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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春来(带球跑我拿了事业剧本)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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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峻立在丹红的宫墙下,身形隐于了一汩暮色中,淡得几乎与这苍茫的暮色融为了一体。

他在朝野上下颇有威望,哪怕身处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这半年来狱卒也不敢拿他如何。

在诏狱这一年,基本上便是看书写字就过去的。

虽没吃太大的苦头,身形却消瘦了不少,愈发显得五官深邃,鼻梁高且挺直。

在这长长的宫墙前当真是“冰骨清寒瘦一枝”。

纤长的眼睫如鸦羽般卷翘,半遮半掩着底下这寒色凝碧的双眸。

垂在袖口的指节如玉,一袭青色的十二团鹤纹直身,因为常年握笔打算盘略有些畸形。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尖细,却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叹了口气,端详了他的神情一眼,见俞峻他神色极为平静,小太监面上似有感慨,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吧。”

照惯例,户部尚书为正二品大员,出行都有轿子,不过如今他只能算是个白身人,俞峻也不在乎,眼睫一垂,腿一迈,快步出了宫门。

宽大的袖摆被风一吹,贴在这苍白的手背上,又勾勒出手背指节这劲瘦的线条。

索性家就住在东华门外锡拉胡同里,离皇宫不远,双腿走倒也方便。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细细留意着街边儿的动静,见百姓安居乐业一如往昔,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在诏狱里不见天日地关了这大半年,好不容易终于能回趟家了,俞峻他却在门口顿住了。

府邸也不似当年的荣光,阶前杂草横生,败甑颓铛,寥落悲凉得紧。

他踌躇了半会儿,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当”地一声,一个陶土的花盆倒在了靴前,花盆子里的花也早就枯了。

蹲下身,那常年握笔略有点儿畸形的手指,将花盆一托,扶正了,摆到道边儿去了。

家里唯一的老仆钱翁这两年身子不大好。

当初抄家的时候被人推了一跤,落了病根,已然不能再下床。

俞峻找了半天这才在角落里翻出个木盆来。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多是布衣瓦器,抄家的时候嫌弃寒酸基本没带走,但也摔碎了大半。

挽起袖子,打满了水,将帕子放在木盆里浸透了。

绞干了帕子,俞峻这才坐下替钱翁擦脸,擦手。

完了,又去帮他脱鞋。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刚碰上鞋面,钱翁就睁开了眼。

和当初在越县时那副中气十足,必溜必辣大骂“三妮儿你个败子”的小老头儿不同,这一年的功夫,他老得飞快。

俞峻只看了一眼,心下便知晓他时日无多了。

钱翁睁开眼,看到了是他。

动了动唇:“回来了?”

“回来了。”

俞峻头也不抬,亲自帮老仆脱下了鞋袜。

热毛巾覆在后脚跟,钱翁操劳了一辈子,脚后跟皲裂,脚皮厚,不使劲儿很难擦干净。

钱翁点点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又问:“还回去吗?”

擦完左脚,把毛巾放进盆子里搓了一把,绞干净了擦另一只。

俞峻:“回去。户部那儿的烂摊子我不放心。”

人活在世上,不能光靠这一口意气活着。

如今国事未定,他若是为了这一口意气,辞官远走,到头来苦得还是百姓。其实他也知道,他不是那个必须的,离了他,这个庞大的帝国依然照常运转。

不过是在这位子上做得久了,不放心。

钱翁苦笑着捶了把大腿:“三妮儿你从小就有主意,性子又傲,个犟驴,我劝不动你。”

“圣上信你,太子也信你,你回头记得跟陛下道个错儿,等陛下气消了,也差不多啦。”

俞峻帮他穿上了袜子,套好了鞋:“知道了。”

“人老了,你看现在倒好,让你这个主人家伺候我这个老不死的贱奴。”

俞峻听闻,不发一言,站起身端着木盆走到花台子里倒了,这才开口说:“这几天不回,这几天在家陪你。”

“我知道你恋家。当初你爹娘兄弟走得早,留你一个,不过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如今老仆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钱翁阖上眼,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要是走了,三妮儿,你也别太伤心。”

钱翁这病来得凶险,本来年纪就大了,又在抄家的时候伤及了根本,这半年来,为了他上下奔走,忙得心力交瘁了。

陪着钱翁说了一会儿话,夜色深了,俞峻这才回到书坊,翻了半天,找出半截拇指大小的蜡烛点燃。

等蜡油化了,滴了一滴在桌角。端着蜡烛往蜡油里一摁,略一使劲儿,牢牢地黏了上去。

这才一边儿翻开账本,一边打算盘,核验着这半岁以来户部的账本。

忙活了一宿,到半夜的时候这才搁笔歇口气儿。

望外一看,外面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俞峻这才猛然记起来今天似乎是元宵。

目光微微一闪,眼里顿时流露出了一气儿复杂。

许是年纪大了,当年没想过成家立业,如今对着这颓败的小院,竟也久违地尝到了点儿孤寂。

月色如霜色落满了鬓发,映在墙上的人影儿被风一吹,一晃,如有两个。

寒夜漫漫,寥落冷清,更深漏重,形影相吊,若有个妻子在家里帮衬,倒也热闹些。

当然也只是想想,他打小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对着这一面素壁,到底是习惯了,若多一个人在家里反倒不舒坦。将脑子里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又继续执起笔,神色极其平静,不动一点儿感情。

那点淡漠的印象就被月光镌刻在了素壁上。

直到三日以后,终于被打破了。

三日后,俞峻送了钱翁的终。

从幼年丧亲,到如今又成了茕茕孑立的一人。

也是这一日,宫内的大殿里,梁武帝陈渊难得问起了俞峻的消息。

“俞峻他怎么样了?”

司礼监的另一位秉笔太监黄芳忙躬身回话:“俞峻他什么也没说。”

梁武帝顿了一下,笑道:“这是你干儿子说的?什么也没说?”

又问:“他沉得住气么?”

梁武帝语气古怪,黄芳一时迟疑,拿不定喜怒,没敢回话。

这一愣神的功夫,梁武帝便开口道:“好、好!他竟如此能沉得住气,既然如此就给我下了他这乌纱帽,剥了他这身官服,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这一生都别给我回京!!

黄芳心里一惊,瞥见梁武帝这愤怒的模样,慌忙跪下来,本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如今更只是跪着,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三日后,一直没发话的梁武帝,终于又下了一道旨意。

旨意褫去了前户部尚书俞峻的官衔职位,并勒令即日出京,遣返原籍,终身不得回京。

永庆二十一年,前户部尚书俞峻离京往江南越县。

第20章

此时此刻,越县的吴家也不怎么平静。

在与陆承望同年考中举人之后,吴朋义不愿意再上京去了。

或者说不想这么早上京去了。

砰!!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重重砸在了门板上,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随后从门里传来了声儿明显气得不轻的怒喝。

“好好好!你如今长本事了,翅膀硬了!”

“你这便走!有多远走多远!省得你日日待在家里吃粮不管事!日后是饿得头昏眼花,也休想得那粒米的周济!”

吴朋义脸色遽变,从屋里冲了出来。

将那怒吼声远远地甩开了,坐在廊下吴小骚年失魂落魄,心中茫然。

这已经不是吴小少年第一次和吴老爷吵架了。

这一次,吴朋义,还是顽强地,坚挺地坚持了本心,挑战了父权,把吴老爷差点儿给气厥过去,大骂不孝子。

争吵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举业这事儿。

抿了抿唇,吴朋义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性子。

他打小就聪明,怎么也算得上个小天才,学东西快,干啥都不费劲儿,这也导致了他干啥都是三分钟热度,操三歇五的。

硬生生是被他爹摁头逼着考上了举人。考上之后,吴朋义风中龟裂了,内心油然而生一阵森森的危机感。

再考下去他一定会考中进士的。

吴朋义桃花眼里闪动着忧色。

到时候入了官场,那就由不得他再胡来了。他这个性子,把他摁在官场还不如杀了他。

爹的想法他也清楚,不过是想着大哥从商,继承家业,他当官,帮衬着大哥的事业。

想到这儿,吴朋义嘴角一抽。

他有预感,他若当官别说帮衬了,恐怕能迅速连累家业败落下来。

人人都同他说科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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