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无情抛弃后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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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桥下。
桥身投下阴影,在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男人从货郎担里取出一面镜子,递给贺兰浑:“这镜子,给皇后。”
贺兰浑看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如醉如痴。
第26章
盘龙对凤纹的江心镜, 每年五月五日,一年中阳气盛极将衰,阴气初初上升的日子, 于扬子江心一条孤舟上铸造,百炼始成,时常夜半呜鸣, 据说可通阴阳。
贺兰浑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摩挲着镜背上的盘龙对风,目光迷离:“这镜子,给皇后?”
“这镜子,”男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黑色火焰跳跃涌动, 似要吸走他所有神智,“给皇后。”
“这镜子, 为什么要给皇后?”贺兰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呆滞。
“这个你不用管, 你只消记住一点,”男人声音阴冷,像阴沟里漏出来的风, “这镜子, 给皇后。”
“这镜子, 给皇后。这镜子, 给皇后。”贺兰浑一遍又一遍念着, 像在念诵某种神秘的咒语,随着念诵次数的增加, 他的神色越来越呆滞, 眼皮越垂越低, 似乎下一息就要昏昏睡去。
男人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对, 这镜子,给皇后。”
将镜子在往他手里塞了塞:“小心些,别让那个女道士发现。”
“别让那个女道士发现,”贺兰浑紧紧握着镜子,“为什么,你怕她?”
男人生出一丝警惕,被他迷惑到这种地步的人通常只会听从他安排的一切,不会发出疑问,他为什么能够发问?细细打量他一番,他却只是握着镜子浑浑噩噩,似乎刚才的发问只是凑巧。
男人慢慢放下戒心:“你不用管,交给皇后就行。”
见他将镜子塞进袖中,声音低沉:“皇后拿到镜子,会死吗?”
男人刀刻般僵硬的双目猛地睁大,黑色火焰迅速暴涨:“休要多问!只消记住,这镜子,给皇后!”
手腕上突然一紧,贺兰浑攥住了他:“死去那些女人的镜子,都是你给的?”
他竟根本不曾被迷惑!男人用力挣脱,双目中黑色火焰急剧暴涨,呼!化成两簇火焰夺眶而出,扑向贺兰浑!
电光石火之间,贺兰浑急急后仰,身体向后弯折到极限,火烧似的灼热中一股浓郁的焦糊气味从面门上扑过,却在这时,隐隐嗅到了牡丹的冷香。
纪长清来了。
精神为之一振,铮!贺兰浑断然拔剑向男人眼中刺去,放声大呼:“道长!”
剑光凛冽,分毫不差刺中男人左眼,男人身形一滞,黑色火焰如同藤蔓,刹那顺着剑身攀上贺兰浑的手臂!
轰!星辰失剑长啸声中,青碧色光芒从天而降,瞬间截断黑色火焰,贺兰浑一连退出几步,挣脱开时,只觉得手臂上灼热难当,低眼一看,皮肤肌肉迅速萎缩枯焦,赫然就要化成一个火焰图案。
灰色衣角从颊边拂过,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别动。”
贺兰浑抬眼,对上纪长清眼睫低垂的凤目,她落在半空中,一手握着他,一手紧握星辰失剑,万千光芒自剑身射出,牢牢笼罩住对面的男人,与此同时,清冷精纯的灵力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源源不断流进他身体里。
手臂上的火焰图案一点点消退,笑容从眼底浮上来,贺兰浑仰头看着她:“我就知道道长会来救我。”
凉意忽地消失,纪长清松开了手。
贺兰浑仗剑退在边上,见她纵身一跃,似一朵灰色云影高高悬在天津桥畔,死死制住脚底下挣扎嘶叫的男人。
清冷气息与灼热的焦糊味几番交手几番缠斗,下一刻,吼!男人长叫着在胸前一扯,轰!肉身如同一张皮套,轰然落地撕开两半,一团黑气从涌出,眨眼化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焰升在空中,呼!无声的嘶叫中,黑色火焰将剑光撕开一道口子,向纪长清猛扑而去!
啪!长剑带着冷光,突然砸在他头上,火焰猛地一抖,正要回头时,啪!剑鞘跟着砸来,火焰急急回头,见贺兰浑一伸手扯下靴子,下一息,啪!带着雪泥的皮靴迎头砸来,火焰怒极,一扭身向他猛扑过去,贺兰浑连忙去脱另一只靴,却在这时,一道青光托住他往边上一扔,空中传来纪长清淡漠的声音:“别过来。”
啪!贺兰浑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星辰失剑竖在胸前,纪长清手捏剑诀,清叱一声:“御天虚!”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似有无形的寒冰一重重袭来,四面八方困住火焰,黑色挣扎着嘶吼着,却被星辰失越压越低,越压越小,片刻后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簇,纪长清按落云头,剑尖一指,牢牢钉住火焰:“在城中杀人的,就是你?”
火焰嘶叫着挣扎着,只是不回答,纪长清神色一冷。
“他想杀皇后!”贺兰浑飞跑过来,从袖中摸出江心镜,“他让我把镜子交给皇后!”
有镜子的,都死了。纪长清剑尖一伸:“这镜子,有什么秘密?”
剑气凌厉,火焰再被压下去一截,拼命撕咬扭动,贺兰浑抱着胳膊看着:“方才他一直嘀嘀咕咕跟我重复同一句话,‘这镜子,给皇后’,我猜那些曾在镜子里看到极乐世界的人都会受他蛊惑,按照他说的去做,这蠢货知道我看过镜子,所以跑来找我,却不知道长当时就帮我解了蛊。”
那日对着张惠的镜子,他不由自主被引着拽着,几乎想要沉溺其中,纪长清察觉不对,当即以灵力灌入他灵台,毁去镜子的蛊惑,但火焰似乎并不知道这点,方才在桥上向他亮出那双眼睛试图摆布他时,贺兰浑立刻就知道有问题,当时已来不及通知纪长清,干脆将计就计,拖延时间等纪长清赶来。
贺兰浑笑着:“我装成痴呆的模样拖延时间,这蠢货一直没发现,果然非人之物,脑子都不大好使。”
嘶!火焰被他激怒,吼叫着扑过来,纪长清手腕一抖,星辰失光芒暴涨,嘶!刺耳的尖叫声中,火焰急速收缩,从巴掌大变成拳头大、掌心大,眼看就要消亡殆尽,一个僵硬没有起伏的男人嘶哑着开了口:“不要杀我,我说!”
星辰失剑钉住他顶心最浓一处火:“在城中杀人的,是你?”
“不是!我只磨镜,让她们能看到铜镜里的世界。”
“看到会如何?”
“入镜之人,神魂俱失,永不轮回。”
“张惠蓬娘她们,都是因为这个死的?”
“张惠不是,我没见过她。”
“放屁!”贺兰浑打断他,“要是你没见过张惠,她佛堂里怎么会有画着火焰图案的焦木?”
纪长清眉心一动,手中星辰失剑再又送进几分:“说!”
火焰尖叫着,眨眼被剑气削成拇指大的一团:“我说,我说!我没给她磨镜子,我只给了她那片木头!”
“你给她那东西做什么?”
“神魂灭,骨肉生,”火焰的声音僵硬嘶哑,“她们都是阴命之人,有人要她们的魂魄,有人要她们的……”
呵——低低的轻笑声突然在背后响起,砰!火焰爆裂,霎时化为齑粉。
电光石火之间,纪长清拔地而起,轰!星辰失剑悍然挥出!
剑气夹着杀气,卷起狂烈罡风,周遭空气突然阴寒到了极点,贺兰浑抓着桥墩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半空中纪长清一人一剑,似一头灰色鹰隼,追逐一道黑气急急向北冲去。
不能让她一个人冒险。贺兰浑撒腿向北追去,边跑边喊:“谁有马?给我找马!”
抬眼一看,天津桥上空荡荡的,百姓们想是被方才的打斗吓破了胆,全都跑了个精光,贺兰浑边追边喊,余光突然瞥见岸边一个黑胖子一伸头,却是朱獠,贺兰浑立刻叫住:“卖馄饨的,给我找匹马,给你一百金!”
朱獠眼睛一亮:“没马,我驮你吧!”
他就地一滚,黑烟腾腾中化成一只巨大的黑色泥猪,贺兰浑飞跑来一跃而上,揪住俩耳朵:“快走!”
“好咧!”朱獠撒开四蹄驮起他,半跑半飞追着前面的纪长清,“钱呢?上回你让我找卖经书的钱还没给呢!”
贺兰浑掏出一把金花生往他耳朵眼儿里一塞:“回来给你,快走快走!”
放眼一望,一灰一黑两道影子已在极远处,看方位正是北市一带。
北市,整件事情开始的地方。贺兰浑向猪屁股踢上一脚:“快!”
前方,纪长清手捏剑诀,死死追着黑气,那诡秘的低笑声她听见过三次,一次在张惠的尸体上,一次在菩萨寺的水池边,还有这次。笑声杀死了火焰,想必那火焰最后一句话,极其重要。
神魂灭,骨肉生。有人要她们的魂魄,有人要她们的……
要她们的什么?
神魂灭,骨肉生,她究竟在何处看见过这句话?
疾如闪电中,越过无数鱼鳞般的屋顶,前面是一座极高的门楼,黑气不得不向边上一绕,纪长清立刻捏诀抛出,清叱一声:“住!”
一道无形屏障连接门楼,死死挡住前路,黑气不得不掉头向另一边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轰!青碧剑光从天而降,将它拦腰斩断!
“呵!”似笑似怒的叫声中,无数漆黑血滴爆裂着向纪长清飞来,纪长清横剑挡住,噗噗噗,灰色道袍霎时被血滴穿破无数小洞,焦糊气味霎时间弥漫天地,纪长清身形一晃,反手拔下云头簪:“青芙!”
青芙一跃跳出,急急扶住她:“阿师,你受伤了?”
“去追,”纪长清迅速调息,“它受了重伤!”
青芙犹豫一下:“你的伤……”
纪长清娥眉飞扬:“快去!”
青芙不敢再停,反手祭出赤金囊,身形如同流星,追着一段黑气急急远去,纪长清压制住翻涌的真气,追着另一段黑气急急向前,脚下人来人往,已到了人烟稠密的坊市,黑气忽地向下一钻,消失不见。
纪长清低眼一看,坊墙上开门的第三家,朱门上三个门柱,张惠的娘家。
“道长!”极远处传来贺兰浑的叫声,纪长清回头,见一头泥猪带着黑烟,四蹄翻飞往眼前跑,烟尘滚滚中贺兰浑从猪背上探头叫她,“你没事吧?”
纪长清怔了下,蓦地想起青芙曾提过的一个词,滑稽,从前她不是很懂这词的意思,眼下,她突然有点懂了。
“道长!”贺兰浑跑到近前,一抬腿下了猪,“你……”
忽地一愣,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低头去看那些密密麻麻如火灼烧般的孔洞:“这是怎么了?”
纪长清扯走衣襟:“去张家。”
她按落云头,迈步往内院走去,贺兰浑跟着跳下,甩手脱下锦袍往她肩上一披:“穿上。”
锦袍带着他的体温,落在肩头,纪长清眉心一动,见迎面一群家仆簇拥着一个中年女人急急忙忙走出来:“是谁擅闯官宦人家?”
“我!”贺兰浑认得她,张惠的母亲,张钧的妻子,“原来是张夫人啊,我奉皇后之命追查妖异,搜!”
他并没有带人,一个搜字说出去自然没人动弹,连忙向刚跑进门的朱獠一努嘴,朱獠会意,撒开四蹄冲了进去,内宅里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张惠母亲脸上一白:“这,这,怎么有一头猪?”
“捉妖么,自然要用点非常手段。”贺兰浑咧嘴一笑,“所有人原地待命!此事关系重大,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走动串联!”
“张夫人跟我来,”他紧走几步,虚虚扶住纪长清,“我得好好搜搜你这府上,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
跨进二门,焦糊气味似有若无,时隐时现,纪长清凝神搜寻,耳边传来贺兰浑的低语:“你受伤了?”
纪长清抬眼,对上他沉沉目光,不知怎的,脑中突然闪过昨夜积翠看着母亲的模样——他有如此在意她吗?纪长清转过脸:“无妨。”
“情形凶险,不要硬拼,”贺兰浑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次抓不到就下次,下次抓不到就再下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长清很不适应这突然拉近的距离感,抽手出来:“能抓。”
她快步向前走着,锦袍从肩头滑下,掉落在地,贺兰浑捡起来追上,重又给她披上:“我知道道长厉害,抓个把鬼怪不成问题,不过道长也得为我考虑考虑嘛,我可是看过镜子的人,这条小命指着道长帮我保住呢,万一道长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办?”
他恢复了从前那种没什么正经的笑:“就算是为了我,道长也得保重呀!”
纪长清知道,他说来说去,无非不想让她与那黑气搏命,不过,她倒还不至于需要搏命,那黑气再凶狠,也抵不过她手中星辰失:“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真的?”贺兰浑眼中一亮,“道长这话是说,咱俩是同生共死?”
虽然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此时此地绝不适宜说这些儿女情长,可心底一点欢喜之意忽地萦绕开,贺兰浑弯着一双桃花眼:“我记住了,道长跟我,从今后同生共死呢。”
她说的,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纪长清不再理会他,循着焦糊味一点点搜索,贺兰浑带着张惠母亲跟在后面,问道:“那会子发笑的,是菩萨寺那个妖?”
是妖吗?纪长清不能确定。那东西行踪诡秘,似妖似鬼,又似游荡在天地间无所归属的怪异,大约只有抓到后才能找出它的本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