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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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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斜阳脉脉, 落英满径,细碎的桂花洒落满地, 映着霞光如坠星火。

慕月笙静静站在不远处, 衣袂被山风掀起,飘扬如浪,清俊不似凡人。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间, 崔沁被小姑娘们簇拥着嬉闹不止, 她羞得去摘那朵红菊,却被一个高的姑娘给拦住,

“希哥哥, 你说我们夫子美不美呀?”

年少的小姑娘不知秋风缭乱, 吹皱一池春水。

希简一袭玄衫立在高墙下, 耀若星辰的眸眼若漫天光海, 恳切又铿锵, “自然是极美的。”

崔沁俏白的面容浮现怒意,压住情绪低斥了几声,

“莫要胡闹, 你们都给我快些回书斋!”

小姑娘们鲜少见崔沁动怒, 如今她俏脸盈冰, 自然都是有些怕的, 一个个提着衣摆抱着竹盘, 如燕鸟归林呼啦啦从角门贯入书院。

崔沁待人离开,将那红菊抽下, 正要叱责希简, 与他分说清楚, 不料侧眸瞧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的松柏下。

风声猎猎, 亭亭如盖的松柏半掩住斜晖,明亮的秋光在他侧脸交织出一层光影,他容貌清隽如画,眸底掠过一丝黯然复又浮现浅浅的笑意,似阴霾散开,目光包裹着她,掠过风华无限。

崔沁一时愕住。

他怎么来了?

她眸光敛住,僵着身子避开他的视线,欲转身入内,不料希简已现端倪,剑眉如鞘,眸光凌冽朝慕月笙射去,挺拔的身子横在崔沁跟前,挡住了慕月笙的视线。

“你就是我沁妹的那个前夫?”

“前夫”两个字听得格外刺耳,慕月笙缓缓眯起了眼,原先清湛如潭的眸光,瞬间蓄起一眶阴戾。

虽是被崔沁逼得那晚签下和离书,可在他心里,依然把她当妻子,舍不得她在外形单影只,一心想将她挽留回来。

希简这句“前夫”着实刺痛了他的心。

只是他堂堂辅政大臣,手握乾坤,不屑跟个张扬的少年计较,他只冷觑了希简一眼,目光掠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的崔沁。

崔沁俏脸略显尴尬,在希简身后低斥道,

“别胡闹,跟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希简哪里肯依她,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往前迈了一大步,摆开出手的架势,冷睨着慕月笙,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将妻子娶回来便该护她周全,你倒是好,空有其表,硬生生的逼着妻子与你和离,既是分开了,你还来纠缠不休作甚?那日是你派了人来书院监视她吧?见过可耻的,没见过你这般可耻的,来,受我一掌!”

不等崔沁扯住他的衣袖,希简已如离箭朝慕月笙掠去,他身影太快,快到崔沁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已经到了慕月笙跟前。

希简的功夫她是亲眼见识过的,但慕月笙....

崔沁正担心慕月笙被希简伤到,却见那道清俊的身影如风似影,身形飞快从树后隐去另一侧。

希简一拳砸在树干上,倏忽侧身探手朝慕月笙腰间袭去。

崔沁眨眼的功夫,二人已交手数招,只是瞧着慕月笙并非出手,只是一味避开希简的攻击。

崔沁见他游刃有余,总算是放心下来,只是这么下去像什么样,她急得唤道,

“希简,快住手!”

希简见慕月笙轻而易举避开他的招式,便知他功夫极深,于是往腰间一拍,一柄软剑如银蛇出鞘,漫天的秋叶被剑气所激,朝慕月笙扑卷而来。

慕月笙眉心一寒,火焰浮于掌心,正待给希简些教训,不料听到希简厉声开口,

“沁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怎舍得让她伤心难过,她孤苦伶仃,只有我一个亲人将她放在心坎上,我不替她撑腰谁替她撑腰....”

慕月笙气息微的一窒,希简抓住这个空档,右手出剑削于他左肩,逼得慕月笙侧身,鼻梁暴露在他跟前,他左手拧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慕月笙鼻梁上。

霎时,血雾从他鼻孔下喷出,往四周炸散而开,如一朵妖艳的彼岸花,转瞬即逝。

崔沁杏眼睁圆,惊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住手!”

她几乎是嘶声力竭,希简不敢真惹她动怒,见教训了慕月笙,便回身数步,掠至崔沁身侧。

崔沁下意识往前一冲,欲去查看慕月笙的伤势,却被希简给扯住了胳膊。

“沁妹,你做什么!”

崔沁脚步凝住,微张着嘴,目不转睛盯着慕月笙那张俊逸的脸,血顺着鼻孔汩汩滑落,被他随手给拂去,他按了按鼻侧翼的穴位,血水登时止住,自始至终他并不在意那点伤,而是眉目湛湛凝望着她,颇有几分心意相通的情致,

仿佛在告诉她 ,他这一拳是为她而受。

崔沁拽紧了雪帕,白皙的手指深深陷入衣衫里,心情五味陈杂。

脑海里浮现起慕月笙干脆利落一剑刺杀李政的情景,他一贯心狠手辣,希简今日堂而皇之朝他动手,还将他打伤,慕月笙定然动怒。

“对不起....”

崔沁脱口而出,眼底泛着泪光,朝他郑重施了一礼,

“求你放过他...”

慕月笙闻言脸上所有的表情褪得干干净净,如罩清霜般,一动不动盯着崔沁。

她面如芙蓉清丽,唇色泛白,宽袖下那柔嫩的手腕死死拽住希简的手臂,一副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

慕月笙的心几乎是滚入油锅里,被烫的心尖颤,他艰难地从喉咙挤出一丝嗓音,

“你为了他跟我说对不起,是吗?”

崔沁何尝没听出他言语里的醋意,只是二人已和离,不该再这般不清不楚纠缠,她几乎是压住所有情绪,稍稍挑起眉梢,温润朝他浅笑,

“还请您见谅,饶恕他一时冲动。”

“沁妹你说什么胡话,他有本事来打我!”希简根本不知道崔沁在怕什么,意图将她往后扯。

崔沁扭头一记冰冷的眼神制止他,

崔照不是攀权富贵之人,不意以慕月笙之名为自己博风头,故而在嵩山书院从未提起崔沁所嫁何人,以至于希简根本不知道自己打的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男人。

晚风吹拂,青山碧林掀起阵阵松浪,飒飒作响。

苍茫的山色映着霞光落入慕月笙的眼底,泛起层层浊意。

他闭了闭眼,将眸底所有情绪掩去,转身萧肃离开。

空茫的视线里,那芝兰玉树的身影,如风随形,消失在林间深处。

崔沁肩头松懈,缓缓吁了一口气,清寂的身影坠在光影里,憔悴又落寞。

“沁妹.....”希简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略有些难过,他凝望着她的侧脸,

“我之所以出手,是想警告他,不要再来纠缠你,我不想他以为你身边没人,小觑你,若是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崔沁知道希简是为她出头,不过却是好心办坏事。

她侧身微抬着下颌,目光平淡似水望他,轻声道,

“希简,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他很多年,我义无反顾扑向他,却最终没能得到他的心,他并没有对不起我,反而为我做了很多,帮我还了崔家的恩情,我们之所以和离,是因为我现他不爱我,我也不想再连累他,仅此而已,所以,你不应该打他。”

希简抿着唇,清扬的眉眼覆上一层冷色,他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崔沁心里有人。

崔沁迎视他灼热的视线,坦然道,“我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我不想让你经受,你罢手吧,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任何人,我希望你能遇到情投意合的女子,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崔沁说完这些,冲希简施了一礼,敛衽往角门走去。

松风徐徐,唯有崔沁踩着枯叶的擦擦声。

少顷,林里鸟声迭起,伴随着希简冷清的嗓音传来,

“沁妹,你三岁那年,第一次来泉州,有贼人见你长得玉雪可爱将你引开,是我将你救回来....”

“你九岁那年,希家算计你父亲,你父亲缠绵病榻,得知真相故去,是我在你身边陪你渡过最难的时光....”

“你十三那年生辰,被崔家不经意落在府上独自一人,是我从贺州星夜赶回,送你一盏兔子灯....”

“你这辈子最难的时候,都是我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俩才是最合适的,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别急着拒绝我。”

崔沁闭了闭眼,不作答复一头跨入门内。

十月初十,秋高气爽,萤草浅浅,清风拂过树梢,将一抹抹桂香送去曲江园内外。

曲江园坐落在京城东南角,引东西两条运河之水入东南角深坑为湖,湖面九曲环廊,亭台阁谢,风光旖旎。

因附近时有诗会,又是京城景致最佳所在,园外沿河阁楼屋舍鳞次栉比,客栈酒家旌旗蔽空。待入夜华灯初上时,整个曲江园更是灯火惶惶,浮华满天,若天阙宫市。

上午辰时三刻,园外河畔街道便已人海潮潮,街上行人如织,珠环翠绕,锦绣华服,些许浮浪子弟三三两两簇拥一处,或说笑,或卖弄风雅,欢声笑语不绝于路。两侧茶楼林立,画舫堆叠,偶有艳丽女子坐于台上或唱或弹,甜香浮动,糜丽奢华。少年们或驻足观赏,姑娘们却个个鄙夷而去,满街喧嚣,昼夜不绝。

宋婆子安置了三辆马车,载着崔沁并五位女学生前往曲江园,燕山书院幼童居多,不便携带,崔沁便挑了些年纪大些的姑娘随行,其中便有城南一商户出身的程二小姐程桃儿,南军一低阶武将家里的幼女盛小庄,此二人一个极有绘画天赋,一个尤善小楷,皆不过十二三岁,是花容玉貌之时。

崔沁本不打算参与比试,只教姑娘们临摹观赏,恰恰两家母亲登上山门,言语间便是想让女儿表现一遭,今后于婚事上也是助益。既然如此,名额不用白不用,崔沁便一口应下。

马车徐徐穿过街市,抵达曲江园外,宋婆子遣小厮先一步问了今日诗会之处。

姑娘们先后下车,簇拥在崔沁左右前往曲江园中心的凝翠阁。

东侧城郭下匍匐着一叠矮丘,沿途湖光山色,扶风浪蕊,秋阳当头,惠风和畅。

崔沁穿着一件月白的对襟裙衫,领着几位姑娘穿过水堤环廊,不慌不忙往凝翠阁行去,不远处有几位青葱年少的公子或撑着小船在曲江湖里游戏,或聚在亭檐下吃酒说笑。

其中一广袖飘飘的秀挺男子,执扇遥指着水堤上从容而过的崔沁道,

“哟,快瞧,那里有一位绝色美人儿!”

提起美人儿,这些公子少爷皆是极有兴趣,纷纷挤在栏杆前朝崔沁眺望。

“啧啧啧,肤若凝脂,灿若朝霞,那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为在下平生所仅见,当真美之至也!”

“可不是嘛,你瞧她裙带当风,目不斜视,气质如兰似玉,像是书卷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她是哪家的姑娘,我柳朝天混迹京城这么多年,怎么漏掉了这等绝色?”

站在人群正中的忠远侯世子,俊秀的面庞浮现薄薄红晕,略为腼腆道,

“你瞧她领着几位女学生前往凝翠阁,莫非是哪个女子书院的女夫子?”

“我看是,她这一身气质透着书卷气息。”柳朝天纸扇一合,有一搭没一搭敲了敲忠远侯世子的肩,“放心,我替你去打听她的来路。”

那十六岁的少年闻言一张俊脸胀到通红,支支吾吾瞪向柳朝天道,

“你自个儿想去打听去便是,莫要打着我的旗号...”说完复又不舍往崔沁瞄去,见那绰约的身影隐去树丛之后,只堪从间隙里捕捉那素淡的裙角,眼底略显失魂落魄。

那柳朝天得意洋洋觑着他这般模样,懒散地往旁边柱子一靠,冲他咧嘴直笑,“哟,云湛表弟,我们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何时见你这般痴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

陆云湛羞得承认,也不恁被他玩笑,一拂袖将他横于眼前的纸扇给拍开,“懒得搭理你!”大步朝另一侧水廊离去。

亭子里众人皆是一块长大的贵族子弟,今日听闻曲江园女子书院比拼才艺,便呼朋唤友来凑热闹,这一场起于裴音的盛会,也渐渐成为每年上京城才子佳人相会之处。

见陆云湛禁不住调戏讪讪离去,众人捧腹大笑,

“我看那位姑娘可封京城第一美人儿!”

“咳咳咳,柳兄,你可莫要替这位姑娘招惹是非,如今京城第一美人儿是端郡王府的那位明蓉县主,若是被县主知道有人抢了她的名头,你猜她会怎么着?”

那柳朝天闻言脸上笑意登时褪去,鼻孔里哼出几丝不屑,

“哼!这第一美人儿比的是相貌,又不是家世,不就是跟慕国公府沾亲带故嘛,长得不如人,还不让人说了!”

嘴里虽这般说,柳朝天声音还是淡了下去,俊脸闪过一丝不恁后,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俊挺的身影越过扶栏落在了对面水堤上,笑着冲亭子里的少爷挥了挥手,往崔沁的方向追去,众人忍俊不禁。

扶风浪子们说话没个把门的,很快便有人将这话头给传了出去。

碧秋如洗,清风徐徐将水波送至凝翠阁对岸的曲江亭下。

曲江亭气势恢宏,坐落在一处低矮的小丘之上,是京城现存最大的八角重檐亭。

亭中或站或立数位窈窕女子,除了正中那一位姑娘穿着素白褙子外,其他几位皆是满头珠翠,鲜艳异常。

一婢子匆匆赶来,悄悄在明蓉县主耳边低语几句,原先粉面含春的少女登时脸色一拉,

“去给我查清楚她是什么人,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抢我的名头?”

“是是,县主,奴婢这就去。”那丫头被她厉色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退开离去。

坐在正中那位温和女子执一把象牙扇朝她浅笑,

“是什么人惹得县主不开心?”

明蓉县主笑瞥了她一眼,支着窈窕的身子倚靠在柱子旁,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妖精儿,在那勾魂摄魄的,我瞧着不喜欢,叫人去敲打敲打。”

裴宣笑而不语,她与明蓉县主少时结识,知晓她的脾气,容不得有人抢她风头。

她出身尊贵,是端郡王的独女,表哥又是当朝第一权贵慕月笙,平日讨好她的若过江之鲫,被人追捧惯了,性情越跋扈。

“哦,对了,宣姐儿,听说太傅临终前让我表哥将裴音姐姐灵牌接入祠堂,这事后来怎么着了?”明蓉县主似笑非笑问道。

裴宣淡淡瞥了她一眼,笑容不变道,“大约是不成了。”

她目视前方,脑海里浮现那伟岸清隽的男人,眉目浅淡,似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如云似雾,叫人猜不真切。

明蓉县主执扇掩面低笑,忽的心情开阔,妩媚的眼神儿波光流转,看哪儿都像春天。

“我母亲说,月笙表哥与那崔氏女和离了,必是那女人小门小户,入不得我表哥的眼,哼,我真是不懂我那姑母,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女人来膈应我表哥!”

另外一位穿着杏黄裙衫,唇角缀着一颗黑痣的尖腮女子接话道,“定是那女人长得妖艳,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蛊惑了慕老夫人和慕国公!”

“离了好,可千万别沾污了国公爷!”

慕月笙在京城是难以企及的明月一般的存在,当年也就出身高门才华横溢的裴音嫁给他,能让众人心服,崔氏女高攀慕国公府后,京城许多闺阁姑娘暗中聚在一处,日日盼着他们俩和离,如今二人当真和离,原先那些被藏起来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众女闲话一桩,皆又相携前往对面的凝翠阁。

希简和崔照夫妇知晓崔沁带着学生参与比试,皆过来给她助威。

比试在凝翠阁二楼的环厅举行,各家书院并前来观看比试的权贵富商,皆坐在两侧雅间。

崔沁细细跟两位姑娘讲述比试的要领,柳氏着人端来瓜果点心,陪着崔照和希简聊天。

比试很快开始,有诗书辞赋画琴等诸多门类,围观众人亦可压彩,彩头由凝翠阁扣除一份后,其余归各家书院所有。

北面台前摆了四个竹篓,代表着四个书院,善学书院声势浩大,所收学生非富即贵,不消片刻那竹篓便满了,凝翠阁的管事不得已又在旁边添了一个篓子,最后总共三个篓子才堪堪装住彩头。

其次便是嵩山女子书院,嵩山女子书院虽不如善学书院有那么多天潢贵胄,可因着广纳四海生徒,人数是最多的,也堪堪装满了两个篓子。

然后便是不上不下的终南书院,多少也满了一个篓子。至于那个从不显于人前的燕山书院,便显得格外冷清,除了崔照与希简添彩外,再无旁人。

直到一片嗡嗡声中,柳朝天和陆云湛遣了小厮来给燕山书院添彩,才稍稍挽回了一些颜面。

柳朝天乃鸿胪寺卿之幼子,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一贯流连花丛。

陆云湛更是当朝勋贵忠远侯府的独苗,他生的金尊玉贵,俊秀温雅,是京城年轻一带公子中的翘楚。

有了二人的撑腰,不少人对这来历不明的燕山书院提了些许兴趣,陆陆续续也有人丢了些彩头来。

盛小庄和程桃儿在崔沁的教导下,不卑不亢上去参加比试,怎知中途不知哪家婢子给自家主子端茶倒水时,不小心撞翻了程桃儿的砚台,将她那已画了半幅的青绿山水画给毁了个干干净净,霎时惊迭四起,程桃儿泪眼婆娑,无助又委屈。

雅间内的崔沁正待要去查看,却被嫂子柳氏给拦住,

“你坐着,我去!”

柳氏匆匆掀帘而出,上了台塌将吓坏的程桃儿给抱在怀里,质问主事一方,

“我们家姑娘也是细细筹备了来的,却被人撞翻作品,该当如何?”

今日主事的便是善学书院的欧阳娘子,欧阳娘子乃裴音的手帕交,裴音故去后,善学书院交到她手里,无论是裴音抑或欧阳娘子,皆是霁月风光之人,秉承着公平之风,不拘门第,不问家世,只断才华。

欧阳娘子连忙起身,朝柳氏略施一礼,“既是旁人不小心撞翻,自该重画,夫人放心,我会多给她些时刻.....”

她话音还未落下,明蓉县主执着一把桃红羽扇,银红褙子白绫裙,聘聘婷婷从雅间步出,她居高临下来到程桃儿和盛小庄跟前,直接拧起那半幅画瞧了瞧,又瞥了一眼盛小庄手中的小楷,眼风冷峭道,

“哟,这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学生?这狗爬一样的字能来参加诗会?”

盛小庄原先的字写得不错,只因刚刚程桃儿被人陷害,将她也吓了一跳,手心抖,以至于最后几行字写得有些颤。

在这高人辈出的场合,自然是不够看的。

欧阳娘子缓缓来到台前,冲明蓉施了一礼,面色微冷道,

“县主,任何人只要有我们诗会的请帖,手握名额便能与会,还请县主回雅间,莫要干扰比试。”

明蓉慢腾腾地转身,撩着眼皮,倨傲的眸光冰凌凌朝她射去,“话虽这么说,可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吧,”

“少说也得让我们瞧一瞧她们夫子是什么本事,也省的耽搁我们品评的功夫不是?”

欧阳娘子皱了皱眉回道,“县主,这不合规矩,裴音在世时,也曾说过.....”

“裴音已经死了,老遵着她的规矩做什么!”明蓉县主一声轻叱截住欧阳娘子的话头。

当年若不是裴音拦在跟前,她父亲便要去慕家说亲,那么现在的慕国公夫人该是她。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很快便聚起了火光四射,蔓延在环厅。

就在局面僵持之际,一道昳丽无双的身影从西侧雅间缓缓步出,

只见她乌如墨,通身无任何妆饰,只一桃木簪子将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明明未施粉黛,偏偏是那张芙蓉面,冰肌玉骨,明艳瑰丽,让满庭都失了颜色。

耳鬓微有两撮梢随风飘扬,拂过她那毫无瑕疵的面庞,当真是姝色绝艳,世无其二。

雅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陆云湛半掀珠帘,瞭望那清绝的人儿,眼底掠过一阵又一阵惊艳,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钻入他心房,以至面颊腼腆耳根泛红而不自知。

便是号称第一美人的明蓉县主,对上崔沁那张灼艳韶润的脸,也不禁生出几分妒色。

她本已够美,美得张扬而肆意,甚至带着咄咄逼人。

可崔沁的相貌与气质却是如江南烟雨润物无声,就那么安静地伫立在喧嚣里,将所有视线笼于她一人身上,逼退世间繁华。

“是你要比吗,那就比好了。”

崔沁如画的眉眼淡得掀不起丝毫涟漪,她不惹事,却也不能怕事,既然惹到了她身上,那便当仁不让。

她语落片刻,一清秀小厮从容穿过人群,来到宽台之上,将一叠银票放入最后一个篓子里,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楚,

“我家主子有言,替燕山书院崔夫子添彩一万两!”

随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被放入竹篓里,四座皆是倒抽冷气的惊愕声。

一万两银子足够娶两门媳妇,嫁三个闺女。

在座的不是那等富可敌国的巨擘,谁也不会拿一万两来给人添彩。

雅间里那是何人,出这么大手笔,给燕山书院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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