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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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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也一起去?我答应了姐姐的。”

蔺辰峥却思索了一下:“九月秋闱,你的生辰在十一月,临邺路远,这一去一回怕是新年都要耽误,如此也要去吗?”

祁斯遇应得很快:“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姐姐的事我一定要做到。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廖独他到底能把梁国经营成什么样子。”

“你心里早就当他是对手了吧。”

“是,但他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即便立场不同,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蔺辰峥看着祁斯遇,话说得很是认真:“跨马安天下,提笔定乾坤,你真的想成为这样的人?”

祁斯遇瞄了一眼蔺辰峥,起身跪在了一旁。“回陛下,斯遇只有成良臣猛将之心,绝无把持朝政之念。”

蔺辰峥亲自搀起了他,安慰道:“如此紧张作甚,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像你这个年纪时也很渴望成为英雄,很想做出成绩成为国家栋梁,想被先帝赞一声良木,这些都是正常的。

少年若是没几分意气风发,那还叫什么少年!”

祁斯遇坐下时也还是有些紧张,她刚才那些话若是别有心思的去理解足够称得上是大不敬,可舅舅却还是反过来宽慰了她。

她自小便知道为帝君者绝非仁善之辈,母亲也一直讲述当年夺嫡之争中嵘舅舅、陈忠国府及叶太傅家付出的有多少,她打心眼里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心胸宽阔的皇帝,可今日之事却让她有些动摇。

蔺辰峥见祁斯遇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阿遇,舅舅知道你的忧虑。但你不一样,你是朕的骨肉至亲却又不是皇子,朕也了解你,知道你不是热爱权势想搅弄风云的人。朕希望在你身上留住皇室所剩不多的这点亲情。”

“舅舅放心,斯遇永远都是您的孤臣。”祁斯遇也无法否认的是,她心里动摇了。

“既然秋天便要去出使,朕就先封你个小官做做。正五品下,配你的战功虽然有些不足,但也不会落人口舌。”

蔺辰峥说着从桌下拿出了一道圣旨交给祁斯遇,可她翻开时很是惊讶:“太子中舍人?”

现今无太子,她这么个太子舍人一出,群臣又要有颇多考量了。

“这是朕给你的承诺。这个职位轻便,活动性又强,你现在想说自己是文官便是文官,也不会浪费你的好武功。”

祁斯遇还是纠结:“可是没有太子,我跟着谁啊?”

“闲暇了就去东宫看看书看看典籍,早晚要用的上的。”

“是。”

得了圣旨的祁斯遇一回国公府就直奔书房铺开了信纸给蔺端写信。

“中都多事,廖独欲娶姐姐和亲,秋闱后你我二人送嫁。我得封太子舍人,但个中缘由百思不得解。挽星楼很是漂亮,可惜中都不如安南漂亮。还有,一月不见,颇为想念,万幸秋日即可重逢。”

祁斯遇封好信交给了一旁的陈桥,叮嘱道:“六百里加急。”

陈桥接过信时她又补了一句:“若是此路无大事,八百里加急也可。”

陈桥看了看信封上的“宴行亲启”,忍不住说酸话:“公子如此以公谋私,怕是要被旁人参一本的。”

祁斯遇哑然,随后大声反驳:“我是皇亲国戚,自当骄奢淫逸。我要加急便加急,想八百里就八百里。”

陈桥看着故作混不吝的祁斯遇笑出了声:“是是是,您自当骄奢淫逸,小的这就去送信。”

自从接了圣旨祁斯遇就显少会待在府中了,东宫的书屋里堆了许多典籍,还有很多她先前求也未求到的孤本,样样都很吸引她。

当然,让她最好奇的还是二十年前的那桩旧事。从小母亲就说舅舅是贼,是他偷走了嵘舅舅的一切,可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她却浑然不知。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翻了几日终于找到了一本太康年间史官所写的杂记。

“太康十七年初春,太子召集府兵六百,带巡防营围堵齐王府邸。陛下当时正在府中,谋反之罪成立,即下大狱。株连妻族叶家、母族陈家,相关者唯胞妹芸公主、亲女蔺妍幸免。秋日一众相关人士斩首。

太康十七年十一月,废太子被赐白绫。”

杂记掉在了地上,祁斯遇心中大惊。太康十七年十一月,正是她的生辰。秋斩时她的舅舅没有被杀,她出生后舅舅却死了。她又想到自己同姐姐肖像的容貌,还有母亲的执着,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她脑中:嵘舅舅真的只是舅舅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挡抽枝发芽,祁斯遇再次查找未果出门直奔大理寺。太康年间的卷宗早就被丢进库房,她于一堆落满灰尘的故纸堆中仔细翻找,只找到了一小段记载:“太康十七年太子谋逆,牵连妻族母族,庶人蔺辰嵘卒于当年冬月。”

她想知道更多,可她不敢去大肆寻找或是向谁询问——废太子一事是当朝甚至前朝默认的不可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太多。

她收好旧卷宗又去往天牢,她希望自己看上去只是对大皇子一事异常关心。毕竟党争是正常,有人就免不了要拉帮结伙的站队

蔺昊在大理寺过的很是舒服,祁斯遇看见他时他正在看书,是《乐府诗集》。“大表哥倒是过得滋润,还有诗集陶冶情操。”

见祁斯遇到来他搁下书,站起身同她对话:“表弟也很空闲,时常来探望我。”

“大表哥这真是误会斯遇了,我只是来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闻言蔺昊笑得大声:“还是你直来直去地有意思,比我那虚伪的弟弟强多了。”

祁斯遇向前凑了几分,问:“那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坐牢就这么舒服?”

蔺昊不答,反而问:“那你呢?你是真心想选老二吗?老三他知道这些吗?”

祁斯遇的话说得很是坦荡:“我就是不想皇位落到你这种人手里。”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老二他就上不了位。”蔺昊笑眯眯地说着狠话,惹得祁斯遇心里又是一阵膈应。

祁斯遇也笑着说:“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多久。蔺昊,我会让你为自己做的那些错事付出代价的。”

蔺昊不在意,甚至还叮嘱祁斯遇:“小表弟,记得除恶务尽啊。不然他日我再得势,是要千百倍还你的。”

“好一个除恶务尽,斯遇记得了。”

离开大理寺时祁斯遇心里有些迷茫,本想到那儿去证实一些什么,却不想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一个谋逆的太子,是不配进宗庙享供奉、甚至不配拥有人物生平小传的。

祁斯遇又泡回了书堆里。中都最近异常平静,总让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小郡王,陛下命您去大理寺。”

听到管家的话祁斯遇才放心手中那本《燕北风云》,她从书堆里站了起来,然后才问:“陛下让我大理寺,是为大皇子的事吗?”

“赵内侍未曾多说,老奴也不知。”

“那我现在就去。”祁斯遇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叮嘱一句:“这些书先别动,我等下还要回来看。”

“是。”

祁斯遇出门上了马车,陈厌驾着车,陈桥则在车内和她汇报。

“吏部尚书朱彦死了,死在青楼,城门守将下的手,闹得人尽皆知的。”

“不会是争风吃醋吧?”

“正是。”陈桥的脸上多了些八卦:“据说朱彦点了翠仙楼的花魁,这位花魁刚巧是林铭的心上人,他今日又刚好去看她。两个人本就不对付,风月场相遇更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饶谁。林铭喝了酒,正在气头上,生生将他打死了。”

祁斯遇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此清晰的案子,那还要我去干嘛?”

“朱彦是大皇子党,而林铭是丞相门生。”

“党争。”祁斯遇叹了口气,“党争倒也还好,就怕舅舅拿我有别的用途。”

大理寺距太子东宫并不算远,他们聊天的功夫就到了大理寺门前。

“主子,到了。”

中都的夜晚来得早,天黑得也快,祁斯遇出门时天才刚刚擦黑,如今却几乎黑透了。陈桥陈厌随她进了门,朱彦的尸体、林铭还有花魁都在正厅里等着他们。

“小郡王,您来了。”大理寺卿将他们迎了进去,低声说:“案子一目了然,但是陛下下了旨,说朱大人乃朝廷命官,此案由您来主审,下官协理。”

“好。”祁斯遇也不推脱,立刻坐到了“明镜高悬”下的主位开始审讯。“林铭,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同为朝廷命官的朱尚书殴打致死,你可认罪?”

“认。”林铭答得很平静,也丝毫不像喝了酒的模样,他开口前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花魁,“只是我杀他,也不光是为了萍萍。”

“你若师出有名,大可同他对簿公堂,何必动此私刑,落得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我不后悔。”林铭微微拔高了音量,“朱彦身为吏部尚书,却视国家律法于无物,肆意买官卖官,将朝堂当作他一人之名利场,此为罪一。

他还利用职务之便,打击我等丞相门生,甚至还在太子薨逝之后,刻意针对先前与太子亲近之人,弄得低阶官员人人自危,此为罪二。

太子出事,他却日日为凶手上奏求情,不顾国本,只为私情,此为罪三。

他身负如此如此罪责,死有余辜。”

林铭说完紧紧盯着祁斯遇,又问:“有些事小郡王远比我这个外人明白,小郡王觉得这些话有哪个官敢听?”

闻言祁斯遇轻笑:“那你不还是同我说了吗?”

林铭也笑:“反正我命不久矣又大仇得报,如今怎么赌都不亏了。让大家都闹个明白,也没什么不好。”

见此祁斯遇却沉默了一下,“你交待得如此痛快,之后还有什么事想做吗?”

“没有。”林铭很爽快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也算是报答了丞相的赏识之恩。能尽快去陪太子爷,我就心满意足了。”

祁斯遇目光转向一旁的大理寺卿,见大理寺卿朝她点头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可她刚走到屋子中间就听见了狱卒们的叫喊:“劫狱了!有人劫狱!”

祁斯遇瞥了一眼林铭,见他也是一头雾水立刻去了监牢方向。陈桥的腿脚比她快了不少,她赶到时陈桥的刀正指着牢门后的蔺昊。

“小表弟,你的人倒是和你一样不守规矩。”

祁斯遇铁青着脸,她现在不动脑子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顶着个笑脸说:“特殊情况,多有得罪,还望大表哥海涵。”

还不等蔺昊说话陈桥就冷声说:“再动一步,一个都跑不了。”

陈桥甚少有沉默寡言的时候,祁斯遇看着他这副模样,越看越觉得他像陈厌。

“西北跑了三个,南边跑了一个。”陈桥的话还没说完南边就传来了一声闷响——陈厌的剑将那里躲藏的两个刺客刺了个对穿。

陈桥这下放下了刀,他把刀收好对着祁斯遇说:“六个死士,瞧着像是来杀他的。”

祁斯遇心下了然,面上却还是不显,对着满脸愧色的大理寺卿说:“本郡王立刻进宫向陛下复命,大皇子的安危,就劳烦大人了。”

说完祁斯遇看也没看蔺昊,带着陈桥陈厌出了门。

祁斯遇刚上车就拿过桌上的书摔到一旁,气冲冲地说:“我就知道让我来没什么好事!太子党复仇,大皇子大理寺牢中险些被害,舅舅想放他出来的心真是毫不掩饰!”

陈桥给她倒了杯茶:“消消气,别再因为他气坏了身子。”

祁斯遇拿过茶杯不情不愿地抿了一口,又忿忿不平地说:“这些事别人不好做,就全都扔给我来做,我现在倒真像是蔺家的纯臣,一点是非都不分。”

陈桥看着她妙语连珠的样子直想笑,但又只能憋着笑劝她:“消消气,瞧你气得脸都红了。我们堂堂小郡王,也不能像个大红苹果似的进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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