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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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低沉的喘息声从林佑的房间中传出,她匍匐在床上,浑身冒出涔涔冷汗,她捂住的胸口蔓延出黑色魔力,如针扎般刺痛着,只要她稍加动弹,黑色魔力便蔓延得更快,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想控制这股魔力。
“呃啊!”
她用力将它收回心口,肿胀的痛感又令她喘不上气,魔力又溢了出来。
忍住、忍住,林佑,你可以做到的。
她咬紧牙关给自己加油,嘴角流出血来。
心口咚咚打鼓,抗拒黑色魔力的侵袭,可林佑也无法释放这股魔力,它被自己吞进肚中,已经缠上了她,它像一道道铁链拴住了她,她只能用尽力气挣脱。
“啊!”
她再度试着收回,却又一次被它攻击了心口,滚到了地上,她没有叫得太大声,这只不过是件小事,她可以将它控制住!
弥漫的黑色魔力任性的从她心口贯穿到她的胳膊,又从胳膊绕到后背,它像茧一样包裹住林佑,把这黑暗慢慢延伸至外边的世界。
直到外边太阳升起,光从窗口照了进来,黑色的魔力才驱散。
一夜的挣扎,林佑已经耗尽了力气,她浑身是汗躺在地上,木讷的看着天花板,这样的夜晚她已经度过很多个了,从第一次魔力消失起到现在黑暗魔力的蔓延,她越来越吃力了。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她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其他人,只告诉了她的老师,但是精通医术的老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每日会给林佑检查,给她吃一些药,效果并不明显,但多亏他,林佑可以稍稍旷会儿课。
今天的学院和平时的学院很不一样,林佑发现今天气氛很沉重,来骂她的人比平时也多了,走两分钟就有人向她吐口水,她走过了围成人海的告示墙,也收到了一帮人的白眼。
“林佑!”
刚到教室坐下,素清雨也急匆匆跑来找她,这可真是怪了,什么事能让她放下芥蒂来找自己。
她双目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但眼中很是坚定,她抓住她的手,慎重其事的道:“我要去白阳城了,申请报告已经通过了,你自己在学院好好照顾自己。”
林佑被她的反常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缩回手,皱眉道:“你去就去,关我什么事?”
“如果不是哥哥去的时候叮嘱我要照顾你,我也才懒得和你说!”素清雨又湿润了眼眶,“现在,现在他也遇险了……我联系不上他,黑野星也联系不上……呜呜……”
“什么?”林佑摸不着头脑,素清雨反问道:“你不知道现在白阳城地震了吗?”
林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只见苏紫炎飞也似的冲到了她面前,火急火燎的对她道:“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白阳城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林佑展开了自己的水映,纳闷道,“我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啊?”
“怎么会呢?我明明第一时间找了你……哎呀!先不管了!你要去白阳城支援吗?素元星不也在那里吗?”
看着眼前一个急一个哭的女孩,林佑从她们口中才得知,白阳城沉入了地底,大法师都束手无策,现在好多人都想着去那里帮忙。
“我不去。”
她道。
两个女孩看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们又与林佑说了点别的事,林佑应了应,不一会儿素清雨便离开了,而苏紫炎觉得,林佑好像有点怪怪的。
白阳城陨落的事惊动了整个空灵世界,一夜之间,人类与空灵类的平衡又向空灵类倾斜了,阿泽勒第一时间赶到白阳城,他感受不到莫为的魔力,也触及不到坑底,他联系祖·仁玄,希望他能出手相助,但令人意外的是,祖·仁玄也联系不上。
阿泽勒这才惊醒,危险已经临近。
为援救白阳城,肆十五城立即派出了卫法师,周边一些小城镇也派来了人手,远边的无尽城听闻情况,城主尹万顷亲自带人来到现场,与尚绮罗、阿泽勒会见。
尹万顷也是难得见一面,无尽城虽是第三大都城,却与白阳城、肆十五城相隔甚远,他的出现让阿泽勒加深了危机感。
正如阿泽勒所感觉的那样,尹万顷这次来到这里,除了来给白阳城助力的同时带来了一些情报,三人聚了一场,他讲述了自己曾经在星亚城的发现。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喜欢四处冒险的人,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发现了星亚城,那里有很多财宝也有很多尸骨,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世界要遗留尸骨需要强大的力量与机缘才行,但星亚城的尸骨多得令人恐惧,”尹万顷告诉二人,“我和阿冶在那发现了屠城的秘密,但是理由呢?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发现了大量的转换阵的转化阵的书籍,书籍是一个人编写的,此外没有别的线索。阿冶受不了那样的秘密,我们不得不停下了调查。”
“哈?”尚绮罗对他突然说出这件事感到不解,“这事你为什么现在说?”
阿泽勒打断了她的质问:“他现在才说必然有他的道理,龚冶省现在已经‘死了’,你又提起星亚城的事,看来你们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布了局。”
尹万顷轻笑一声,又摇摇头:“说来惭愧,我们只是不愿面对才将秘密掩藏,然时至今日,灯塔之火现世,莫为陨落,时局的变化已经容不得我们磨蹭,我将这件事告诉两位,是希望危险来临之际好有个准备。”
“那你说说,需要我们防备什么?”
“肆十五学院的老师凡亭与白黎末。”
阿泽勒身上散发起杀气:“不要说没有根据的话。”
“这是你儿子的猜测,”尹万顷不急不忙,“我确实毫无证据,只是给你提个醒,你真的觉得白阳城的事是偶然吗?他与当初尘瑶死的时候情况一模一样,先是被周遭环境压到喘不过气来,到了时候就被一击除命。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学院,但是把你的眼界放宽点,这世上不止有你的学院。”
“呵呵。”尚绮罗对这番话颇是赞同,没有什么事比看阿泽勒吃瘪更过瘾了。
阿泽勒沉默了良久,慢慢敛起了杀气,问道:“你见过霖瘾?”
他的反应出乎预料,尹万顷还以为他要掀桌子走人呢,这会儿竟然会好好说话了?他摇摇头:“我只知道他现在正在星亚城。”
得到霖瘾的消息,阿泽勒心中竟是痛快,看来那小子没有他也活得挺好,这才能是他儿子嘛。
他喜上眉梢,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我学院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他喝了茶,淡然道。
尚绮罗忙追问了霖瘾的情况,但尹万顷不肯多说,还要她相信霖瘾的作为。这对尚绮罗来说并不容易,城主之责与爱子的急切迫使她想要一个真相。
对白黎末,阿泽勒不是没有对他起过疑,可要找出他的疑点,也不简单,他在学院勤勤恳恳教书,看不出哪里有过分之举;但是凡亭……他自从去白阳城后,就一直在那边帮忙,现在白阳城陨落他也下落不明了。
与二人短暂聚过,阿泽勒回到了学院,此时学院内也不太平,白阳城一事加剧了反对灯塔之火的声音,这个趋势下去,她能撑到什么时候阿泽勒也不能保证。
他来到林佑的教室,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室中除了她在看书,没有其他人在。
“大法师,您有什么事吗?”她背对着阿泽勒,却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从一开始阿泽勒就知道她天赋异禀,不过这个进步速度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我想问问你的老师,白黎末,”阿泽勒来到了她面前,赤金的魔力已经染上了她一半的头发,但眼睛看起来有几分阴沉,还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
“我们相处得很好,”林佑抬头看向他,“您问这个干什么?”
“白黎末是我们学院最受欢迎的老师,但我对他了解却是不多,所以过来问问。”
“那您去问他不就好了?”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呢?”
白黎末笑盈盈的声音传来,阿泽勒看他一眼,心中纳闷,他竟没有察觉到白黎末的靠近,这张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呢?
以阿泽勒的性格,他想直接动手拆穿这个家伙的伪装,但在自己学生面前,又是在学院,他按捺住性子,不紧不慢道:“你是个心思颇重的人,我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原来我在校长眼中是这样的人。”白黎末笑道。
“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呢?”阿泽勒走近一步,身上散发出威压,他倒要试试白黎末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阿泽勒的压迫,白黎末微微皱了眉头,颇有些担忧:“校长,学生还在。”
阿泽勒看了一眼林佑,不止她,他们的对峙引来了外边学生的注意,现在没有证据确实不方便对白黎末动手,若是他真的有超出自己预料的能力,打起来也会伤到学生,他冷哼一声:“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白黎末点点头,两人便这样不欢而散。
目送走了阿泽勒,白黎末俯身问林佑道:“吓到你了吗?”
林佑摇摇头,打了打哈欠:“师父您做了什么?校长好像对您很生气。”
白黎末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师父的事师父自己会处理,倒是你,昨天又没睡好吗?”
“嗯。”林佑又看向了书,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在乎其他事,维持现在的样子就要耗尽力气了,她感觉得到,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在伺机冲出来。
又是一夜,林佑被黑色魔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逐渐麻木,疼痛、气息都脱离了感知。
控制住。
她仍旧这么想着。
无边的暗夜中到处是细细低语,它们响在心中又在大脑里咆哮,让人分不清这股意识来源于谁,现实与虚幻交融,林佑想通过更强烈的刺激来逼迫自己清醒,用力的!尖锐的!哪怕摧毁自己!
她抓住自己最后理智的意识又紧紧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想挣扎逃离这种念头,可是她能抓住的东西太飘渺太轻柔,根本无法安抚到她,他们只能这般僵持着。
“咳啊!”
因为她的挣扎,魔力的反噬击中了她的心脏,一口吐出血来,这下她的意识更加模糊了,她
看向窗外,好希望太阳快些升起,只有那样,她才能安心睡去。
趋于崩溃的林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她只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靠近了自己,温暖包裹住了她,那一刻,黑暗好像被驱走,心中又放心下来,她还不敢放下警惕,细细碎碎念叨着,告诉自己会挺过去的。
“嗯,一定会的。”
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回应自己,那样坚定且温暖,她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想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但只瞥到了一眼,什么也没记住。
窗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人,有些熟悉。
“霖瘾……哥哥。”
她沉沉睡了过去,这一夜,她难得的睡着了。
待到次日太阳亮起,林佑准时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且她也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梦。
她没有多在意,起床准备上学的事,一不小心撞在床头柜上。
“叮”一声唤起了她的注意,她看到了柜上的小圆瓶,那是以前霖瘾送给她可以收集魔力的瓶子,她似是打开了回忆的机关——对啊!把黑色魔力装到别的地方去不就行了?不过为了防止溢出,伤害到别人,还是要顺带一起封印了吧?
她对这个想法惊喜又意外,觉得可行,几天下来就浸在图书馆里,寻找封印的方法。
封印是法阵科的一门课程,林佑在调查时遇上了一位老师,这个老师和她师父一样看着很温柔,他也在调查封印,顺便就给她上了一节课,她发觉封印也不是很难的事,喜悦之余她又升起了另一种疑惑……这样的基础,师父会不知道吗?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她迫不及待想封印掉黑色魔力了!
那位帮她的教师没有佩戴徽章,于是她问了他的名字,那老师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原来你不知道我啊,我叫广云泽,霖瘾的文科老师,灯塔之火。”
“……”林佑很意外,她很久没有听到霖瘾的名字了,与他老师的偶然相遇又像是他离自己很近,她点了点头,与广云泽道过别。
“你不好奇他的事吗?”广云泽叫住她。
林佑顿了顿,又摇摇头:“我会想他,但是我希望他自己来和我说他的事。”
“原来如此,”广云泽有点欣赏这个女孩,“沿着你自己的路去吧。”
与广云泽的相遇,林佑想起那晚见到霖瘾,现在她很确定她见到了他,只是为什么那么模糊?她明明有很多事想问他,他连真正面对自己都不肯吗?
回到宿舍,林佑准备在晚上来临前,试着封印黑色魔力,那么庞大的黑暗魔力,一个瓶子太小肯定装不下,如果封印可行,林佑决定去找洼盈,让它帮忙在黎末森林封印这股力量。
“呃啊!!”
她释放出魔力,升腾起的可怖魔力直灌入进去,关进瓶子后,集中精神将瓶子封印。
只封印了一点魔力进行得很顺利,林佑又试了试打破封印,瓶子被扔到地上发出乒乓声,没有碎,说明封印还挺坚固。
她松了口气,这下就可以解决黑色魔力了。
她刚放下心来,心口忽然袭来一阵疼痛,“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刻的疼痛比之前都要猛烈,她痛到心中升起了厌恶、憎恨与绝望,为什么是自己这样痛苦?为什么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这该死的魔力!万恶之源!她要把它们通通消灭!
“呼呼呼……”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黑色魔力仿佛报复似的揪住她的呼吸,让她悲愤绝望,生不如死,没有多久,她昏死了过去。
这个囚牢,林佑只想将它打破。
太阳渐渐落入山下,蒙着纱的夜幕降临,今天夜里月色颇好,它悄悄溜进林佑的房间,给她洒上银灰,轻柔的晚风吹拂起帘子,一个人影悄然降临了她的身边。
他拍了拍林佑的后背,像是轻轻唤醒她。
林佑被这股温暖的感觉唤醒,她从地上爬起,看到了掉落一边的小圆瓶,捡了起来,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瓶子里的黑色魔力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星点的赤金魔力在发光,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又看了看,确认是赤金魔力,不仅如此,巴掌大的小圆瓶好像也大了点,更加光滑了。
“属具”。
她唯一想得到的解释就是这个,魔力课程上提到过“选一件器物用魔力滋养可以培养属具”,但这也太简单了,而且她明明是用来封印的,怎么成属具了?
算了……
她不想多想,把小圆瓶放回了床头柜上,回头看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你是……谁啊?”
这个人林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浑身散发着赤金的光芒,透过这束光,林佑感觉得到一股熟悉且坚定的力量。
“你知道的。”他说,声音听起来像女声。
林佑端详着她,虽看不见她但林佑知道她在笑。
“你……是我。”
“嗯。幸苦你了。”她伸出手摸了摸林佑的头,那份温柔的力量直抵林佑心口,眼泪一下滑了下来。
林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但她的出现让她忘了一切的痛苦,只有控制不住的嚎啕哭了起来。
自己对自己的温柔无可形容,她静静守候着,如同天空包容所有污尘,不惧不厌,只有平和。
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霖瘾,那时候他也是温柔的安慰自己,林佑呜呜咽咽,她察觉出自己的心思,拍拍她的头:“别担心,你能解决这一切,你也会重新见到霖瘾,很快了。”
“我真的……是灯塔之火吗?”林佑看着她赤金的光芒。
“你是谁由你自己决定,”她将少年的自己揽入怀中,安抚道,“这从未改变,不要怀疑自己的感受。”
林佑还有很多想问的,但在自己的光芒中,烦恼一扫而光,她的降临带来的是十足的信任与饱满的勇气,这些抚慰了林佑疲惫的身心,她安稳睡了下去。
比起封印,林佑想到炼化或许更安全,而且还能练属具,一举两得,岂不美哉,只不过炼化的过程比林佑想象的要困难。
一开始,黑色魔力的反噬很严重,小瓶的容量太小,炼化速度也不够快,导致最严重的时候昏迷了一周,但那一周过去后,林佑逐渐找到窍门,反噬的情况减轻,半夜不会再疼到满地打滚,小圆瓶的容量也因炼化的次数增多而膨胀起来,里头闪闪的金光颇是耀眼,晚上都可以当夜灯了。
白黎末知道这事还是她昏迷的那一周后才知道的,若不是她出了意外,他还真被她蒙在鼓里了,练黑色魔力的事也真亏她做得出。
“不觉得痛吗?”白黎末问躺在医床上的她。
林佑点头道:“痛,超乎想象的痛。”
“那你还做?”
“师父你是不是早知道它可以炼化?”林佑反问他的质疑,“就算你不希望我炼化,至少知道封印就可以做到吧?”
“你怀疑我?”
“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怪我吗?”
“……”林佑迷茫看着师父,只要有适当的理由,她会选择相信他,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摇摇头,“我只是不理解,你有你的原因吧?”
白黎末顿了顿,看着赤金的双眸笑了笑:“真是好孩子。”
他这么说,一如既往的微笑着,林佑却高兴不起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要的是真相而不是这样的敷衍,师父的微笑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