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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灼生春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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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世以后,沈清将她大部分爱物都陪葬了,这盆盆栽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留下了,他想留几样妻子的爱物给女儿做个纪念。

金玉满堂寓意好,将来夭夭成亲也能将盆栽放在房里,所以沈清将这盆栽放到女儿的嫁妆库房里了。当初他跟顾王妃说定,这库房要等夭夭出嫁再开,但两人也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一直不开库房?

嫁妆里的珠玉宝石需要工匠定期养护,布料貂裘需要人清理晾晒……要真十多年不开库房,妻子留下的嫁妆恐怕大半都不能用了。

沈清专门派了十来名仆妇养护妻子嫁妆,确保女儿出嫁时,妻子这些嫁妆都能完整地传给女儿。这件金玉满堂是妻子的爱物,沈清保养特别上心。

他前段时间才让工匠来贴新金箔,柳氏还当这盆栽是自己让人做的,就开口问自己要,他说了一句这是夭夭阿娘的嫁妆,就让人将盆栽收了起来。

他很早就说过,妻子留下的嫁妆都是女儿的,家里也从来没人提出过异议,他哪里想到柳氏居然会去偷阿顾的嫁妆,甚至还把它当了!

饶沈清为官多年,涵养甚佳,都差点被柳氏此举弄得破功,他蓦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柳氏。见柳氏畏缩地倒退一步,他眉头紧皱:“哪家当铺当的?当票在哪里?”

沈清突然站起来,让柳氏吓了一跳,她以为沈清要打自己,毕竟男人打老婆太常见了,她父亲就时常打她继母。但见沈清居然没骂自己,反而追问当票的事,她胆气又足了。

她就知道夫君不会拿自己如何的!她抬头说:“你拿了当票也没用,我是死当!”那玩意死当是三千贯,活当才一千贯,她自然是选择死当了。

沈清见她答非所问,忍无可忍道:“我让你把当票拿出来!”成亲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对柳氏高声说话。至于柳氏说的死当活当,沈清压根不在意,他难道还追不回一件死当的物品?

柳氏被沈清吓了一跳,见沈清铁青的脸色,她颤巍巍地说:“我把当票丢了。”她没说是烧了,横竖钱已经到手了,她要当票做什么?万一被他翻倒怎么办?

沈清气得都不想跟她说话了,他勉强忍耐地问:“哪家当铺?”

柳氏说了一个沈清没听过的当铺名字,他瞥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柳氏的五个儿女们跪在了书房台阶前。

沈清脚步一顿,他略过八娘,目光落在五郎身上,“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清平日忙于公务,连最重视的长女他都疏于照顾,更别说是八娘她们了。

沈清连她们乳名都不清楚,他也不觉得现在这事会是女儿带头的,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五郎,所以他才略过八娘,问五郎他这是为何。

五郎垂首道:“父亲,我们是来替母亲请罪的。”五郎他们比柳氏来得晚,他们赶到时候正好看到下人们将刘珏的乳母拖下去。

五郎上前追问缘由,他才知道母亲居然偷当了前任顾夫人的嫁妆!他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带着姐弟跪在父亲书房门口,希望父亲看在他们的份上,饶了母亲这一次。

儿子不出意料的话让沈清失望至极,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一下上扬,他垂目冷然问儿子:“你这是要挟我?”

五郎垂首道:“孩儿不敢。”

“既然你想替母亲赔罪,那就去祠堂跪着吧。”沈清不听儿子的辩解,抬手示意仆佣将五郎和六郎送到祠堂,“把八娘、九娘和十二娘带回去,让她们的乳母看着她们。”

守在沈清门口的仆佣都是沈清的心腹,听到郎君的吩咐,大家皆是一愣,跪祠堂可不是普通的惩罚,五郎、六郎这是做了什么大错事?

柳氏一听夫君让人五郎、六郎跪祠堂,她一下回神,惊慌失措的想要拉住夫君的衣袖,“夫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偷当顾姐姐的东西,您要罚我就罚我吧!别怪五郎和六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柳氏哭得涕泪横流,她长相还不错,不然当初沈清也不会娶她,可哪怕她长了一张天仙脸,哭得涕泪横流还是缺乏美感的,沈清厌恶地倒退一步,“让女君也回房。”

柳氏察觉到丈夫厌恶的目光,她先是一怔,随即心头苦涩,这样的目光她不止一次地感受过,尤其是新婚初期,她往往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让丈夫露出这种目光。

她也曾惶恐过,也战战兢兢地问丈夫,自己是犯了什么忌讳,但丈夫从来不说,他总是笑着安慰自己,说自己想多了。

可柳氏知道她不是想多了,丈夫那时候应该拿自己跟前面的顾氏做比较。那时柳氏是自卑的,毕竟顾氏身份高贵,又才华横溢,别说是一个自己,就是十个自己都比不上她。

尤其是见到美貌高贵的顾王妃后,柳氏的自卑感更是达到了极致。顾王妃和顾氏是姐妹,顾王妃那么美丽高贵,顾氏肯定也是大美人。

柳氏庆幸丈夫早早地将长女送到顾王妃那里抚养,她真不敢养顾氏的女儿。后来随着两人成亲久了,自己孩子越生越多,丈夫对自己越来越温柔,让柳氏完全忘了自己新婚时惶恐。

现在重新看到丈夫厌恶的目光,柳氏眼眶红了,她跟他成亲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那么多,原来在他心目中,她还是比不上顾氏吗?

沈清哪里知道柳氏心中所想?他急着找人去把柳氏当了的金玉满堂赎回来,“阿城,阿城!”

“郎君。”沈家大管家沈城匆匆走来,他吃惊地望着郎君,他已经许久没见郎君有如此着急的时候了。沈城是沈清的伴读,从小跟沈清一起读书认字,沈清当了沈家主人后,沈城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沈家大管家。

沈清吩咐沈城道:“你现在立刻去一个叫金满山的当铺,把柳氏当掉的金玉满堂赎回来。”金玉满堂是罕见的宝贝,莫说柳氏是死当,就是活当,寻常当铺都不一定肯放手。

沈城是自己的心腹,他出面就代表了自己出面,沈清这是准备以权势压人。金玉满堂是妻子的爱物,他如何能让它沦落到别人手里?

“金玉满堂?”沈城一怔,他犹豫地问:“老爷,是夫人的金玉满堂吗?”

沈清没好气地说:“若不是那盆金玉满堂,我需要你现在过去吗?”他顿了顿又问沈城,“你知道金满山当铺是何人做主?你直接拿我的手信去找他们的主人。”

金玉满堂价值不菲,不是寻常小当铺能吃得下来得,而在京城有点实力的当铺,身后肯定是有靠山的。金满山这当铺的名字他没听过,估计是新开的店铺。

现在都宵禁了,沈清也不想派沈城去当铺浪费时间,直接找幕后主人更方便。沈清并不知道,柳氏死当了金玉满堂才得了三千贯,要是知道他估计更生气。

沈城身为沈家的大管家,他比沈清更熟悉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金满山是林婕妤娘家前年刚开的当铺。”

沈清一听又是林婕妤,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怎么去林家的当铺当东西?”京城那么多当铺,柳氏哪家不好选,怎么选了林家?

沈城垂着手说:“女君同林家的女眷关系不错。”

沈清位高权重,逢迎结巴柳氏的人很多,柳氏平时也不是深居简出的人,她时常会跟交好的妇人们出门游玩,林家的少女君是柳氏最近玩得比较好的人。

沈清平日公务繁忙,从来没关心过柳氏的好友。沈城倒是知道些,但女君跟林家只是正常来往,他也没有多上心。

像林家这样巴结女君的人太多了,沈城见惯不怪了。他若事事都跟郎君报备,郎君也不用处理公务了,光看女君的交际名单就够了。

沈清若有所思地问:“她平时交好的妇人很多?”

沈城垂目道:“常来往的约莫有二十多个,女君一般不在家中宴请众人,都是去别人家做客的。”

沈清蓦地想起母亲曾含蓄提醒过自己,说柳氏相交的朋友有些多,要他注意些。当时沈清也没多想,以他的身份地位,妻子想交什么朋友,也不需要考虑她们的身份地位。

可不考虑是一回事,被人利用又是另一回事,思及林家给刘珏的题目,沈清突然冷笑,他原想靠着这些泄露的题材运作一番,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这场局的棋子。

“你去查查柳氏跟林家到底有什么联系。”沈清沉声吩咐沈城,看林家这作态,似乎是想通过柳氏逼着自己扶持林婕妤?

沈清面沉如水,他自己疏于对后院的管理,让后院出了漏洞,这是自己的错。不过林家这笔账也要好好算算,自己也好久没遇到过对手了,就让他看看林家到底有什么手段。

第14章 漏题(五) 能给她的,也能收回……

沈城恭声应是,“小人这就去查。”

沈清吩咐说:“先把金玉满堂赎回来,就说这金玉满堂是我妻子的遗物,有特殊的意义,家人无知被骗才死当了。”

沈城听着这话,心中暗暗啧了一声,郎君这是把女君的面子撕下来往地上踩啊。沈城从账房里临时调取了五万贯飞钱,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阿耶。”他长子沈忠走了过来,他挠头对父亲说:“女君让我给五郎君和六郎君送几条被褥去,她还让人赏了我十贯钱,你说我要不要给郎君送被褥去。”

沈城看着满脸为难的儿子,满心满眼的无奈,他真想不明白,自己又不笨,妻子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怎么两人就养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呢?

“不用管她。”沈城说,他若是没猜错的话,柳氏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当然她毕竟生了五个孩子,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事,郎君看在五个孩子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如何。

可她之前那些逍遥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沈城估摸着过几天郎君就应该收回柳氏的管家权了,就是不知道之后管家的是老夫人还是二女君。

沈忠挠了挠脑袋说:“那我把钱退回去?”

沈城头疼地拉住了儿子的手:“你现在去找你娘,你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忠憨憨地应了一声:“爹,你早点回来。”

沈城听着儿子关心的话,心头暖暖的,傻就傻吧,要是太聪明了也不一定会这么孝顺自己,就像五郎君……

沈城微微摇头,五郎君也不算聪明,比起郎君小时候差远了,他顶多算有点小聪明而已。难怪郎君老说后继无人,大姑娘要是男子就好了。

沈城急匆匆地走了,沈忠听了父亲的吩咐,先回家找母亲。他母亲已经歇下了,听了儿子的话,沈城家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

“你说什么?柳氏把姑娘的金玉满堂死当了!”她不敢置信道:“她怎么敢这么做!”沈城家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披上外衣就往外面走。

“阿娘,你去哪里?”沈忠困惑的问母亲,父亲是出门赎金玉满堂,阿娘出门做什么?

“我去小娘子院里一趟。”沈城家头也不回地说,她说的姑娘是沈灼的母亲顾氏,小娘子则是沈灼。她是顾氏的陪嫁丫鬟,虽说后来跟沈城成亲,她的名字从碧月改成了沈城家,可她也没改口称姑娘为夫人。

沈忠小声说:“都这么晚了,姑娘该歇下了吧?要不您明天过去?”

沈城家脚步一顿:“你说得对,我明天去找姑娘。”郎君都让沈城去赎金玉满堂了,明天那东西应该就回来了,她现在贸然去找小娘子,只能让小娘子生气。

沈城拿着沈清亲手写的手信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林家,沈家大管家半夜登门,林家上下都惊动了,林家虽喜欢钻精,但也不是傻子。

他们家是跟沈家有几分交情,但也仅限于柳氏,沈中书他们还高攀不上。沈中书这回让心腹大管家亲自登门,显然来意不善啊。

沈城看着战战兢兢的林家人,心中暗暗冷笑,胆敢算计郎君,却没胆量面对郎君吗?沈城敛下心思,含笑拱手道:“小人见过老太爷。”

“沈管家无须如此多礼。”林老太爷起身还礼,“请问您来我们府上所谓何事?”

沈城说:“深夜登门,打扰老太爷休息了,只是这事紧急,我家郎君才连夜派我过来的。”

林老太爷眼皮跳了跳,他们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沈中书派心腹连夜登门?他们好像没得罪柳氏吧?沈城接下来的话,让林家众人都震惊了。

他们家最近是接受了一件金玉珠宝制成的盆栽,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柳氏让人当的,要是知道是柳氏当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只给五千贯?起码也要给个五万贯!

林家大老爷额头冷汗立刻冒了出来,“林某实在不知这件宝贝是沈家之物,不然在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夫人也太客气了,如果手头不宽松,跟我们说一声便是,何苦要当东西?”

沈城闻言道:“此物乃我家先夫人遗物,亦是我家中书心头宝爱,实在是家里下人刁滑,才骗了女君将此物偷当了。中书知道此事后,连忙让我来赎回此物。”

说完沈城奉上五万贯的飞钱,“这是中书的一点心意,说让你们害了规矩,心头过意不去,这点小心意作为补偿,还望老太爷收下。”

林老太爷叠声道:“中书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收中书的钱。”他吩咐家人将宝物取来,但是儿子一个都没动,他困惑地望着长子。

林大老爷有些为难地说:“沈管家,您可否宽限几日?这盆栽我们送宫里去了。”林婕妤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这金玉满堂如此珍贵的宝物,他们一到手就送到宫里去了。

林大爷现在开始担心,林婕妤千万别把这玩意送人了,不然就真要不回来了。林大爷心里恨死柳氏了,你上不了台面,偷前头原配的嫁妆就罢了,为何还要害我们?

林大爷想到这段时间让妻子给柳氏的钱,只觉得喂了狗,他要是知道柳氏如此上不了台面,又不得沈中书重视,他何苦花这么多钱?

林大爷的话让沈城笑容微僵,他和林大爷想到一块去了,要是林婕妤留着身边赏玩尚可,要是送人的话,这东西就不大好追回了,他开口道:“既然如此,不打扰诸位休息了,小人先告辞了。”

林家如何肯让他现在走,林老太爷连忙拉着他,想让他留下,但沈城如何愿意?他态度坚决地离开,他急着回去告诉郎君这件事。

他回到沈家时,已经快子时了,不过沈清还在书房看书,听到沈城带回来的消息时,他怒极地丢了书,“她能偷一样东西,就能偷第二件,让你娘子带着人去她院子里检查一遍,看看她那里到底有多少不属于她的东西!”

沈城大吃一惊,他连忙劝道:“郎君,女君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姑娘和郎君的母亲,你这样做让女君将来如何面对姑娘、郎君。”

沈清淡淡道:“她偷东西就能面对几个孩子了?”沈清当初娶柳氏就看中她胆小怯懦,哪里想到她现在会如此胆大?居然敢瞒着自己私下结交官员。

她不就仗着生了五个孩子恃宠而骄吗?他能给她,自然也能收回。他不耐烦地挥手:“别啰唆了,让你娘子快去快回。”她顿了顿,又叮嘱他说:“这事让你娘子先别跟姑娘说。”

沈清担心女儿知道这事后会冲动地去找柳氏麻烦,她是晚辈,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沈清不想女儿落个骄纵任性的名声。

沈城闻言也不敢多劝,而是先回家找自家娘子。

碧月还在等丈夫回来,见丈夫推门而入,她先给丈夫拧了一块热帕子让他擦脸,“你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沈城洗了手、擦了脸,才觉得舒服点了,他对妻子说:“先不吃东西了,郎君让你去女君院子里看看她那边到底有多少不属于她的东西。”

沈城的话让碧月一怔,她迟疑地问丈夫:“郎君的意思是让我翻检女君的院子?”

沈城苦笑着点头。

碧月啧啧了两声,“郎君这是完全不给她脸面了啊。”翻检这院子这事了不算小,谁家当家主母会被翻检院子?郎君这是把柳氏的面皮丢在地上踩啊!

就算现在是三更半夜,可沈家哪来的秘密?明天一早,怕是家里上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柳氏本就因为出身小门小户被人看不起,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回事,除非将来她那五个孩子能有出息,不然这一辈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光看她五个孩子资质,就知道他们将来难成大器。碧月一点都不同情柳氏。她是顾夫人的丫鬟,如果柳氏能对小娘子好,她还能对柳氏印象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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