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天子之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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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致紧紧地捏了捏痛感加倍的额头,又问了一遍:“朕问你,你可想好了?”
凌靖尘跪在殿内,执拗却沉着地再次说道:“儿臣丧妻已有一年,欲立继妃,请父皇赐婚。”
“姜家......又是姜家,你们兄弟两个倒是会选。”凌致轻轻敲打在龙案上,若有所思,似乎是要用冷淡的平静来压下胸膛中的怒火,淡淡地说道:“朕听了你兄长的话,加封了姜卿言,你便以为朕也会答应你吗?”
“父皇明鉴,会答应儿臣的。”他眸中带着五分恭敬与四分沉着,还有深深埋于心底不为人知的一分忐忑,亦如他此刻已快要湿透了的背脊和藏在袖中暗自颤抖的双手。
数年的希冀与夙愿,逼得他不得不步步深谋,可临了的成败不过是取决于一人的喜好厌恶罢了,叫他怎能甘心将最后落子的机会双手奉呈至龙案前,以他人之喜恶决策做赌?
不行,纵使那个人是天子也不行,因为他根本就输不起。
既然是一场不能输的赌,那么他必须将全部的筹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果然是你。”凌致冷笑一声,笑自己居然中了儿子的计谋。
瑢王纵使百般狡辩,可他私自联络大辰望族之事却抵赖不得,朔安内外的梁家势力依旧在扩张;而睿王据此证却借晋王的手来呈禀,不仅是拉拢晋王妃与舞家,实则也是在拉拢晋王与姜贵妃,这与他年初请旨加封姜卿言的初衷不谋而合,他攥着南境还不够,如今还想要姜家。
贪婪,一个两个都像贪婪的饿狼,似乎永远也喂不饱。
今日,凌靖尘所有的笃定与坚持,无非就是想要告诉他,只有让其统御北境并且与姜家联手,才能破解如今睿王与瑢王近乎殊死相抗的气势,殊不知,三方鼎立才是对朝局最有利的结果。
居然用一招最险的棋逼着天子让步,呵,他凌致的好儿子!
“你下去吧,朕要想想。”凌致终究是累了,他重重地叹着气,挥了挥手示意凌靖尘退下。
等到脚步声消失在殿前,崔恕便再次轻声地进了来。
凌致再度用手紧紧捏着额间,随后抬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崔恕,道:“去玉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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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膳时,姜清念事先并没有接到任何接驾的旨意,只是独自安安静静地用着晚膳,故陛下突然驾临时,整个玉仪殿都不免有些慌张。
姜清念快步走来殿前福身行礼:“臣妾失仪了,陛下莫怪。”
“朕只是来你这里坐坐,不必布膳了。”
进了暖阁,凌致由着姜清念为他端来一杯清茶润喉,随后遣散了殿内所有侍婢,只留了他们二人在内,而她此刻仅用玉钗随意挽了个发髻,衣装从简,颇有慵懒之美。
袖中笼香,凌致一笑,故意将她发簪抽出,如瀑墨发顷刻间随散而下,她如往常那般伏于他膝,他拢着她的墨发,任由青丝自他指尖滑过,轻声说道:“朕来,就是突然想与你说说话。”
“妾知道。”私底下,凌致更喜欢她自称为‘妾’而非‘臣妾’,似乎这样便能够让他觉得,她只是他的女人,他们之间仅有夫妻之情,而不曾有那些冷冰冰的君臣之别。
姜清念既知道他的心意,便一贯顺从而来。
“朕记得,你从前总是赞誉睿王,说他是皇子中最像朕的。”凌致盯着茶案上的那杯清茶,却始终没有入口,任由它渐渐凉下去,“朕答应过你,会给姜家姑娘寻一个最好的归宿。”
姜清念抬眸望他,本欲想从前那样浅笑着唤他,却在与之对视的那刻迟疑了。
凌致拍了拍她的手,似有深思地问道:“你觉得,靖毅如何?”
这一瞬间,姜清念只觉胸膛里的那一颗心,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令她胸中隐隐作痛。
这话虽正合她之意,然而却太晚了,若她早一年听到这话定会跪谢,可如今却只能怪自己筹谋不周,白白被人抓了把柄拿捏在手!
悔恨,着实悔恨!
饶是如此,她却只能低头福身故作惶恐之状,道:“妾的侄女自幼养在南川,无才无德,怎配做皇长子继妃?”
“你真是这样想?”凌致故意道。
“安北将军刚刚晋封,若再让族中姑娘入睿王府为正妻,这天大的荣耀确实令妾惶恐。”
悔恨之余,她却在片刻之间冷静下来细想,陛下不可能在此时提及睿王继妃的人选,毕竟顾氏病逝尚不足半年,断然没有这么早便思虑继妃的事情。
“倒是朕思虑不周。”凌致将她扶起来,故意捏了捏她的掌心,笑道:“那靖尘呢?”
姜清念闻言先怔愣了半霎,随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给她的人选原本就是凌靖尘。
试探,天子的试探自古便最为可怕。
这道坎,一里一外,硬生生地将生与死、荣与辱无情地划割开来。
可她却心底冷笑,自己苦心谋划多年,短短数月间,竟真被这个二十一岁的皇子翻盘了整局棋!
饶是如此,她却只能软声细语地回应陛下道:“靖尘自幼便懂事,长大后领了朝职忙了起来,除却年节和每月依例进宫请安,与妾的来往倒是少了。但他是个知恩的孩子,靖渊在宫外建府后,他明里暗里看顾帮扶了不少,也经常指点靖渊的骑术剑术......妾曾谢过他,他却说是念着幼时,妾对他的庇护,不必言谢。”
这些话极为得体,叫人寻不出半点错处,自然也是姜清念准备已久的话。
她瞧着他并没有动那杯清茶,说完便起身去吩咐宫婢奉上玉仪殿宫里做的点心。
“靖尘丧妻已有一年,如今也到了立继妃的时候。”凌致说这话时,一直都低眸打量着姜清念的神色,见她唇边始终略带浅笑,未曾有过半点牵强,他便继续说道:“可朕想着,姜姑娘入府为继妃,是否委屈了人家?”
正在此时,典饰秋芩亲自捧着紫薯糕和桂花酿进来,在茶案上轻手轻脚地布置,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听得姜清念随后说道:“陛下不嫌弃她学识浅薄便罢,如此安排怎能算委屈了她呢?”
凌致抬眸只瞧了一眼桂花酿,秋芩便极有眼力地取了一盏奉上,他尝了一口后说道:“朕就喜欢你宫里的酒酿,哪里都比不上。”语毕,他眸中闪过一瞬间可怕的深沉,但随即而逝,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他突然将酒盏一放,淡然一笑道:“待凌雪晗出嫁后,朕便赐婚。”
“一切,全凭陛下作主便好。”她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实则后背早已悄然布满汗滴。
秋芩接过酒盏,福身行礼后便悄悄地退下了,等到殿内再响起了传唤的声音,前来侍奉的人便换成了贵妃的心腹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