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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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徐宁将整个事情听完之后,内心也有些茫然,不明白徐睿是做错了什么,让沈氏这样对待他。
不管是徐宁本身的记忆,还是原主的记忆,这无疑都是沈氏这个慈母最生气的一次,方才她进门之后在沈氏脸上的表情,她怕是很久不会忘记了,可是要仔细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中徐睿实在算不上有什么错处,惹事的是那位痤疮脸,实施报复的是一位爱姐心切的弟弟,这其中本就没有徐睿的事,他顶多只不过是跟小伙伴一起吐槽和抱怨了一场,如果只是这样就要背上“唆使”的罪名,多少有一些勉强。
可是当沈氏将一切都诉说完之后,在徐宁脸上明确的看见了这种觉得徐睿并没有犯多大过错的茫然,她脸上的失望之色更重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一声“宁儿难道你也觉得徐睿没有错吗?”,其中之所以要加个“也”字,是因为在这之前,徐睿也并没有觉得他有做错,因为沈氏说了几句重话,又罚他去站墙角,可是他还宁愿去站墙角,也不愿意认一句错,沈氏看着,才更觉得心寒。
这会儿看着徐宁脸上的表情,沈氏才忽然明白过来,徐睿为什么觉得自己没做错了。
当然是因为徐宁,这些一两个月以来,徐宁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那样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丫头,谁曾想后来,大大小小揭起了村里多少风云,便说这次,沈焕被人打跑的事情沈氏早就已经听说,做事之前徐宁照例跟她也说过一些她预备要做的事,或许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有其他一些因素和许多事情的巧合,可徐宁在其中多少也要负一个主要的责任。
这便是沈氏的想法,虽然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但是她从小在外祖父的保护和疼爱下长大,薛家虽然并不是什么世家,可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个书香门第,因为有外祖父的偏爱,或许是为了让没有父母陪伴的她不那么寂寞,因此她从小就跟着外祖父读书,见识最多的,便是外祖父那磊磊落落令人佩服的君子之风,以及写在书本上白纸黑字对君子的条条框框的要求,同时又因为她是一个女人,除了这些书籍上的道理,顺从、守节、束缚也是她性格中十分重要的一个部分,便是后来她遭遇了许多变故,她仍能守住她自己认定的底线,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无论如何都值得钦佩,但是若是让徐宁来看,沈氏本身也太没有作为了一些,在沈氏这些年的经历里,描述最准确的应当就是“忍受”这个词,而描述徐宁的,无疑应该是“争取”,事实上从最开始的那件事情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当时小方氏欺上门来,诬赖徐睿是小偷,沈氏主张的便是将小方氏想要的石磨给她,好破财消灾,而徐宁却选择将事情闹开,闹到族老面前,将徐睿的名声争取了回来。
两人的观念不同,可并不能武断地说谁是错的谁是对的,毕竟两个人生活成长的环境有着巨大的差异,不同的时代赋予了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特定的性格,只是两个人有着完全相反主张,生活在一起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矛盾,或许能用亲情作为掩盖,让两人相处相安无事,但若是有一天这层虚假的外衣被揭开,她们又该怎么相处?毕竟掩盖在这亲情外衣下面的是什么,她们心里都十分清楚。
再回到徐睿这件事情上,沈氏有自己的操守道德观,而徐睿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家里唯一的男丁,她自然对他有十分深的期盼,从他受到的教养中便可以看出,沈氏希望他长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君子,谦和有礼,文质彬彬,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在背后挑拨谋算,做了错事又拒不承认,从这个方面一想,沈氏的失望悲哀可想而知。
可偏偏徐睿身上这一部分的特质,是跟着徐宁学的,这几月以来,徐宁从无到有,靠得不就是这些手段么?沈氏心中不齿,可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她也很清楚,若是没有徐宁这些手段,他们家根本过不上如今这样的日子,可是徐宁的手段越多,积累后的实力越强大,尽管沈氏一次又一次劝说自己要听从她的安排,在她对这个家还有感情的时候不要惹怒她,但心中的忌惮,却并不会因为这些自我劝说而消解,反而会一天一天地增加。
毕竟她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又是怎么变成她的宁姐儿的,她到她家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她一边信任她,一边又无时无刻感受着来自她的恐惧。
只剩下睿哥儿,当真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和最大的希望,可如今却……
想到这里,沈氏的眼神不免黯淡了一些,不过她很快将脸上那些不再合适的表情在徐宁发现之前收了起来,并露出了一片怜爱,对她说道:“先不说这么多了,你快些吃饭吧!”
沈氏的声音明显又恢复了温柔,而徐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一天处理了不少事情当真是累到了,听到沈氏这温柔的声音脸上也放松下来,她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又忽然抬头对沈氏说道:“母亲,您也消消气吧,睿哥儿年纪小,若是有什么做不好的,您慢慢教就是,您看这会儿……可别哭坏了身体。”
听得徐宁这话,沈氏也抬眼往外面看去,果然看到仍在墙角站得笔直的小小的徐睿,肩膀仍是颤抖着,显然还在哭泣,沈氏刚才多少也有些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心里倒是又多了几分心疼。
“那我去看看,你好好吃饭吧。”
沈氏犹豫了一会儿,自然抵不住心里的心疼情绪,便跟徐宁说了一声,见徐宁点了点头,她才站起来往外去,对轻声哄了起来。
而徐宁低下头又猛扒拉了两口饭,在嘴里嚼着嚼着脸上又露出了茫然——一个人到底在什么样的人面前,才永远不会生气?
或者不是不会,而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