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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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节堂。
李墨诚冷冷的看着座下属官。
女真细作混进了城，掠走了一名锦衣卫小旗。
潘守备的儿子受伤，李大人的女儿，也，受伤。伤的不轻。
注意，这个“也”字。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李大人可算是“钦差大人”了，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跑咱这来，屈尊做一个知县，那是奉了皇命啊，锦衣卫的人，在您这，折了！钦差大人的女儿，伤了！光天化日之下啊，贵地的治安，军备防务，是要作何解释啊？
这是打皇上的脸，打厂公的脸啊！
都说皇上云淡风轻，可这，要是厂公怪罪下来，那在座的诸位……
好死不死，两人回来医治后，都不约而同的昏迷过去，郎中诊断后是头部受损昏厥（脑震荡），开了固本培元的药剂，什么时候醒过来，也是未知，也许晚上就醒过来，也许昏迷三天，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
两个重要现场证人，都没法录口供和提供有效线索。
唯一了解到，女真人已知，最少有三个，至于其他的探子，更是在暗处了。
另外，潘守备的家丁，一人被当胸一刀，胸骨都被砍碎了，一人脖颈骨骼错位，都是一击毙命。仵作查验了尸体，发现，这伤口，与林河小旗的武器恐怕脱不了干系。因为，姚衡远勘察现场，参与追击，那女真三人，并未受明显刀伤，但是林河的断刀，却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刀尖有卷刃部分，是新的铁伤，也就是说，刀刃与骨骼或者其他坚硬物体，有过碰撞，这种铁伤，与格挡剑刃的痕迹，是明显不同的。
很有可能，潘守备的家丁（很有可能是潘公子自己），与锦衣卫的林河小旗起了冲突，林河小旗把这俩家丁给杀了，也是心狠手辣。
有聪明人甚至想到，这潘公子，乃至潘守备，不会是和女真细作有勾结吧？
不然，林河小旗怎么会盛怒之下，痛下杀手？
又或者，为情所扰，两人都为了争风吃醋，为了李大人家的二小姐？
建奴见机，正好半路杀出？
谜团重重啊，大家恨不得胡子都捋断了，也猜不出个断然结果。
这事情，明摆着的，潘守备却好像根本就忘了这茬，那既然如此，大家就权当没发生过了，那两个家丁，大家全部当做空气，忽略掉了。
谁让他们俩，挡了锦衣卫的路呢，只能如空气般，轻轻飘散吧。
不过，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讲，自己这小芝麻官，潘守备再怎么着，也是这地方军事首官，东西可以乱吃，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不然走在街上突然“跌倒”去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李墨诚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转过头，道：“潘大人，说说您的看法吧。”
潘良池样貌五马长枪，满脸横肉，须鬓茂盛——让人很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潘良池先是对李墨诚作了一揖：“李大人，这女真人混进城来，实属下官防护不周，让李大人爱女受了伤，下官——”
李墨诚挥挥手打断他：“潘大人，你我在职务上本是同级，不用自称下官，另外，请说重点。”
潘良池清咳一声，也不尴尬，他从一个小兵，混到这个段位，脸皮自然厚如城墙，接着道：“那依下官——在下拙见，当务之急，是将全城各个要道，岔路口，分兵把守，堵住女真人的进退，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雷霆出击，另，派部队进山搜寻，尽最大努力救出林河小旗！”
李墨诚微微皱眉，这潘守备说的全是官话，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说了跟没说差不多，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他又看了看潘守备，只见潘良池那凶悍的双目此时正无辜的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请李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请李大人指示。下官真的是无辜的啊，下官愿为大人马首是瞻，云云……
李墨诚倒是知道，这事怪不着他潘守备，定是蓉儿这个丫头死拽着林河出去闲逛，让女真细作找到了机会，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底下的人，得敲打敲打，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李墨诚道：“潘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如果此举，将，民心惶惶，依本官看来，多派暗哨留意吧，贵地岔路繁多，各个村落住宅如芝麻落地，另外，彻查近日来进城的行商，女真人用的可是上好的马匹，若是普通人，定会引起注意，他们应该会扮成商人，财大气粗，这马匹才会正常，哨兵自然不会多加询问。当然，马匹也可能是本地买的，去马行也查一查。这些事，咱们锦衣卫前锋部队，将和潘大人的部下一同进行，潘大人还请不要见怪啊。”
潘良池赶紧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李墨诚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那意思就是今日的会议到此为止了，他又道：“我们时间紧迫，圣上催的紧，两天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进山了，本官不在的时候，还劳烦诸位大人多多操劳费心，莫让圣上徒添烦闷！”
一众人纷纷道：“李大人慢走！”
“李大人放心！”
“我等必将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说了一堆官话，心中也没什么好办法，回到郊墅，看望他的女儿。
李墨诚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孙蓉儿，这孩子，和她的娘亲长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当年，他与她，如同神仙眷侣，真想就永远那么生活下去，但是你说，身为男子，当顶天立地，岂能沉醉于儿女情长——可这一分开，就是永别了啊！
十九年了，我自从考取了功名，每年都遣人去寻你，但你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有消息，却是从我们的女儿口中得知，你已香消玉殒，哎，造化弄人啊。
我若不是有圣上的要令在身，定将咱们的女儿好生教养，再给她许个好人家，林河这孩子挺不错的，本想让这俩孩子多亲近亲近，谁知道，他又被建奴捉了去，这一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也对不起林大哥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别人看我身为锦衣卫千户，手握实权，前呼后拥，呼风唤雨，可谁又知道，我这些年，越来越发感觉如履薄冰，庙堂之上，薄情寡意，我心中的苦闷，只能自己藏在心里，又能向谁诉说呢，一旦被人抓住弱点，将万劫不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