀则道:“也不知道舅兄和大姐姐有没有把李不死和富家子弟骗了来,还得把师叔祖在书院的事给大姐姐们递过去,好东风不用,不是自找罪受。”
“过两天就过年,却哪个送信?”卫繁蹙眉。将人支使出去,这个年得在路上过,一年苦辛就为年底团圆,他们反其道而行,有点不大厚道。
楼淮祀安慰道:“光光兄正要往家里递信,我们借他的人使。”
“宋通判怎这老晚才递家书?”卫繁吃惊。
楼淮祀笑道:“这也是个借东风的。师叔祖入了书院,光光兄知道后,就写信将交好人家的子弟赚来栖州读书。”卫放那边如何不知晓,宋光这边倒保底了一个。
卫繁也有点担忧,她不是担心兄长骗不到人,她是怕兄长挨揍。
禹京,卫放借了一处牡丹园大肆宴客,接了请帖的各个纨绔子弟,把卫放骂得狗血淋头。卫大傻子是不是魔怔了,大冬日的在牡丹园里宴课,无花无叶的,还得顶着呼呼北风,何其苦也。
消息灵通的小厮赶紧道:“小的听说,卫二郎请了快意楼的舞伎跳舞呢。”
纨绔子弟更回愤怒了:“飞天舞也好,胡旋舞也罢,便是踏个歌也得穿得清清凉凉,才跳得好看,穿得有如球,跳屁个舞。”哪个愿顶风看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伎人跳舞,是看舞呢,还是看球滚。
小厮儿忙道:“郎君,哪有舞伎披着几层厚衣跳舞,再冷的天,那也是身着飘飘舞衣。”
“那也不得人意啊,冻得面皮青紫,有何看头?”
小厮儿又道:“除了歌舞,还有佛舍利呢,这可是有佛旨在里头的。”
纨绔来了点兴趣。
小厮儿再道:“纵啥也没有,也看个稀奇,听说一根指头化成玉,难得狠。”
纨绔嘴上又将卫放骂了一通,哪里看不得佛舍利,非得摆在牡丹园里去。骂归骂,去还是得去的,左右无事可做,大过年,家里生怕他们闯祸触楣头,看得也紧,害得他们浑身痒痒,去吹吹西北风,看美人瑟瑟发抖,再看看佛家法物,这不就又消遣了一日。
他们不情不愿,卫放还有苦难言呢。
他回禹京后,醉生梦死几日后,就被卫絮耳提命令去办事,家里上下都还帮着卫絮,他都没歇过劲来,就揣了信先去见青丘生,谁知扑了空,老人家外出游历了。
卫絮大为遗憾,无法,又在京中造势说在栖州得了一卷古卷子,临摹下一片带回,广邀有才之士释解。
卫放这个排头兵,一连十多日都亲自去送请帖,辛苦是辛苦,事却办得不错,禹京肚里有几两墨水的都赶了来。一为好奇古卷,二来也好博个美名。
卫絮见后,又叫卫放告诉众人:“诸公若解了这半片,还有临下的另半片静诸公赏解。”要是想看全卷,那就只能去栖州了,她这没有。
末了又把“佛舍利”拿出来遍示众人。为此,保国寺的和尚都惊动了,方丈主持想半天也没想起先朝之时栖州有什么名寺高僧,敲断木鱼,翻遍卷宗也没能想出四五六来。为能留下佛舍利,岂是寻常?不该没名没姓啊。
保国寺为了这颗佛舍利,不惜放下脸面,撇开与卫家的“世仇”来找卫询问个仔细。
卫询早已知晓舍利子是假货,胡乱谄道:“未必是高僧坐化在那,许是哪个贵人的珍藏,随葬墓中,又许哪个沉落的村落中挖出来的。 ”
保国寺的主持隔着袅袅烟雾看舍利子,越看越是痛心,佛家宝物,竟落到了不敬鬼神的人家,真是令人心揪难忍。想拿寺里的什么宝物换了来吧,又怕碰刺儿头,卫询一身的刺,搁哪哪扎手。
卫询心里老乐翻天了,端着茶碗,自己这个孙女儿许得好了,哈哈哈,看这老秃驴憋屈样,哈哈哈。
卫老夫人得知后,大为无奈,她倒有心把舍利子给保国寺,可这是孙女婿家的,她为个老太婆却不好做主。
保国寺的主持实是没得法,又求到了长公姬明笙跟前。
姬明笙揉着额头,她这儿子远在栖州却能招惹到了禹京的保国寺,真是天生的祸头子。莲火这么个虚名头坑了佛家多少银子,又闹出佛舍利来。
姬明笙和保国寺还是很有交情的,主持求到她面前,她也不好推却,正欲修书给儿子,忽得心念一动,把卫絮招到将军府问分明。
卫絮吓了一大跳,不敢相瞒,只得告诉姬明笙舍利子是假的。
“荒唐。”姬明笙气得狠拍了下桌案,一屋子仆婢刹时噤若寒蝉。真是胆大包天,就没什么是小兔崽子不敢干的。
卫絮勉强撑着,道:“公主,妹夫也是无奈之下取巧的所为,并无歹意。 ”
姬明笙见卫絮虽清瘦堪怜,却不是一味哭哭啼啼随风柳的性子,收起怒容,道:“你们别被他的歪道理给骗了,捷径走多了路偏,巧事弄多了心偏,人有惰性,做惯了轻巧时,哪还肯再下苦功夫踏实行道。你们年岁尚小,不知不觉之中就会心移了性情,此是大忌。”
卫絮面上红霞顿飞,垂头不语。
姬明笙与她道:“你这遭实是被阿祀给连累了,我替他陪个不是。时下的世道,对于闺阁女子多有轻贱,有些事他们男儿家谓之不羁,女儿家做了便是轻浮。譬如拿这假舍利骗人,他日真真相大白,众人骂阿祀‘竖子大胆’就丢开了,而女儿家,众人便会疑品性不佳,犹如拿灯照着,一寸一寸地细究,何况你将来的人家,非同寻常,有心人连吃水的功夫都不愿舍下去盯着你,当慎之。”
卫絮抬眸,怔愕。
姬明笙笑了笑:“我私库里有一枚舍利,你拿去把那假的换下。阿祀也不知像了谁的小气劲,既要做事,却舍不得下本,尽想旁门左道。”
卫絮自是听懂了姬明笙的未尽之言,有些不自在。
姬明笙也不多说,从私库中取出一枚舍利子交予卫絮,道:“再多办几次宴将这枚真的过过人眼,用罢之后,就送与保国寺结个善缘罢。”
卫絮应下,又在将军府留了几宿,回卫家后便将舍利子给卫放让他宴客时给宾客赏看。
卫放他傻啊,他都不知道舍利被换过了一趟,就是嫌天冷脚酸,索性定个牡丹园,大家一块吹吹风挨挨冻。
一众纨绔子弟哪里知道管些,来后就卫放一通埋汰,连个宴客的地方都不会挑,画舫、酒楼、别居、山庄……哪处不能玩,偏来牡丹园受风吹。
不过,冷归冷,供在那的舍利子还是有点看头的,轻烟那么一绕,仙气飘飘,赫然是佛家宝贝。说起来,保国寺也有舍利子,可那是寺庙里的至宝,轻易不肯示人,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更是挨靠不上。
卫放拿出来的这枚,着实让他们开了眼界。
“这值得什么,你们眼窝也太浅了一点。”卫放拢拢斗篷,够呛,光想着让难兄难弟一道受罪,连累自个了。小厮很有眼力见,看自家郎君抖得跟只鹌鹑似得,忙拢了火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