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重伤难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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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熙长宁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十
烛光映动,夜半幽静,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远处的案上还放着染着血的战甲和衣袍,还有那枚深深插进他胸口的箭头。
重曦就趴在塌边,握着他的手怔怔地望着窗户出神,突然觉得掌心里的手微微动了动。
“师兄,你醒了?”她轻声说道,立马起身查看他的伤口,虽然腥红一片,幸而有好转的迹象,她顿时红了眼眶,轻轻更咽道:“躺在这里,气都快没了好几次,你是想吓死我吗?”
坐在一旁的姜卿言听见里间的动静,也赶快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渐渐恢复了些唇色,长吁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道:“两夜一天,殿下可算是醒了。”
凌靖尘正欲说话,刚张口还未出声却已觉得胸前剧痛,脸色顿时都煞白了不少,吓得重曦赶快切脉,轻轻按住他说道:“师兄,你现在还不能动,话也少说。”大约意识到了他在担心什么,她又放低了些声音,小声道:“放心吧,屋里只有我和安北将军在,苏谦师兄刚刚出去了。”
姜卿言始终站在凌靖尘塌边,似乎有话必须要赶快说,重曦原本取了帕子正替他试汗,见状便轻声点了点头道,“我先去换水,将军慢慢说。”
“留下听......。”凌靖尘强忍着痛,从嘴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重曦不明所以,又仰头看了看姜卿言,得到他的允准后才肯放心坐回去。
“金殖的军师叫鄢符,他在殿下受伤的那天突然失踪了。”姜卿言说话时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再找到时,被发现溺死在了辽溪......辽溪往南三十里是均山,金殖派兵把守的极严。”
刺杀鄢符的人必须顺溪往南才能回到大熙,而最后一道山脉被金殖驻军完全切断了。
重曦不由得心底一沉,攥着帕子的手亦忍不住多添了几分力道。
“庭鉴司司使只听命于圣诏和执事令,我根本调不出人来,事急从权,昨日晚上我用了自己的印,派人连夜乔庄混入均山,幸而那些高手都极擅长攀岩走壁,希望能快些找到他。”不言自明,他手中能快速调用此等高手的印玺,唯有弦月山庄的少庄主印,“但如果不走均山,就要绕道辽溪以北,要么走地济,要么走天衡,地势都很复杂,人就不好找了。”
“我可以去找。”重曦突然扔掉手里的那条被她攥出褶儿的帕子,她起身对姜卿言诚恳地说道:“我少时随药阁行医,曾经去过金殖的天衡和地济两处游原,里面的些许地势我到现在还有些印象。”
“不行......”凌靖尘当即否认了她的请愿,微微看了一眼姜卿言,嘱咐道:“看好她。”
待姜卿言离开后,强撑着精神的他再度昏睡了过去,重曦探了脉象后,知道他体力依旧不足,也不再多说只是继续安心照顾,谁想凌靖尘翌日午后突发高热,脉象虚浮无力,下针六穴后依旧没有意识,只能请了刘闻过来,众人忙到第二天清晨,方才又救回了宣王殿下一条悬在崖上的命。
“师兄......”重曦眼眶红红地嘟囔着,瞧了一眼窗外午后的阴沉天气,无言地叹了口气。
凌靖尘悠悠转醒后,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慢慢讲道:“昨日,卿言兄长还在呢......”他始终虚弱,说话时很慢,双眸亦不如从前那般有神,“你那么莽撞,丢不丢人......”
“他救过我的命,两次......我还亏欠他许多,我怕来不及还。”
重曦越说,眼眶里的泪水就越积越多,最后干脆取了帕子擦拭起眼泪,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
“还?你怎么还?”凌靖尘抬起手轻轻捂着胸口,发觉伤处较昨日晨起时好了些,“冲进金殖的山河里陪他一起死,就是还了?以身相许,可不是这种许法。”
“......”重曦吸了吸鼻子,嘟着嘴说道:“师兄笑话我。”
“你紧张什么,再者,我又何曾拦过?”凌靖尘轻轻咳嗽了两声,伤处并没有随之牵动着痛起来。
重曦亦替他顺着气,探脉后发觉无异,这才放心与他继续说话:“从前在宣王府的时候,你明明叫我离他远些,搞得他就像个凶神恶煞一样。”
“我只是不确定,他还会不会放过你,就像最初时在梓山救你一样。”
“难道,他也是你安排的?”重曦突然想到了一点,文城梓山这条路她走了多少次,从未遇见猛兽出没,想起这点,她有些难以置信,“猛兽?是你放了那只野狼进去?就为了安排凌靖寒救我?”
“我那时还不确定新任的庭鉴司执事是谁,只知道若遇见猛兽,那人不可能见死不救,一定会护着你回黎州边境,却没想到竟试出了他。”
重曦闻言,黑紫葡萄般的眼睛瞪得可大了,“若他没出手呢,我岂不是当场就被野兽吃了?”
“阴林跟着你呢......”饶是如此,凌靖尘回想着多年前的那场谋划,至今仍觉得是一场赌,每每思及,只觉背脊发凉,“若换作是别人,你我成亲之后必定会入死局......凌靖寒的恻隐之心,终究救了你我的命。”
“恻隐之心?”
重曦恍惚间才发现,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为着她的一条命,她的师兄早已默默为她筹谋了太多太多,而她却浑然不知,到最后还在怪他恨他。
凌靖尘轻声叹道:“在梓山、在亭海镇、在王府、在郝庄,这些都是他的恻隐之心,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活路,光有我一人,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你的命。”
一颗得来不易的恻隐之心,就是他为重曦备好的退路。
“可他总是冷冰冰的,水火不进。”重曦低下头默默地绞着手指。
“至少,在我八岁离宫前,他的性子比我还欢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