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凉风难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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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在月下，穿着一身玄衣，头发披散着，面容上盖了一层阴影，但仍挡不住那双锐利的眼神。
身旁月光也是清冷冷的，正是他最好的配饰。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徐宁恨自己不是曹植，不然当场能吟一篇不输《洛神赋》的好赋来。
被这惊艳一打岔，徐宁倒是忘了尴尬，利索地将那只脚抬出来，又将房门关好，便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快步走到院子中，到那人身边站定，只是脸上的笑仍不自觉地带了一些讨好，说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说完也不管孟云反应，又指指摆在院子中间的那些东西，又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若不嫌弃，便一起饮些？”
这时孟云的眼神才从徐宁身上转到那些东西上，他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不过这样就够了，徐宁殷勤地将酒罐子的盖子打开，从里面倒了两碗酒出来，那酒色果然有些混浊，闻着倒是清香，两人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坐下，徐宁递给孟云一碗后自己也喝一口，酒味果然寡淡了些，还带着一股略酸的味道。
这偏远山村的，到底产不出什么好酒，徐宁的嘴刁得很，放下碗偏过头对孟云说道：“这酒着实一般，等以后有机会，我来做些好酒给你尝尝！”
孟云正将头仰起，青丝往后背滑去，下颌骨划一道漂亮的弧线，手里的碗就用三根手指托着，微微一倾斜，便将酒液如数倒入嘴中，只有少许从嘴角处淌了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不过很快被另一只手抹去了。
他将酒喝完，听见了徐宁说的话，便也转过头来看，一双眼睛正好和徐宁的对上。
幽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无穷的黑色秘密在翻滚，或许会对她喷涌而出，将她拉扯到那个从没人见过的世界中。
他是好看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也是神秘的，危险的，和遥远的。
徐宁去看他，还要将头仰起来，若是站起来，这个差距会更明显。
或许，不，一定是没有以后的。
徐宁蓦然将头转回头，摸了摸放在一边的酒罐子，才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藏好，又笑着给他倒了一碗酒，又忙碌着将小炉子点上，想要将那根腊肠烤熟下酒，等拿起腊肠的时候才“啊呀”一声，朝孟云歉意地笑了一下，说道：“瞧我，整根哪里能烤，你且等一等我，我去后面切一切。”说完也不等孟云说什么，便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走去。
孟云仍坐在原处，眼神目送那个慌张的背影融入黑暗，又静静地将这个院落扫过一遍，长了杂草的墙头，有些年头的屋顶，没修平整，太阳一晒便会尘土飞扬的院子，努力想变成一个正经四合院的农家房子，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夜鸟的凄厉叫声，又惊起另一些扑棱棱的声音，这些声音非但没有给这个院子增加阴森感，反而更显这里的静谧难得。
最后他的眼神落回了手边的碗上，碗里装着满满一碗酒，酒色浑浊，却清晰地倒映着天上的明月，还有他黑色的影子，孟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将那碗端起来一仰头尽数喝下。
酒味淡，酸味倒是更浓些，可他偏偏觉得这酒好喝，一连喝两碗，根本不过瘾。
他的伤快好全了，意味着快到他要离开的日子了，他的事情还多得很，容不得在这里偷懒磋磨。
再留些日子吧。
他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道。
何时他也这么婆妈了。
孟云心里不耐，伸长手臂一捞，便将放远些的酒罐子捞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又是喝干。
再留些日子吧。
那个声音非但没有变小，反而喝下的酒成了它的燃料，在他的心里愈加喧闹了起来。
正好上回那丫头说的什么山贼古怪地很，也是答应她要陪她去一趟镇里，人家对你尽心尽力的，总归不好食言。
孟云垂下眼睑，在脑海里对他自己说道。
而且那丫头胆子实在大得很，也得叮嘱她一番，下回再招揽什么人至少也得签个契约，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人带驴一起跑了都没处说理去，还有山下那户人家男娃看着憨厚，指不定心里也会藏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多少要防着点，不过最最重要的，就是以后千万不要答应和男人在晚上喝酒，除了他……不，就算是他也不行，是男人心里都多少会住着一只禽兽。
“咦？你怎么自己喝上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丫头又回转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腊肠片，她往小炉子上放了一块陶板，夹了几片在上面滋滋烤着，肉和香辛料的味道很快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钻入他的鼻子中，着实让人馋虫乱动，引人注意。
她的脸上日渐丰腴起来，对他露出的笑容又甜又乖，一双眼睛晶亮亮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星光还是月亮，手里忙个不停，一边还招呼着他。
于是孟云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拿起那个酒罐子，将她的碗倒满，说道：“你也喝。”
“好。”
徐宁便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她俯身将放在台阶上的碗用双手捧起来，再挨着他只空了一点点距离坐下，将碗捧到嘴边，用力喝下一大口，微酸的酒味在她的口腔里回荡了一遍，随着她下咽的动作滑入胃中，带来一些热热的暖意。
她微微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会儿，倒也能感觉到一些清新的香气，若喝得认真些，便是再刁的嘴，也还是能尝得出一些好来。
风吹过山上的树梢，月华洒满院子，酒和肉的香气交缠着，高大的身影便是坐在地上也是挺拔的，另一个身影便缩成小小一团，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身体之间却留了一道明显的缝隙，静夜本无声，凉风难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