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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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宁仍在院子里站着，徐睿正好从族学下学回来，一见徐宁，便连忙跑过去喊了一声：“姐姐！”
徐宁见到了徐睿，恍惚的心神才回了过来。
原主在的时候就是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睿哥儿从小就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慧和懂事，便是原主木讷不爱说话，他也十分喜欢和依赖自己的姐姐，更何况后来徐宁来了之后，不仅胆子大了能在外面交往不少人，这些天以来徐睿已经听了不少同窗的羡慕和嫉妒，跟以前人人喊打的情况完全不同，可把徐睿欢喜坏了。
而且徐宁还会做好吃的饭菜，会陪他一起玩，傍晚的时候一起学习练字，对于他的问题也能耐心回答，甚至还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样的姐姐，他怎么会不更喜欢呢？
“睿哥儿回来了。”
徐宁也笑了起来，上前牵住了徐睿的手，徐睿便抬起头来，对徐宁扬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拉着徐宁率先往前跑去，说道：“走啦走啦，吃饭去啦！”
徐宁的心情便欢欣了些，仍由徐睿拉着，往后院去。
东厢屋内，孟云抬着筷子，停在一片菜叶子上久久不能动弹。
外面的动静他自然能听见的，甚至透过窗户他还能看见那两个一前一后牵着的身影。
他微微抬着头，脸上露出的是在人前从未出现过的茫然。
他的相貌极好，五官立体，眉似浓墨，轮廓深邃，虽然他的年纪不大，但是脸上没有半点稚嫩，反而十分老成，还有一股凌厉的男人味道，没有人敢也没有会将他真当作一个毛头小子看。
院子里的身影已经走远消失了，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稍微低了些头，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和正执着筷子的那双手。
那手也是好看的，修长而骨节分明，上面有细小的伤疤和老茧，手背上的筋脉更是条条清晰，明显是一只有力而强劲的手。
可孟云望着它，仿佛看见了有鲜血不停地从手中涌现出来，很快就将整只手都浸满了，滴滴答答地落下去，并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和尸体焚烧的臭味，这些味道就像是有实质一样，也不往四处飘散，纷纷全往他的口鼻涌来，孟云被它们闷住，痛苦地想要咳出声，可他怎么也动不了，几乎快要被闷死。
而就在这时，一丝一缕淡却绵延不绝的饭食香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了过来，将他从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里拉了出来。
血色从他眼中褪去，视线中重新出现了那一桌子小菜，很简单的三菜一汤再加一碗米饭，却是他的救赎。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夹起了那片菜叶子放入空中慢慢咀嚼着，这是一种他不认识的野菜，气味清香中微微带一点苦涩，可这恰到好处的苦涩非但没有降低菜的味道，反而将菜本身的香气称得更为出色，并且隐隐带着一种回味之感，更加增加了整道菜的风味。
这不是他该有的生活。
是他不该享用的生活。
他状若疯狂，直接端起一盘菜，全数扫入口中，费力地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几声又像是呜咽又像是低吼的声音，菜里的肉香菜香调料的香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闭了闭眼，才没让眼里不该落的东西落下来。
他的眼底有道浅浅的青灰色，昨晚他辗转难眠一整夜。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敌军的，贵戚的，奸臣的，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和无辜者。
他是暗杀者、阴谋家，杀戮和算计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心狠手辣和阴险狡诈才是描述他最好的形容词。
旁人不会懂，有些人看着和旁人没什么不同，可他早已深陷泥潭地狱，他怎么能够，去伸手触碰那和光一样美好的存在。
他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了，非但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甚至还会招来明里暗里数不清的杀身之祸，他本就该是孤独的。
孟云艰难地将口腔里的食物咽下，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眼睛里的一片灰暗，他掏出一方手帕将嘴角擦干净，然后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条斯理而又优雅地继续进食。
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这发生的一切自然无人能知晓，甚至连阳光也只在外面那片徘徊着，始终不能照进来，将所有黑暗都驱散。
徐宁在后院也已经在饭桌前坐下了，孙婆婆坐在她的左边，右边是徐睿，沈氏坐在她的对面，笑着将一筷子苦菜夹到徐睿的碗里，徐睿不爱吃这带着苦味的蔬菜，嘴巴嘟了起来，于是沈氏便微微俯下身安慰了他两句，他才不情不愿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巴里，徐宁见此便微微笑了起来，没想沈氏直起身瞥了她一眼，给她也来了一筷子，说道：“宁姐儿你也别光顾着笑，多吃些也好。”
徐宁低头便望见了那小小一堆的蔬菜，她稍微愣了愣，稍微一抬头便看见徐睿望着她嘿嘿笑着，于是她和他对望了一眼，才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吃着饭的时候也不怎么交谈，一家人很快将午食用好了，趁着沈氏收拾碗筷的时候徐宁又凑了上去，在她身边悠转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母亲，你可知道‘朋友’一词的由来么？”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放不下，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也不能清楚每一个日常用词的出处由来，便只能跟沈氏打听，好在沈氏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她一边将一个碗刷干净，一边流利地将这个词的出处跟徐宁讲了。
“朋友，这个词最早是出自《易经》‘君子以朋友讲习’，当时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叫做‘朋’，有相同志向的叫做‘友’，不过后来词义从志同道合之人引申为情谊深厚的人，词义便没有再变过了。”
情谊深厚的人。
原来也是这个意思，徐宁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而沈氏只低头看了徐宁一眼，却没有再追问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今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孙婆婆正在厨房里洗碗，她便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