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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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真相?”
“所有真相。”
蔺辰峥轻轻拍了拍祁斯遇的肩:“朝堂是比江湖比军营更复杂的地方,这里没有刀光剑影,可每件事每个人都藏着吃人的心思,比那些明的刀枪剑戟可怕多了。你若是愿学,舅舅会找最好的老师教你。”
他看了一眼祁斯遇,又说:“不愿也没关系,有舅舅在,你也可以永远做一个自在的孤臣。不妥协,不扭曲,直来直往做你想做的便是。”
祁斯遇被他的话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轻轻说了句:“臣谢主隆恩。”
她出宫时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她本想着去二皇子府蹭一顿,却不想看到了正在门口等她的陈桥。
她很是意外地问:“我不是让沈兄告诉你先走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放心你。”
“我爹还在宫中呢,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陈桥这下换了个措辞:“回去没事做。”
祁斯遇看着他纳闷:“怎么还像阿厌一样沉默寡言了,等太久累着了?”
陈桥这下倒是上了点精气神:“还行,就是饿了。”
祁斯遇终于也笑了:“走吧,我带你下馆子。”
陈桥看着坐到马车前面的祁斯遇,不确定地问:“你坐在这儿,是要驾车?”
“我们陈大少都等饿了,我驾个车怎么了?”祁斯遇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开始催陈桥:“上车啊,我都要饿了。”
蔺珏办事向来有速度,短短一周就查处了黄明及其部分党羽,整个户部高层都经历了一场大换血。
“主子,新任尚书请您过府赴宴。”
“哪位尚书?”
“户部那位。”
祁斯遇却没看折子,反倒对着一边的陈桥说:“陈桥,你亲自去一趟,把这帖子回了吧。”
等陈桥出门她才又说:“工部侍郎升官加爵成了尚书,封王大典又会风风光光地办,老大得了利,正开心。户部尚书换成了珏表哥的人,他又在舅舅面前立了功,他这一场,也没白折腾。拔掉这些蛀虫,我那皇帝舅舅定然也开心。阿厌你瞧,我就说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平衡之法。”
陈厌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递上了一块甑糕。祁斯遇接过糕却叹了口气:“只是端表哥也快回来了,他这一回来,这中都恐怕又得变变样儿。”
“主子觉得三皇子回来是好还是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事儿。”祁斯遇摇头:“是我原本打算在他回来之前扳倒老大,如今没做到,他回来了,恐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年前我就得去送姐姐和亲,也不知再回来又是什么模样。”
“三皇子还没回来,主子何须现在操心那些。”祁斯遇的脸色不好,陈厌的话都多了起来,“桥到船头自然会直,何况京城还有国公爷有公主,您不必将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
祁斯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我倒是当局者迷了。”
大皇子的封王大典很快就来了,他得封吴王,有了块相当富庶的封地。吴地近京,皇帝却还是着手让人在中都修了吴王府。
参加完典礼回家的祁斯遇忿忿不平,咬着筷子说:“看来舅舅是不打算让他这两年就藩了。”
祁哲却劝她:“太子未立,封王不出京也没什么的。”
“他早晚是要出去的,何必这般操心呢。”长公主夹了块肉放在祁斯遇碗里,叮嘱道:“你少操些旁的心,多吃点肉,把身体先养好了。”
“是。”
“老二生辰礼我一早备好了,等过两日你拿给他吧。”
祁斯遇诧异:“母亲今年不去珏表哥的生辰吗?”
蔺辰芸摇头:“明日我和妍妍去山上祈福,还要小住几日,赶不及了。”
祁斯遇只当母亲是要为蔺珏的亡母祈福,主动提议:“那我明日送母亲和姐姐去吧。”
“不必了,让陈桥陪我们去便是。”
祁斯遇鲜少从母亲嘴里听到陈桥的名字,但她还是点头应下了:“是。”
夏天过的很快,弹棋打鸟的功夫知了都不再叫了。封王大典结束之后祁斯遇又没什么事做了,不是整日抱着书待在屋里或读或抄,就是拿着剑在演武场里比划同人过招。
“你今日又不去早朝,不知道父皇说了什么。”蔺珏很是习惯地坐在了演武场旁边的观席上,又接着说:“父皇发了圣旨,三弟很快便可以回京了。”
听见蔺珏的话祁斯遇立刻放下了剑,她解下手上缠着的绷带扔在地上,走到蔺珏身边说:“倒是比咱们想得还快些。”
蔺珏见她高兴忍不住要打趣她:“瞧你高兴的,也不怕面前这个表哥吃味。”
“珏表哥不是这样的人,你要是小气的话,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让人给我抬了两筐宣城的新荔枝放在后院呢。”
“这会儿你倒是发现得早。”
祁斯遇讪笑,然后说:“前些日子姐姐抱了只小狸奴回来,可爱得紧,今日你来得正好,我带你去看看它。”
蔺珏自然应得爽快,二人一拍即合赶往东院。
还不等到了门口的二人推门而入,屋内就传来了蔺妍同长公主说话的声音。
“明明先前已经去过山上祈福了,可姑姑近日似乎依旧很是不安,要不要我再同您去庙里拜一拜?”
长公主却拒绝了她的提议:“无妨,每年要到怀莲忌日的时侯我都睡不大好,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蔺珏还是忍不住推开了门。怀莲,正是他生母宁德皇后的闺名。门被推开得突然,屋内屋外的人都惊了一下。蔺辰芸也没想到听到的人会是蔺珏,这世上除却她与蔺辰峥,也就只有蔺珏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蔺珏盯着蔺辰芸,带着些试探开口问:“姑母,我的生辰在五月,母亲的忌日怎么会七月还未到?母亲、不是死于难产吗?”
蔺辰芸叹了口气,却还是准备告诉他真相:“进来吧。这些事既然你听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怀莲死于太康十六年七月十三,你两个月大的时候。”本应无比沉重的话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太康十六年七月十七,谢寻琴就被抬成了正妻。不过你是记不得这些的,因为你一生下来就被抱给了她。”
蔺辰芸对皇后讨厌得紧,连句尊称都不肯给,只连名带姓的叫她。
蔺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一旁听着的蔺妍和祁斯遇也很是吃惊,当代皇室的秘辛实在多得无法想象。
祁斯遇下意识想拉住蔺珏,让他冷静些。蔺珏却远超寻常时冷静,只说自己今日累了,要回府去歇歇了。
待到蔺珏离开祁斯遇才问出心中疑惑:“母亲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蔺辰芸点点头:“自然不是假的,我先前不肯去老二的生辰,就是因为我从未有一日忘记过怀莲的死。怀莲是我闺中密友,所以我一直想让你选老二。可换句话说,老二这个嫡子也是怀莲的催命符。
所以我对老二,是既爱又怨,万般纠结。不过我从未想过要将这件事告诉他,理不清的陈年债,说了也是白说,今日倒是误打误撞被他听到了。”
祁斯遇沉声应了句:“斯遇知道了。”
她的思绪很乱,不单是为蔺珏,也为她自己。祁斯遇不明白。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对旁人这么宽容,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明知道陈年债理不清这个道理,却还要将她生生拖进来。
她的母亲可以体谅所有人,可以对所有人说往事无可追。可对她却那么严厉,甚至恨不得要将上一辈所有的恩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奉旨回京的蔺端归心似箭,日夜赶路生生将路程缩了大半。他进城那天一向偷懒不去早朝的祁斯遇特地起了个大早,带着陈桥陈厌前去等候。
两个人在马背上遥遥相对的时候祁斯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她还是努力地朝蔺端笑着。
蔺端忍住上前拥抱祁斯遇的念头同她寒暄,“倒是白了些,看来还是中都的水土养人。”
“我等了你好久,但还好不是‘动如参与商’,还好还能把酒话家常。”
听完她的话蔺端笑了,“你还真是个矫情鬼,好久不见四个字能被你说出这么多没用的来。”
只是他话里虽然带着嫌弃,眼中却满是宠溺。
闻言小郡王也抱着胳膊耍赖:“爱听不听。”
三殿下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好好好,这些都是我想求你说的。我先进宫去面见父皇,稍后去找你吃饭。”说完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学着祁斯遇的样子补了一句:“把酒话家常。”
祁斯遇暗自白他一眼,脸上的笑意却掩不住。一旁的蔺昊身子稍稍偏向蔺珏,轻声嘲讽:“瞧见了吧,我们这个小表弟心里可只有一位表哥。老二,你还觉得他是诚心想帮你吗?”
“蔺珏何德何能,得大哥如此操心。多谢大哥今日提点,不过二弟心中自有考量,人见到了,我也要先回去了。就不奉陪了。”蔺珏说完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蔺端同祁斯遇说完话特地下马走向蔺昊,他行了个拱手礼,然后叫了句:“大哥。”
蔺昊只是点点头:“你也长大了。先进宫去吧,有空来大哥府上喝酒。”
“是。”
蔺端进城时特意在城门塔楼处停下,果不其然,蔺珏正在这里等他。
两个男人很是少年气地撞了下肩膀,蔺珏捂着肩膀说:“你是铁打的,也不考虑考虑你二哥是不是肉长的。”
蔺端跟他嬉皮笑脸:“二哥明明是菩萨下凡,金塑的。”
蔺珏不同他争辩或是说浑话,指指城中一颇高的建筑:“挽星楼,记得自己去验货。快进宫吧,可别让父皇等急了。”
“好,多谢二哥。
濯尘殿。
蔺端恭恭敬敬地朝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说:“儿臣见过父皇。”
蔺辰峥亲自扶起了蔺端:“结实了不少,现在更像是个男人了。”
“多谢父皇称赞。”蔺端说着又要跪,蔺辰峥将他拦了下来,又令他坐在了一旁。“你难得回来,今日就留在宫里吃个饭吧。朕打算设个家宴,让你和兄弟们好好见个面叙叙旧,几年不见,亲兄弟间都要生份了。”
“儿臣多谢父皇抬爱。对了,儿臣此次还带了些特产孝敬父皇,稍后便让亦仁送进宫来。”
蔺辰峥点点头,然后说起了另一件事:“廖独想娶你堂姐和亲的事你有耳闻吧?”
蔺端点头:“阿遇写信时提过一句。父皇若是想送堂姐去和亲,儿臣愿做送亲使者,保护堂姐周全。”
“出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蔺辰峥虽这般说,却不打算让蔺端选择。“不过你武艺高强又久经沙场,若是你前去,朕会放心些。”
蔺端立刻领悟行礼:“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
蔺辰峥点点头,又问:“朕打算待你冠礼时给你封王,你可有属意的封地啊?”
蔺端面上一僵,这个问题实在是刁钻了,但天子问话,他又不能避过不答。他故作谨慎地问:“不论何处都能说吗?”
皇帝吝啬地“嗯”了一声,心中也在想这个儿子能给出什么好答案。
“回父皇,儿臣去过的地方不多,只在安南呆的久些,若说喜欢也只能是这里了。不过安南是姑姑的封地,儿臣又如何能夺他人之物呢。”
皇帝难得给他个笑:“你倒是和斯遇一样,惯会找挡箭牌。你放心,这些事朕会等到你冠礼后再做安排。晚宴记得叫上斯遇,他有日子没来宫里了,自你大哥封王之后朕就没怎么见着他。”
“儿臣遵旨。”
杨子书见了来人就冷下脸,冷声说:“殿下不在,世子稍后再来拜访吧。”
李亦仁抬手挡住了他关门的动作,软着调子说:“我不是来找二皇子的,我来找你。”
“小人只是一个管家,哪里值得世子您费心呢?”杨子书依旧不肯抬头去看李亦仁,他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没法再说这些话了。
“若是你非要在这里说我也不介意。“李亦仁似乎恢复了原来的混样,甚至还提了几分音量:“我爹的事我原先也不知晓……”
听他提到李博杨子书抬头深吸一口气,将李亦仁扯进了门。到了自己的地方他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情绪,揪着他的领子质问:“李亦仁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觉得你在这说什么知不知情就能改变什么吗!我娘、我弟弟、还有我们杨家上下的叔伯兄弟、家仆佣人,这些活生生的人命,你弥补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