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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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洪说得不错。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在这种贴身搏斗中,兵器的长短更是直接影响了胜负的天平。
在两人战至一百回合后,这一劣势被进一步放大——因为兵器不够长的原因,每一次闪转腾挪,樊洪都要花费比苏定方更多的精力,打到现在,他的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他的枪比一般制式的枪略长,达到了三米,但苏定方哪怕是步槊,长度也是三米五往上,在这么打下去,自己胜利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
但身为一个男人,显然不能从这方面来找借口。你要真比他强,这半米的差距根本不算差距。何况对面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而自己才到而立之年。
他咬咬牙,正要再战,却见对面的苏定方将槊一插,摆了摆手:“不打了!”
“???”
樊洪和前方的唐军都一脸茫然。明明樊洪已露疲态,为何苏定方却在这时候罢了手?
苏定方可不管他人怎么想。他走到一边,将没喝完的酒坛子提了起来,猛地灌了两口,“哈”了一声,这才转过身,看向仍旧立在原地的樊洪。
“樊将军还有何指教?”
这是要下逐客令?可这里明明是我的城门前……樊洪抱拳道:“感谢苏将军手下留情。”
“哈哈哈……”苏定方失笑,“樊将军此言差矣。我可没有手下留情。此番交手只为切磋尽兴,而你我打满了一百回合,我兴致已尽,既然还未分胜负,那便干脆不再打了。”
樊洪略作沉默,叹了口气:“苏将军这份洒脱,樊某不如也。”
这会儿功夫,苏定方已经收好兵器,翻身上马:“樊将军正当壮年,只是空守关隘,少经沙场,故而心有疑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或许什么都看得淡了。今日一会,我甚是欣喜,能结识到樊将军这样的英雄,也不枉走突厥这一遭。樊将军枪法精妙,使槊想来也不在话下。我便将这杆马槊送与樊将军,年久有缺,还望勿怪。”
苏定方说着,将一侧的马槊投了出去,插在了樊洪身前。后者愣了愣,正要开口拒绝,只听见苏定方高呼一声:“全军听令!速回寒江关!”
“苏将军!苏将军!”樊洪这才惊醒。连忙拔出马槊,想要交还给苏定方——可他已经淹没在滚滚尘沙里。
塞北虽多荒原,但因为地质地貌的关系,硬质岩石奇缺。能用来建造城墙的就更少了。因此,突厥城墙不仅多为土墙,更是大多依山而建。千泉如此,瓜州亦如此。
但千泉毕竟是首都牙帐,其雄伟奇崛哪怕比起唐朝重镇也不遑多让。若不是樊洪用“自己人”的身份骗开城门,还真没那么容易打进去——没见苏定方为了确保能拿下千泉,都不敢一路冲杀损兵折将吗?
但瓜州又不同了。虽然身为边关重镇,但突厥不可能为了一座城去开凿边关天然的山石关隘。再加上三关也要时不时修补,石料更是稀缺,导致瓜州的城墙其实大部分都是黏土制成。而没有经过烧制的黏土,硬度和砖块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小刀随便一划都能在墙上留下一道印子。
守着这样的瓜州城,郑仁泰和王文度的心情可想而知。
阿史那贺鲁并没有给他们太多休整的时间。第二日清晨,他就集结了军队,意图一举将瓜州攻破,全歼郑、王二人的军队。
但不知是突厥的攻城太过仓促,器械太过简陋还是唐军破釜沉舟的缘故。一直到第四天,那摇摇欲坠的土墙依旧如大山一般横亘在突厥军面前。一场大雪过后,不仅黏土被冻住,平添了几分硬度,滑不溜手的冰层更是让突厥兵攀爬城墙的难度加大了许多。
饶是如此,唐军的状况并不乐观。因为战死许多人的缘故,粮食虽然捉襟见肘,但也勉强果腹。主要的还是兵源无法补充,士兵难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就像之前的界牌关那样,不过风水轮流转,这次分批进攻的,轮到突厥了。
逼仄的房间里,郑仁泰和王文度相对而坐。窗外战火声仍在咆哮,两人的脸上也布满烟尘来不及擦拭。但他们现在显然没工夫在意这种小节。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郑仁泰沙着嗓子开口。四天的战斗让本就沧桑的他更显憔悴,此时此刻,他反倒像是一位七旬老叟,“突厥的兵丁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我们的兵马却是饥困交迫。这样下去,不过三天,我们就要全部葬身于此!三天,我们是等不到苏定方的消息的!”
“我当然知道。”王文度神色狠厉,“可现在又能怎么办?突出重围,逃到寒江关?别做梦了郑仁泰!阿史那贺鲁已经疯了!这一次他集结各大部落与我军对垒,摆明了不成功便成仁!不把我们杀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一旦我们选择突围,哪怕这剩下的几千将士全跑掉,他也会死追着你我不放!”
郑仁泰瘫坐在床上。王文度说的他何尝不明白?但与其坐以待毙,他更愿意拼死一搏,就算自己真的出不去……至少手底下的将士,能送一个出去就送一个吧。
郑仁泰咬牙起身,神色决然:“我不管!我不能让手下的将士全部困死在这里!阿史那贺鲁若是要我项上人头,来取便是!但我手下的郑家子弟,不能死的这么憋屈!”
王文度沉默半晌之后,豁然起身:“你真的要突围?”
“当然!”
“那好。”王文度狠狠点头,“若是能活着回去,谁也不想死在这里。我们守了瓜州四天,回去也足够交差了!但突围之事事关你我生死,需要好好商议一番……”
当晚,结束了一天征伐的突厥军与唐军暂时偃旗息鼓,仅有少许斥候在巡逻试探,互相警戒。
时间很快到了丑时,又是一轮换岗的时辰。一队特殊的斥候乘坐吊篮下了城墙,却并不举着火把,而是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如何?”寅时,整装待发的郑仁泰和王文度终于等到了斥候回城,急不可耐的郑仁泰一把将他扯过来问道。
“报告将军!”那斥候低吼道:“敌营灯火阑珊,无甚防备,正是我等劫营良机!”
这正是两人商讨出的话术。一来,对所有将士来说,突围就意味着穷途末路,而劫营则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他们当然对后者更积极;二来,此次“劫营”,二人也都只带了本家子弟,至于那些府兵,美其名曰“守城”,实则谁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很好!”郑仁泰点点头,瞥了眼一旁的王文度,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又在想着什么鬼点子,也不去管他,回头朝着众人说道,“兄弟们!是死是活,就在今夜!此一战,务必全力而为!”
身后将士齐齐抱拳:“愿随将军效死!”
“出发!”郑仁泰见状,也不再多言,大手一挥,骑着宝马出了城门,一路往东。
瓜州北方被疏勒河横拦,南方有三万大军将他们和程名振阻隔,西方阿史那贺鲁虎视眈眈,唯有东方,因为榆林山的缘故,布防困难,守备也不算严密。当然,更远处的榆林河口,还驻扎着樊洪的军队,但只要绕过这路兵马,他们就可以一路东进,直接到达玉门关了——相比逃往寒江关和死守瓜州城,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郑仁泰当然也很赞同这个计划。尽管榆林山不算什么高山险峰,但也算崎岖幽静。只要往山中一钻,再分散行动,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是基本不可能的——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出了城门,两人便选择分别带头行动,从两条路进入榆林山中。这样做不仅缩小目标,更利于指挥。
草色萋萋,将榆林山遮掩地格外幽静。郑仁泰率领着数十亲兵正在前方开路,最后方,公孙背着曹阿七勉强跟上队伍。
“对不起,四郎,是我拖累了你。”曹阿七一脸愧疚。尽管两人相识才不到五天。但第一晚,两人就举办了一个简易的婚礼,成了亲入了洞房。值得一提的是,在沙场征战十年的公孙因为年纪太小就被抓了壮丁,对于男女之事和成亲之礼都一无所知,圆房的时候还是曹阿七主导的……
自那以后的四天,公孙幸运的分配到了一座单间草庐权当新房。白日在城墙上厮杀,入夜便与曹阿七缠绵温存。偏偏战事甚急,公孙根本不敢过度操劳,因此除了成亲那晚,剩下的几日都没有行房事。
但两人的感情依然火速升温。曹阿七本就是以色侍人的舞姬,又兼聪慧貌美,尽管出身低微,但身份转变之后,立马进入了贤妻良母的角色,将公孙照顾得无微不至。
公孙哪里见识过这种温柔乡?在确认过曹阿七是云英之身后,每晚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要不是白天起来还要拼杀,他都恨不得夜夜与曹阿七战至天明。
因此,两人已经习惯了夫妻之间的称呼。哪怕前方人能听见他们的交谈,他们也并不会觉得害羞了。
“没事的阿七!”公孙笑了笑,将妻子再往上颠了颠,“你我既然结为夫妻,那我肯定要照料好你。如果丢下你一个人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
“敌袭!敌袭!”
前方忽传急报,打断了公孙的话语。他托着妻子呆立原地,半晌之后唰得脸色惨白。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