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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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的心思是从少时便起的,那她会恨,会后悔,她曾经待他的诸般好。
内殿的门被从外推开,有女侍端着热腾腾的药走进来。
沈邵接过药碗,命女侍退下,他用勺子盛了药,送到唇下吹了吹,又尝过温度,慢慢递到永嘉嘴边,妥协道:“先吃药,旁的事,等将病养好再说。”
***
沈邵每日留在御门,按时看着永嘉吃药,也会强行拉着她在御门的后园中走一走,吹吹风,看看花,有时也能在落雪枝丫上看见双飞的雀鸟。
前后十余日,何院首换了三副方子,每一副都更近温和滋补。
永嘉身子上的病,几乎大好了,何院首今日诊过脉后,提议可以停药了。
沈邵很开心,命御膳房做了许多永嘉爱吃的菜送来。
他下朝后更衣,便急急去抱她,一边抱着一边忍不住去亲她的耳朵:“朕想你…”他紧拥着她的手略有些不安分,嗓音低沉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
永嘉知道沈邵在想什么。
她病得这些日子,她虽一直宿在御门,但沈邵并不曾碰过她。
“我不舒服…”永嘉轻推了推沈邵,想躲开他。
沈邵闻言,不安分的手掌一停,他抬起头看她:“真不舒服?”
永嘉应了一声,慢慢移开目光。
沈邵撑着双臂俯视永嘉许久,最后他直起身,转到她身旁落坐,他提了提衣摆:“也罢,你既不舒服,朕便叫陆翊进宫。”
永嘉在旁闻言,好看的绣眉一时蹙起,她侧头去看沈邵,不明他是何意。
沈邵瞧永嘉的反应,笑了笑:“朕安排你们见面,你亲口告诉他,你不想嫁给他,教他别痴心妄想了。”
***
沈邵将永嘉与陆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皇宫中的弄玉堂。
沈邵像是故意又装作无意,他带着永嘉提前到弄玉堂的那方凉亭:“一会儿,你们就在这见面。”
沈邵拉着永嘉的手,欲踏上亭前的台阶,却忽觉背后的人脚步一滞,沈邵转头,见永嘉停在台阶前不肯动。
“我想换个地方。”永嘉垂头开口,弄玉堂那么大,除了这里,哪一处都好。
沈邵听了,淡笑一声:“由不得你。”他说着,臂上用力,拉拽着永嘉走上亭子。
亭子里的布置,几乎与那日一模一样,还是那张书案,那把太师椅,那扇屏风,不过皆换了方位。
从亭子而入,先可见一扇屏风,似是隔景,绕到屏风后,才是书案与太师椅。
沈邵将永嘉拉到屏风后,将她拦腰抱起,放置在书案上。
永嘉身子猛地一抖,她用力推沈邵,想要落地,却被沈邵控住两条纤细的腿,他推着她,将她推到书案中央。
他站在她面前,低眸瞧她变了色的容颜,唇角带笑,他抬手细心的给她梳理鬓边的碎发:“阿姐这反应,想来还是记得上次在这里,朕与你…”他说着一顿,指尖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下,轻抬起她好看的下颚:“那次是为了宋思楼,这一次是为了陆翊,阿姐,朕望这是最后一次。”
“…别。”永嘉心尖发颤:“他快来了。”
“就这么怕他知道?”
“不是…”永嘉不住摇头:“别让旁人知道…”
永嘉的这句‘旁人’,听得沈邵不由挑了挑眉,他语气填了几分愉悦:“朕要看你表现…朕会好好在这听着,听着你如何拒绝他。”
“朕若不满意,你便是不舒服,也是要罚的。”
永嘉匆忙推开沈邵,跳下书案,跑出了屏风。
王然从亭外走进来禀告:“殿下,陆大人到了。”
永嘉僵站在亭中,她想着屏风后的沈邵,背后不禁开始发麻,陆翊一步一步从外走来,待他望见亭中站着等候的那道身影,不由加快脚步,他三两步跑上台阶,当靠近永嘉时,又慢下脚步。
陆翊先对着永嘉郑重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永嘉低身回礼,并未开口。
陆翊直起身,他望着身前的永嘉,虽他们之间尚算熟络,可此情此景下,陆翊怀中仍是不免紧张,紧张的双耳发红,他抬手挠了挠额头,轻咳一声问:“殿下吃饭了吗?”
“啊,”永嘉闻言愣了一瞬,她紧张无比,一直担心着陆翊会说什么惹沈邵不快的话,若是他真的说了,她该如何回应,她不想沈邵记恨陆翊,她心里全惦记着这些,却没想到,陆翊第一句竟是这个,永嘉缓了缓神,点头答:“用过了。”
陆翊听后也忙点头,他笑着附和她:“臣也用过了。”陆翊说完,似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傻,他又抬手挠了挠额头,耳朵更红了。
“陆大人,”永嘉决定先开口:“本宫……”
“臣知道,”陆翊却难得打断永嘉:“臣要先向殿下致歉,此番是臣鲁莽了,臣不该不先问过殿下的心意,直接求到陛下面前,是臣太唐突了,让殿下为难。”
“臣请罪,还望殿下能原谅臣的莽撞。”
永嘉听着陆翊的道歉,她知他丝毫不知情,她也从未怨过他,她看着他满面的歉意,很想与他说一句无妨,可念及屏风后的沈邵,却不敢张口。
“殿下可以先不告诉臣答案吗?”陆翊格外认真的望着永嘉:“臣有一番话,想说与殿下听,求殿下听过之后,再来告诉臣答案好吗?”
永嘉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她低下头:“抱歉…本宫…”
“臣知道殿下在宫里活得不快乐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臣见到殿下的第一眼,便知道殿下的心本不该属于这宫墙里的,”陆翊再次抢先开口:“臣自知人微言轻,或许也给不了殿下真正的自由,可是臣愿意做殿下的翅膀,就像臣在西疆时见到的,有鹰驮着幼鸟迁徙,横跨广阔的大漠,臣想做那鹰的翅膀,殿下想去哪,臣便陪您去哪。”
“臣知道,爱慕殿下的人,定数不胜数,臣恐是最逊色的那个,臣是个粗人,臣不会讲海誓山盟,臣只想说,臣这一辈子,若能有幸娶殿下为妻,必不疑不负,结发白首,此生唯一。”
永嘉听着陆翊这一番话,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望着他,听见他那句愿意做她的翅膀,险些红了眼。
她没料到陆翊的这一番会是如此,更不曾料到,陆翊竟会这般懂她,意外有,感动有,难过也有,她怀中情绪复杂,积了满腔,她直直望着陆翊,竟一时道不出一句话来。
‘啪’的一声巨响,从屏风后传来。
永嘉被惊的一瞬回神,她身子猛地僵住,陆翊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他抬头朝声源处看去,下意识便抬步往屏风走。
第39章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娶……
永嘉忙抬手拉住陆翊:“别过去…”她说着一顿, 又低头道:“是姜尚宫在…她该是手滑碎了茶盏。”
陆翊停下脚步,心想着他是外臣,永嘉带着姜尚宫来见他, 也无可厚非。
永嘉慢慢松开陆翊的手臂,她深垂下头, 与他道歉:“陆将军的心意本宫感激, 但本宫只能辜负将军美意。”
陆翊望着永嘉, 眼中的炽热跳动,像是不甘心熄灭, 他沉默片刻, 忍不住试探的开口:“殿下能告诉臣…为何吗?”
“本宫只当你是恩人, 从无其他多余的感情,本宫也不觉得不快乐…本宫习惯了,习惯活在宫里,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本宫…不需要翅膀。”
陆翊闻言愣站了好一会, 接着挠头笑起来,笑得尴尬又似有几分无措,他开始与永嘉道歉。
“抱歉殿下…臣太…太唐突了, 臣…臣方才所言着实逾礼, 臣只是…臣知道,臣知道了…臣……还望殿下莫怪臣无礼。”陆翊说着俯身对永嘉郑重行了个大礼。
永嘉眼瞧着身前的陆翊, 瞧他又懵又怔,又难过又愧疚,一张脸全部涨红了,一路红到了脖颈,他弯身对她行礼道歉, 久久不曾直身。
永嘉不敢说一句无妨,她垂下眸,轻声答了句:“本宫知道了。”
陆翊告退了,他临走前一直望着永嘉,却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肯给他一个目光。
陆翊的背影出了凉亭走远,最后消失不见,永嘉依旧怔怔立在原地,若是拒绝旁人,她或许不会觉得丝毫愧疚,可偏偏被她直言伤害的,一句委婉的话也讲不得的人是她一家的救命恩人。
永嘉不想转身,亦或不敢转身,屏风背后一片安静,她不知沈邵此时,又会是何样的情绪。
陆翊方才的那番话,一定是激怒了沈邵。
沈邵故意摔破茶盏弄出声响,便是不怕陆翊撞破她们之间的私情,他敢让陆翊知情,是对陆翊起了杀心。
永嘉心上揪痛的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慢慢转身,朝屏风处走。
沈邵知晓陆翊走了,他耐着性子等,想看看若他不开口,永嘉究竟何时肯来主动找他。
屏风后转入一道身影,之后便僵站在屏风前不肯动,沈邵靠坐在太师椅上眯了眯眼睛。
“过来,”他开口。
永嘉身影顿了顿,她垂着头,一步一步颤抖朝沈邵走近。
沈邵抬头看着垂首立在身前的人,看她僵直的身子,嗤笑一声:“他想做你的翅膀?”沈邵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见身前的永嘉下意识的往向后躲,他猛地拦腰抱住她,臂上一用力,将她按倒在书案上:“说与朕听听,你想同他去哪?”
永嘉倒在案上时撞到了头,眼前生了片刻的黑,她感受到身前的压迫,忽觉冷得厉害,她忙摇头反驳:“我没有想过…我已经拒绝他了。”
“是么,”沈邵笑笑:“可是朕瞧着长公主似乎很感动,朕今日若不在这,你是不是就答应了?”
“我待他只是恩人。”
“那你刚刚犹豫什么?”沈邵面色蓦得阴沉下来,他方才若不摔杯子,只怕她下一刻就要点头与陆翊双宿双飞了。
“我只是意外,我也不曾料到他会那般说。”永嘉是真的意外,若非不曾料到陆翊的这番话,她又哪会迟疑,让沈邵抓到把柄。
永嘉想推开沈邵,她这般姿势难受的厉害,她受不住,只能先求一句软话:“陛下先放开臣好不好…臣不舒服。”
沈邵闻言低眸瞧着永嘉苍白的小脸,念起太医的叮嘱,忍了忍将她抱起来,让她稳稳的坐在案上。
“朕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他掐住她尖白的下颚,沉声警告:“朕只告诉你,你若有不该有的心思,尽早收起来,翅膀?信不信朕折了它,莫说还妄想带着你,便是他自己,也要摔进烂泥里,这辈子别想翻身。”
永嘉颤抖的厉害,沈邵想毁了如今的陆翊,太过容易。
永嘉心上阵阵针扎似的疼,眼下亦红了一片,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旁的,不舒服的紧。
沈邵瞧着永嘉的反应,隐隐有几分不悦,他两手掐住她纤细的腿,将她往身前一扯,他扶住她的软腰,隔着衣料,在肌肤柔软处狠捏了一把:“你若敢为了他哭,朕便在这办了你。”
永嘉也不知怎得,她掌控不了自己情绪,她本是含着泪,可因着沈邵方才的举动,眼眶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掉出来,她害怕的想要忍着,却越忍越厉害。
沈邵眉头愈蹙愈紧,他见永嘉哭得厉害,渐渐抽泣起来,他抬手捧起她的脸,轻擦上头的泪,好似不耐烦:“哭什么?非要朕罚你是不是?”
永嘉拼命摇头,她憋着泪,忽然胃中一阵恶心,她躲开身子,捂嘴干呕起来。
沈邵眼见永嘉情况不对,忙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叹了一声:“好了好了,朕是吓你的,莫哭了,朕带你回去。”
沈邵抱着永嘉回御门,立即召了何院首。
何院首诊脉良久,最后开了副安神的汤药,沈邵哄着永嘉吃了药,待她睡了,掖好被角,在外殿单独召见何院首。
“到底怎么回事?身子不是已经大好了?”沈邵的语气有些急。
何院首垂着头,一时沉吟:“回陛下…微臣有罪…臣…臣医术不精,长公主殿下的病,臣亦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长公主殿下这…这不像是身子上的病,更像是心上的病…至于总是恶心,时常干呕,或许是因为饮食之故,或许也是因心病引起的…只是这症状不常得见,臣一时也没有把握…还望陛下恕罪,许臣回去后多多翻阅典籍,兴许会有记载……”
沈邵怀中沉闷,张院首是国手,若他都没法子,旁的人只怕也无济于事。
他挥了挥手:“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