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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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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拂起他月白色的长衫,依旧是素日里的温柔色泽,却令折枝觉得无比陌生与颤栗。

她往后退去,一直退到船舷尽头,退无可退。

画舫下,是滔滔江水。风声卷起白浪,剧烈地拍打在画舫四壁,似要将人吞没。

折枝骤然想起了桑府中那个夜晚。

坠入水中冰凉而窒息的感受似又在刹那间涌来,令她无法再往外踏出半步。

萧霁已行至近前,垂眼看着她:“折枝,画舫已经离岸。”

江水湍急,她已没有退路。

他抬手,身侧的弓箭手齐齐挽弓,锋利的箭刃直指苦战中的两人与岸上不敢轻举妄动的其余暗卫。

还有谢钰。

她在船上,谢钰便不会放箭。

唯有任人屠戮。

折枝的心中骤然转过这个念头,握着桅杆的指尖愈发收紧了几分。

她抬步,站到船舷上去,拿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弓箭手们所指之处。

“先生。”她拢了拢被江风吹得凌乱的长发,垂眼看着他,语声轻却笃定:“折枝与您不同。折枝还有退路。”

“还有人,在等折枝回去。”

语声落下,折枝回转过身去,倾身自高耸的船舷上跃下。

“折枝!”

萧霁失声,箭步上前。

他的指尖擦过折枝银红色的裙裾。

柔软的丝绸划过他的掌心,微凉的触感,像是小姑娘坠在甲板上的清泪。

转瞬破碎。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握住。

轻微一声水响,熟悉的窒息感随之而来,繁复的百水裙迅速被江水浸透,带着她沉沉往江底坠去。

又是如桑府中一样的场景。

不知谢钰是否又会在病榻前唤她回头。

折枝这般朦胧的想着,腰间却倏然一紧。

沉重的水面往两边破开,眼前复又现出明亮的天光。

久违的空气再度涌来。

“萧霁的人中有我的内应。明明再等上片刻便好。谁让你投江——”谢钰的长指紧紧握在她的腰间,语声低哑。

折枝伏在他的肩上,呛出几口水来,杏花眸里凝起水烟,滚烫的玉珠与冰凉的江水一同从她的羽睫上连串坠下,落在他本就湿透的襕袍上。

“哥哥,是折枝输了。”

她哽咽着重复:“是折枝错了。”

谢钰止住语声,沉默着抬手,徐徐替她拭去面上泪痕。

折枝的泪水便顺着他的指尖坠入掌心中,烫得灼人。

他低低叹了一声,将寒凉的长指轻覆在折枝的杏花眸上,遮蔽了她的视线。

‘放箭。’

他抬手,无声对暗卫们下了指令。

-完-

第108章

◎剖白。◎

银江上的波涛依旧, 厮杀声却已远去,寒凉的江水渐渐被鲜血浸得温热。

谢钰褪下自己身上的襕袍披在折枝身上,抱着她涉水往江岸行去。

折枝的泪水连绵坠在他的掌心中, 比鲜血更为炽热。

她一直压抑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直至回到轩车内,锦缎车帘垂落,隔绝了外头的光线,谢钰的语声随之响在耳畔, 略微有些低哑:“穗穗,唯独谋逆之事, 并无转圜的余地。”

他回答了她在江水中的请求。

一直紧紧覆在她眉眼间的大手随之垂落,轻吻了吻她眼尾不住坠下的泪水。

折枝这才松开了一直紧攥着他袖缘的素手,伏在他肩上,哽咽出声。

谢钰未再启唇,只是拥紧了她, 替她披上了干净的薄毯。

随着车马向前, 车内的啜泣声也渐渐转微, 渐至不闻。

折枝似是终于耗尽了心力, 在谢钰怀中阖眼,疲倦睡去。

只是梦中仍不安稳, 不知何时便轻轻细细地抽噎一声,复又坠下泪来, 染得一张小脸水洗似的苍白。

直至回到别业后, 用热汤沐过身发,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这才似是勉强有了些力气。

她侧身躺在榻上, 羽睫低垂, 轻声问谢钰:“先生为自己的族人筹谋十年之久, 已是孤注一掷。为何又非要涉险带走折枝,为何又要这般欺骗折枝,长达十年之久……折枝不明白。”

谢钰拿布巾替她绞着长发,闻言长指略微一顿,终是启唇解释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古改朝换代皆是师出有名。”

“臣子起义,大多打得是‘清君侧’的名号,若圣上昏聩残暴,民不聊生。民间起义,也会打‘诛暴君’的旗号。只是为前朝复国,却不在这两者之列。”

“萧霁想要复国,首先便要名正。他虽是前朝丞相之子,但终归不是皇室血脉,以他的名号在复国,终究是难以服众。”

“而一名真正的前朝皇室血脉对有他而言,非但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根本,亦是可以招揽流散在外的前朝旧部的旗帜。且你还是女子,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折枝认真地听着,那双垂落的羽睫上渐有光影细碎。

她轻轻点头,语声里犹带哽咽。

“所以先生才会在折枝幼时便放下手中的事务,过来做折枝的西席。此后一直对折枝多有照拂,便是为了在一切筹备齐全之后,让折枝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复国。”

谢钰沉默着颔首,替她将绞干的长发顺到一处,低声道:“这些往后再说吧,你先歇息片刻,待到了膳时,我唤你起身。”

折枝低低‘嗯’了一声,拢好长发睡在榻上,将锦被拉高至下颌处。

她随之阖眼,垂落的羽睫却仍是随着她颤栗的呼吸而颤抖。

“先生曾与折枝说过,此生不必与他道谢。”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侧身向内,将余下的语声与珠内一同湮没在锦被之间。

原来所有的温柔与眷注,早在初遇之时,便已标好了价码。

她这般悲哀地想着,以致于咬紧了唇瓣都忍不住抽噎出声。

锦被随之陷下一处,是谢钰躺在她的身旁,低声唤她:“穗穗。”

他微寒的长指停留在她发烫的眉眼间,像是窗楣上透进来柔和的天光。

令人安心。

折枝紧握着锦被的指尖缓缓松开,终于转过身来,团进他的怀中,徐徐睡去。

那一夜,她梦见了许多幼时的旧事。

梦见先生手把手的教她写工尺谱,送她九连环与兔儿爷。

梦见先生带她出去看皮影戏,语声温柔的给她念一本新买的话本。

梦境绵延许久,直至窗外明亮的天光落在身上,将过去驱散。

不知为何,谢钰没有唤她起身。

而身上的锦被似乎过于厚重了些,大山似地压在身上,还时不时喷出炽热的火焰,令她难受得紧紧蹙起了眉心。

“哥哥。”

她蹙眉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趿鞋起身。

这一动弹,才觉浑身热烫,身子亦不听使唤,仿佛只是扶着床柱支起身,便耗尽了通身的力气。

指尖一软,她的身子便绵软地往后倒去。

“穗穗?”

谢钰的语声响在耳畔,她随之倒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谢钰的掌心贴在她的额上,冰冷,却舒服的令人想要喟叹。

“去请崔白!”她听谢钰疾声命令。

“哥哥,折枝这是怎么了?”她朦胧地问谢钰。

谢钰亦垂首看着她,双眉紧蹙。

怀中的小姑娘莲脸绯红,身上滚烫,连说话时唇齿间呼出来的热气也是滚烫的。

一看便是发了高热。

“没事,崔白来了便好。”他低声哄她。

折枝朦胧点头。

此刻正是黄昏,崔白来得很快。

几乎是折枝刚在侍女的服侍下漱过口,勉强喝了半碗姜汤的功夫,崔白已跟着泠崖匆匆过来。

折枝如今身上无力,便没有起身更衣,只是从红帐里探出一只素手来,由崔白隔着帕子诊脉。

稍顷,崔白收回手,皱起眉来:“本就体寒,怎么还在春日里浸冷水?如今发了热病,只怕要反复两日才能下去。”

他说罢,起身对谢钰道:“我去花厅里开方子,你随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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