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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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您看看她怎么样？”人伢子一边谄媚地指着跪在脚边的女子，一边示意那女子抬头。
那女子眉眼标致，可眼神却是有些呆滞，穿着粗麻衣裳，看上去像是个乡下来的傻丫头。
嬷嬷伸出手，掐着女子下巴左右端详着面容，“长的挺标志，就是有些傻。”
女子闻言微微抬头，不想恰好对上嬷嬷的目光，立刻就低下了头，瑟瑟地缩成一团。
人伢子忙笑道：“人傻才好调教，一个奴婢，聪明才不好。”
嬷嬷哼道：“有理。”转头问道：“这丫头多大岁数？叫什么？”
人伢子道：“这丫头是我在益州捡来的。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一身伤口可吓人了，人醒之后问过，可这丫头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知名姓，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家中有何人，我估摸着是流民。但是她话特别少，还特别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特别利落。”
嬷嬷倒是不在意那些，她只在意一点：“有伤？”
人伢子立马会意道：“伤都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真的，不信您可以验货。”
嬷嬷撇了他一眼，“谅你也不敢骗我。”
“那是那是。”人伢子点头哈腰地应道。
嬷嬷伸手从袖子里甩了他五两银子，人伢子喜笑颜开地接过，取出一张卖身契交给嬷嬷，“嬷嬷，这上面的手印就是她的，您给她取了名儿，把名儿一填就行。”转身又把女子头上的草绳取下，道：“还不赶紧跟上去？”
女子愣愣地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跟了上去。
女子缩着头，看也不敢看一眼安王府高大的门梁。嬷嬷嫌她有些小家子气，不过一个奴婢又要什么大家闺秀？软弱就软弱了，手脚麻利就好。
“嬷嬷，郡主让您准备一碟芸豆卷，过会儿郡主回来要吃。”侍女恭敬地道。
“吩咐小厨房去做吧。”
“是。”
女子悄悄地抬起头，大着胆子往前看，却只看见嬷嬷走的又急又稳的背影。
“还不快跟上？”
女子吓了一跳，低着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嬷嬷把她领到一处杂院，那里有有两名侍女正在洒扫，见嬷嬷前来，连忙行礼。
嬷嬷挥手示意她们继续干活，道：“这处杂院名唤节园，你以后就在这里做活，务必要把这处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女子缩在嬷嬷身后，看了看院子。这院子杂草丛生，门窗上结了不少蛛网，就连屋顶上也生了草，实在难以想象，王府里竟还有这么破落的地方。
“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女子吓了一哆嗦。
“要回答‘是’。”
“是。”女子怯声应道。
嬷嬷这才满意，把她领到院中角落处的一间小屋，“你就住这里了。”
“是。”
嬷嬷环视着屋子，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
“你要自称‘奴婢’。”
“奴、奴婢没有名字。”
嬷嬷余光瞥见窗外院中的圆桌，“圆…...你就叫秦圆吧。”
“是。”
嬷嬷走后，院中那两名侍女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叫道：“新来的！新来的！”
秦圆望去，“啊？”
最先说话的那侍女道：“我叫秦红，她叫秦青，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姐姐了，你要听我们的。”
“是……”
“对了，你是哪儿人啊？”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红惊讶地道：“那你家里人呢？”
秦圆摇了摇头。
秦青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府的？”
“嬷嬷把我从人伢子那儿买来的。”
秦红实在好奇，“那你又是怎么卖的身？”
“人伢子在益州捡到了我，带我到这儿来，然后就被嬷嬷买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俱在眼中看到了同情，“益州林旺谋反，战乱频起，想必你应是流民，真是可怜。”
秦圆绞着手指，“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二人忙上前抱住秦圆，秦青道：“没事儿，既然你来到了这，咱们三个就是姐妹，我和秦红都会保护你的。”
秦圆看着二人真挚的眼神，一颗晃荡的心稍稍有些平静下来，“好。”
初到王府的三个月，一切过的都很平静。
郡主从小体弱多病，因此一直被王妃养在身边悉心照料。随着郡主日日长大，身体好了不少，眼看着就要及笄，王妃这才遣人把节园好好打扫，供郡主居住。
秦圆忍不住问道，这么大个院子，为何只有她们三个人打扫，怎么不多派几个人。
秦红听了解释道，王妃素来节俭，觉得一个院四五个人就够了。因此每个院的婢子都有自己的活儿，少一个都不行，就连她俩，也是调了又调硬凑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王府实在缺人，这才把秦圆买回来。
怎么不多买几个，秦圆暗想。
刚来这里的时候，秦圆有些怯生，说话轻声细语的，但秦青为人温和有礼，秦红虽大大咧咧，平日一副大姐做派，却也对她极好。渐渐地，秦圆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胆怯。
这三个月来，白天秦圆与秦红秦青打扫院子，晚上坐在窗畔发呆，日子虽然过的忙碌，却也安稳。
“圆儿，快来，发夏衣了。”
秦青手上拿了几叠衣服，送到秦圆屋里。秦红闻声赶过来，拿起一件衣服，惊叹道：“哇！今年的衣服好漂亮啊！”
秦青笑道：“这个啊，是王妃特意吩咐绣房做的，过几日就是郡主的及笄礼了，王妃说了，到时候典礼上都要穿这个。”
秦红看着那件衣服，“这真是我入府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衣服。”说完又问秦圆，“圆儿，你觉得好看吗？”
秦圆点点头，“好看。”
“行了，”秦青推了推秦红，“你的我放你屋里了，快去收拾吧。”
“嘻嘻，谢谢姐姐。”说罢，秦红小跑着出了门。
“圆儿，你也收拾收拾吧，那天咱仨都得去厨房帮忙，可累了，趁着还有几天，好好歇息。”
“好。”秦圆乖巧应下。
秦圆把那几件衣裳收了起来，坐在炕上，歪着脑袋，愣愣地发着呆。
庆元六年六月十八，安王之女守韵郡主及笄礼。
这天卯时未到，秦圆三人就到小厨房帮忙，择菜、洗菜、劈柴、生火.......小厨房热火朝天的，也亏得安王府规矩极严，倒也是有条不紊。
“圆儿！”
正在劈柴的秦圆听到喊声，放下斧头循声望去，见是秦红，“我在呢。”
“你在劈柴？”
秦圆点了点头，“前面人不够，所以就让我来劈柴了。”
秦红指着秦圆身旁的一堆木头，“这都是你劈的？”
“嗯。”
秦红张了张嘴，“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
秦圆笑了笑，“应该是以前经常在家做农活吧。对了，你找我有事儿吗？”
“哦对，你先别劈了，太子殿下要来了，王妃吩咐多做几道菜呢。厨房缺人，你赶紧来。”
“哦，好。”
“太子殿下为什么会来啊？”秦圆一边择菜一边问道。
秦红切着青菜回道：“郡主是太子殿下的表妹，郡主及笄大礼殿下当然要来啊。话说殿下和郡主关系真好，太子殿下百忙之中还亲自来为郡主贺生，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这么忙还亲自来，害得我们还得忙。”秦圆嘀咕道。
“圆儿你说什么呢？”
“没事儿，赶紧忙吧。”
本来安王府仆人就不多，如今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一个人更是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众人是忙的脚不沾地，走路都带风。
秦圆便被派去将一锅荷花豆腐汤送到前厅。
那锅挺烫的，秦青怕她伤了手，特意给她拿了一块垫子让她垫上，又再三叮嘱跟紧了队伍，低头走不要东张西望，送到之后就赶紧回来，千万别生事端。
不知为何，这种老婆子似的絮叨让秦圆特别感动。
秦圆端着托盘跟在队伍最后，一路谨记“低头走不要东张西望”，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跟着秦红，然后她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秦圆抬眼就见秦红跪了下来，秦圆忙跟着转了个身，放下托盘，跪了下去。
“韵儿，你家丫头怎么都跟你一样傻愣愣的？”
秦圆不敢抬头，往回缩了缩。
就听守韵笑道：“太子哥哥又打趣我，我哪有这么傻。”
“是是是，韵儿不傻。”太子又道：“这是新来的吧？感觉以前没见过啊。”
一旁的嬷嬷回道：“回太子，这是府上新来的丫头，叫秦圆。”
“秦圆？居然不从颜色了？”太子奇道。
“老是红儿绿儿多没意思啊。”守韵笑道。
太子点头，“那看来你家婢子以后都要叫方儿块儿了。”
守韵娇嗔道：“太子哥哥你又打趣我！”
“哈哈哈。”太子爽朗地笑着，与守韵走了过去。
一行人走后，秦圆这才敢揉鼻子，好疼呀。
“圆儿，快跟上！”
“来了。”
秦圆揉了几下仍觉得痛，却也无法，只能忍着痛，端着托盘小跑着跟上队伍。索性接下来就再没遇到贵人，将荷花豆腐汤送到前厅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