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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芙菁城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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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遥从书慧阁告退后,亦不便在御园内独行,就候在外苑等着他父亲出来再一块离开,怎奈,两盏茶尚未完,内侍却通禀说瑢王夫妇奉口谕前来侍驾,他只能放下杯盏,起身行了一礼。

“请瑢王殿下安,请王妃安。”他行礼时亦目光朝下,不曾抬眸。

凌靖安微微颔首,他身旁站着一抹静婉的身影,他随后向她介绍道:“这是宣王的内弟,上碧茶庄的姜三公子。”

沈婧溪原本只是静静立于夫君身旁,碍于女眷的身份不便多言,但自她听到‘姜三公子’的身份时,竟不禁面露喜色,这点让姜卿遥委实有些惊诧,却也不便表现出来。

沈婧溪始终未曾离开夫君身侧,但随后却朝前微微福身,显然这礼是给姜卿遥的。

她浅笑道:“殿下与妾身说过,殊儿满月时,宣王妃所送的平安符就是三公子从南疆寻来的。南疆信符珍贵异常,殊儿能得公子此礼,妾身着实感激,却苦于没有机会向三公子致谢,今日既见了,自然要当面谢的。”语毕,她又福了福身,礼数颇为周到,无愧是京都名门最好的教养。

姜卿遥和言回道:“瑢王妃客气了,按照江南流传的说法,孩童是灵气最盛的,况且小世子金尊玉贵,自要绝好的信符配在身上,方不算辜负。”

沈婧溪复而含笑颔首,三人聊了不到几句,内侍通禀陛下传召瑢王夫妇,紧接着,庭中三人便从姜绍的口中得知,陛下欲让宣王、晋王和昭仁公主先行南都。

回去的路上,父子俩不约而同的都没提起茶庄与南疆分号的事情,纵使扩展茶道之事已上达天听,陛下今日还特地提起,可姜卿遥却始终摸不清圣意,犹犹豫豫。

这番语塞的样子便全然落进了姜绍眼中,他平静地先说了句话,试图打破他们父子之间的沉寂,“宣王殿下他们四个人,或者午后就会动身去涞源城。”

显然,即便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也能被曲解了最根本的意思,只听姜卿遥说道:“姑母下午还想要去趟玉茶山和洪原,父亲若事务忙便不用担心,儿子会照顾好姑母的,完事之后再亲自送姑母回御园。”

他心里有数,圣驾明日就离开了,自己提着两天的心也能暂时放下一些。

怎知,姜绍却突然蹙眉而言:“卿遥,是为父对不住你......”

他甚至有时候会自责,若当时的顾虑能再少一点,若他能劝住身为贵妃的妹妹去接受舞瑾姝做儿媳,这个儿子或许就不用独自承受那么多了。

姜卿遥却紧着摇头,“不,是我的私事竟差点连累父亲、兄长和长姐,是卿遥不孝......为今之计,只能将茶庄内见过晋王妃的人全部遣走,避免圣驾在时,从茶庄露出半点口风来,如此方不牵连姜家与舞家......只是......”

“放心吧,陛下方才提起南疆分号的事情,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并非因为察觉到了昔年旧事。”

姜绍说完后,却忍不住暗自叹气:舞家,舞家,姜卿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放下那个女子,可他做的每件事,却也都是在替舞家着想,这如何能放得下?

从芙菁城到南都涞源,不过是两个多时辰的路程。

既然回了故乡涞源,晋王妃免不了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恰逢夏尧湖中的清莲与荷香交染扑鼻,兴之所至,她便邀请了昭仁公主与宣王妃游湖观灯。

晚膳过后,舞瑾瑜便亲自去接姜寂初,二人皆着便服,一路上闲聊了些南川景致与人文地貌,怎奈今夜邀约的东家却突然说道:“六嫂今日得了父皇恩旨,能与亲族一同故地重游,妹妹当真羡慕。”

“若论恩宠,晋王府可是朔安独一份的,该是九弟妹让别人羡慕才是。”

姜寂初暂且听不出舞瑾瑜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能附和着搪塞过去。

两人走在皇家御苑的亲王宅中,尚未自内苑行至中庭。

舞瑾瑜扶了扶发髻上的碧玉步摇,将小莲池的馥郁芳香拢尽袖中,掩面一笑道:“六嫂与亲族久别重逢,倒让我想起了家人,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们如何,可见,南川姜氏的恩宠无人能及,就连陛下都亲传了三公子来见,此事都传到涞源城了。”

和颜悦色的妯娌笑谈,却像个拐着好几道弯的深沟暗渠,每个字都须斟酌待意。

姜寂初未曾想到,姜卿遥对旧日情分早已是百般避忌,只为保全姜舞两家,为何舞瑾瑜反倒能这么风轻云淡的说出口,难道真的应了一句,昔情似流水?

“不过是父皇召见个民间茶商罢了,还不至于算到姜氏恩宠的头上,妹妹只怕是想多了。”

“上碧茶庄声名远扬,只是惭愧,妾自幼长在涞源,竟从未去过茶庄,听闻六嫂年过及笄便开始替幼弟打理茶庄,妾竟也没去拜见过,真是失礼。”

舞瑾瑜一向喜欢同聪明人讲话,她知道,姜寂初听得懂。

内苑拢着最迷人的清幽夜色,因为道旁明亮灯盏的缘故,这里的夜色算不上浓郁,却独有一番风情韵味,让唇齿间也染上了几分朦胧,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一层薄纱。

姜寂初淡淡一笑,“这便是了,妹妹不曾去过茶庄,在南川与我也未曾见过......若将来真有人说了什么疯言疯语,污了妹妹清名,我自会惩治他们,叫那些嚼舌根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可好?”

她带着与幽夜浑然一体的清冷,朱唇轻吐的每个字都透着一份决然的爱憎分明,让人听罢不免背脊发凉,明明是盛夏时节,却感到掌心发凉的寒意。

舞瑾瑜的双手隐于袖中,紧紧攥在了一起,“六嫂言重了,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右手手掌边至今留有一道浅痕,是一根用掌力推出的簪子所伤,伤口结痂连带着把痛也一起封在了心里,却渐渐化成了一份敬畏与恐惧。

行至中庭,借着廊桥附近的微光,姜寂初瞥见了她藏于袖中的动作,也并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待接了凌雪娴,她们三人各自带着随侍,乘车驾而行,两炷香的功夫便行至了夏尧湖畔。

戌时刚过,湖畔四周灯火通明映照星河,案上楼阁水榭林立,此处乃是涞源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午后刚刚下过一阵雨,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后天气爽朗浓云消散,反倒得了今夜这般清澈的星河,三位女眷相携着走进人群中观灯。

不多时,舞瑾瑜的侍女紫凝便跟了上来,“游船已备好,三位夫人可以登船了。”

这是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豪船,船上除却三位女眷以及随行侍婢,并无他人。

夜游夏尧湖,便是涞源城夜晚最风雅的事情,湖上同样飘着几艘游船,无不笙歌四起,帘幔飞翻,舞袖盈人,每一处皆是一副繁华盛景,璀璨动人。

常年居于府宅的女眷们,自然对这一番景象尤为感叹,特别是凌雪娴。

舞瑾瑜笑着为她介绍涞源的风土人情,辞藻之间浓淡得宜,谈吐清雅气质不凡,让一旁的姜寂初就快要忘记,半个时辰之前正是这个人端坐在她身边,用一副温文尔雅的语气,提醒她对经年往事三缄其口,她们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任何一件都可能带来一阵风波狂狼。

耳畔的笙歌舞曲从未停歇,湖上却夜风四起,突如其来地吹乱了画舫帷幔。

姜寂初正欲抬手挽起额间碎发,却眉心一蹙,湖风将不远处的杀机四起一起吹进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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