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起居郎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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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师说的佛缘之外,他好像更想要找个人在睡前说说话。
“陛下……”叶汝真悄声问道,“您小时候爬过树吗?”
风承熙原本已经打算钻进被子,闻言复又撑起脑袋,甚有兴致地道:“爬过。有一回,朕把太后养的一只八哥的毛拔了,太后很生气,追着朕想教训,朕一溜烟便爬到了树上,作势要跳下去,太后顿时不敢再说朕了……”
叶汝真脑海中想象中太后拿着鸡毛掸子满园子揍娃的场面,忍不住乐了。
风承熙却忽然停了下来。
“陛下?”叶汝真唤了一声。
“多谢你,叶卿。”风承熙轻声道,“朕这才发现,原来朕小时候也曾经无忧无虑过。”
大概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人的耳朵就会分外敏感。
叶汝真明显感觉到风承熙有些落寞。
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也把自己小时候闹腾的糗事说了几件,风承熙很快笑了起来。
殿内光线幽暗,谈笑声却是不断。
在外间值夜的康福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望着天上的明月。
……看来今晚又不用睡了。
睡得再晚,第二天还是得早起。
风承熙的朝服朝冠里里外外七八层,穿起来更费时间,起得比叶汝真还早。
风承熙忍不住向叶汝真道:“朕睡得比你晚,起得比你早,怎么混得比你还不如?”
叶汝真道:“昨晚明明是陛下先睡着的。”
“朕上床的时候你就睡着了。”
“后来陛下又和臣聊天来着,陛下先睡了,难道忘了?”
“明明是你先睡着,朕还听见你说梦话。”
叶汝真:“……”
她很想说,陛下,那是臣困得要命了还强撑着接您的话茬呢。
想想还是算了,跟皇帝争这么点小事做什么?
而且住在宫里还是有些好处的,一来是在人前越活越像个祖宗,人人都恨不能把她供起来,二来省去了从家里到宫城的时间,清早能起得更晚些。
要是晚上能少聊些闲天就更好了。
她也不知道风承熙是哪里那么多话能聊的,好好一个昏君,睡前竟生生变成了话痨。
这一日,酉时一到,叶汝真便告诉风承熙,今夜不能侍寝了。
风承熙立即问:“为什么?”
“……”叶汝真,“因为明天臣休沐。”
风承熙:“朕都没有休沐,叶卿休什么沐?朕不允。”
叶汝真叹道:“陛下,臣没日没夜地侍奉您,总该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回去侍奉一下家中长辈。”
风承熙对叶家的三位长辈都甚是尊敬,这个理由算是把他堵住了,风承熙道:“罢了,朕总不能拦着不让你回家中尽孝。”
叶汝真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得早了,因为下一瞬,风承熙接着道,“那朕便去叶卿家中睡吧。”
叶汝真:“!!!!”
您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话吗?!
风承熙有点感慨地道:“朕自幼也没个兄弟姐妹——好吧,姐妹是有,同没有也差不多,总之长到这么大,才知道手足相伴是个什么滋味,叶卿当真舍得这么抛下朕吗?”
叶汝真:“…………”
这番话过于乱七八糟,一时之间竟不知从哪里反驳起。
就在这个时候,慈安宫中来人,说太后想见叶汝真。
太后对风承熙关怀备至,好几次去明德殿时都见到叶汝真,太后也知道了然大师的话,对叶汝真甚是和蔼,不时还赏些小玩意儿以示恩宠。
此时叶汝真便答应一声,抬脚就走。
风承熙却道:“朕同你去。”
他上一刻的眼神还粘粘糊糊宛如一条被主人撇下的小狗,此时却是如利刃出鞘,锋利无匹。
“不用吧?”叶汝真正想借此机脱身,回了太后的话便直接出宫回家,“太后大约又有什么好东西要赏臣,陛下忙,臣这便告退——”
叶汝真一面说一面就要撤,手臂却被风承熙一把拉住,然后才发现风承熙的神情异常冷凝。
“太后赏你东西,什么时候宣过你去慈安宫?”风承熙道,“那毕竟是后宫,而你是外臣,无缘无故,不会轻易要你过去。”
叶汝真许久没有见过风承熙这般模样了,颤声问道:“那、那会是什么事?”
风承熙冷冷一笑:“大约是有人看不惯你在朕身边这么久,在太后耳边吹了风吧。”
第28章 开心
叶汝真知道风承熙说的是姜凤声。
但姜凤声今日并没有进后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倚着美人靠神色不豫,姜凤书坐在下首,轻言细语开解她。
“姑母也别太恼,我是听哥哥随口提了一嘴, 哥哥只怕也是听……”
正说着, 宫人进来禀报, 陛下与叶大人到。
太后意外:“陛下怎么也来了?”
姜凤书道:“姑母没有听说吗?这位叶大人深得圣宠,朝夕伴驾, 片刻不离。”
太后笑道:“书儿莫要介怀,这事哀爱是清楚的,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身体。”
姜凤书“嗯”了一声, 低低道:“书儿知道,只是外面的人说话不好听,说陛下……动了龙阳之兴。”
“这话是谁传的?找出来哀家定要打嘴。”
说话间, 叶汝真同风承熙踏进殿中。
太后见到皇帝, 便命人把才熬好的参汤端来,又问近来政务忙不忙, 休息得可好。
嘘寒问暖一大堆,方把目光望向叶汝真,问道:“礼部给云安公主的嫁妆办得不错, 听说, 是叶大人给出的主意?”
叶汝真没想到太后叫她来是为这个,正要答话。
“这个么,是朕的主意。”风承熙开口道,“叶卿就是传朕旨意。”
叶汝真愣住,然后就发现姜凤书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赶紧摆正脸色。
“陛下!”太后道,“你忘了那是谁的女儿?你忘了她的生母都做过什么事?只因为她死在了那一天, 你三岁之前的生辰连一挂爆竹都不能放——”
“母后,她是谢贤妃的女儿,更是父皇的女儿。”风承熙沉声道,“公主嫁往伽南和亲,为的是两国百姓。母后平日里怎么待她,朕不好多说,但此事关系两国颜面,绝不可轻慢。”
风承熙身量高,冠冕在身,威仪极重,太后竟被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朕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风承熙说着,微一欠身,转身往外走。
叶汝真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处,风承熙停下脚步。
“母后,无论如何,她也唤您一声母后,眼见她就要嫁去千里之外,今生都未必再能相见,您……待她好一些吧。”
“熙儿!”
太后颤巍巍站了起来,眼眶含泪,声音凄厉,“我就知道,就算我杀了那些人,你还是把那些胡话放进了心里。母后跟你说过多少次,那都是假的!是那些奸人故意离间我们母子!”
“母后莫要动怒。”风承熙道,“儿子只是望您多给公主一点关爱,免得她将来忆起故国,所思皆是冷遇,对故国不利。”
风承熙离开的脚步极快。
身后传来太后压抑的哭声。
叶汝真头皮发紧,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快步跟上。
一路出了慈安宫,过了回廊,穿过御花园,风承熙忽然站住脚。
他停得太快,叶汝真差点儿撞上他的背脊。
“还跟着朕做什么?”风承熙冷声问,“再不回家,宫里便要落钥了。”
黄昏已过,最后一丝夕阳的软红光线快要淡去,天色开始暗沉,风承熙没有回头,挺拔的身形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仿佛一道剪影。
他说完,抬脚便走。
下一步,顿住。
视线下垂,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一角袍袖。
往上,是一截青绿色衣袖,再往上,是叶汝真认认真真的眼神。
风承熙觉得她的眼睛亮极了,那缕从天边消失的霞光,仿佛是沉进了她的眸子里。
“陛下不是说想和臣一道吗?”
叶汝真到底没敢把风承熙带回家。
毕竟她只敢告诉家里是“值宿”,没敢提“同榻”,一旦回家,风承熙抱着被子爬她的床,全家老小都得吓疯。
马车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叶汝真叫了一桌子好菜,再点了两名歌伎,弹些江南小调。
然后再让小二跑一趟腿,去上回那家香汤铺子买了两盏香汤来。
一盏玫瑰卤,一盏漉梨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