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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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士兵们都以为跟着你能得更多的封赏,如果最后希望落空,他们会不会对你生出怨怼之心?”
三皇子道:“不会的,我是主将,与他们一同领赏,况且朝廷的赏赐原就是要看年份的。”
大宁朝营地离部落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三皇子率先翻身下骆驼,随后朝我伸出了手。
我笑道:“不必了。”便轻巧地下了骆驼。
三皇子也微微一笑,道:“是我忘记了,陈娘娘在大漠行走这么久,上下骆驼肯定已经很熟稔了。”
营地中的将士看见一群人过来,原本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待看清三皇子的脸后,便立刻放下了武器,大声笑道:“原来是三殿下,怎么后面还有两个女人?这又是契丹部落里跟出来的女人吗?怎么还带了随从,不会是长老的女儿吧?三殿下可真是受欢迎。”
那几个契丹勇士冷哼一声,道:“这是你们大宁朝皇帝派出来的人,你们居然把她们认成了契丹女人,怕不是眼睛坏了。”
三皇子与我并排走在一起,一手接过我的行囊,一手搀扶着我。
我其实在沙上走得很稳,并不需要人扶着,但三皇子愿意孝顺我,我也愿意配合他做一做这母慈子孝的场面,还顺手分担了些冯静仪的行李。
营地内的士兵们立刻道:“二位女官好。”
我道:“诸位将士不必多礼。”
那些将士们大多不太看得起女人,尤其是京城娇生惯养却又来了边关战地的女人,问好也只是走个形式,还是看在皇上和三皇子的面子上,我稍稍随和一些,他们便不再拘束了。
三皇子将从部落换来的物资一丢,道:“这儿还有几位契丹勇士,一路护送辛苦了,要在我们这歇上一天,你们可不许怠慢。”
一个士兵接过三皇子丢下的东西,从里面翻出酒来,道:“好啊,我们方才还猎到了几只畜生,烤肉当配烈酒,你们是契丹人,能不能在部落里换到别的吃食?”
那几个契丹勇士也是爱吃肉喝酒的,立刻便围了过去,三皇子寻了一片空地,道:“陈娘娘,冯娘娘,我给你们搭两个帐篷,你们好好休息吧。”
我道:“何必还要搭两个帐篷?我和冯静仪睡在一块儿就行了,大漠晚上冷,两个人睡更暖和,我们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三皇子抿了抿唇,动手搭起帐篷来,一边道:“陈娘娘,你不该来的。”
我和冯静仪受了这些天的磨炼,动手能力强了不少,便也在旁边帮着,我道:“该不该来都来了,你在大漠生死不明,我在京城又如何能安心呢?”
三皇子沉默片刻,道:“陈娘娘,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但顾全着养子的自尊心,还是忍住了笑意,道:“你知道就好,若不想我和冯静仪受更多的苦,就赶紧跟我出大漠,把事解决了,我们一起回京城享福。”
三皇子叹了口气,道:“陈娘娘,你来晚了,我已经做好了筹谋,我们恐怕还是要在大漠待一阵子……我正好要往边关递个信儿,重新下达军令,陈娘娘,不如你和冯娘娘先回边关,替我递了消息,我很快就出大漠。”
我摇摇头,道:“你要递消息,这些契丹勇士大可以替你递过去,他们的脚程可比我快多了,我已经在大漠待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几天。”
三皇子道:“这些契丹勇士毕竟是契丹人,难以取信军营的将军们。”
我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冯静仪,道:“边关的将军们不但认得我,也认识冯静仪的脸,你可以让冯静仪和这些契丹勇士为你去递这个信,反正我是一定要和你同行的。”
冯静仪抬头看了我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道:“焕儿,你如果是真的有军令要传,我一定替你跑这个腿,你若只是想借此支开你陈娘娘,自个儿继续在大漠里浴血奋战,那你还是省省吧。”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苦寻三皇子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还是活着的他,自然不可能再和他分开。
三皇子无奈地笑了笑,道:“好吧,不过我是真的要传话到边关军营,陈娘娘来了,我要速战速决,外面自然也要重新安排。”
冯静仪道:“不错,不错,焕儿,你果然是个有孝心的,这大漠里的日子可真是太苦了,你看看你陈娘娘这面黄肌瘦的,你的确该速战速决,早日回京。”
第122章 惊险
冯静仪说的夸张,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大漠环境艰险,我的确是瘦了不少,但有契丹勇士护送,又有防风沙的斗篷,不过几十天,我还没到面黄肌瘦的地步。
然而三皇子显然更愧疚了,始终殷勤小心地侍奉,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遭到了冯静仪无情地嘲笑。
“哈哈,枸枸,你果真是个没儿女福的,三皇子这么体贴周到地孝敬你,你却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当晚,契丹勇士与大宁朝将士们围着火饮酒玩乐,我则和冯静仪早早地滚进帐篷里,抱成一团睡着了。
许是因为见到了三皇子,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我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傍晚,冯静仪带着三皇子的亲笔信,与契丹勇士整装出发。
三皇子又去附近的部落换了物资来,其中还有一整只大肉鸟,抹了盐巴和香料,异常鲜美,简直可与宫廷御膳一比。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饿了。
如此修生养息,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三皇子是真的预备速战速决,这是养精蓄锐,欲一击必杀呢。
三皇子说,他准备带大家休息两天,等到第三天直接攻击契丹军的营地,两天内清除残军,直接返回边关军营。
我很赞同。
然而第二天傍晚,异变陡生。
彼时,我刚和三皇子从部落换完物资回来。
冯静仪已经离开,整个营地只剩我一个女子,其他将士们为避嫌,大多都与我保持距离,只有三皇子与我本就亲厚,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
我有契丹女子服饰,又从契丹勇士那里了解到不少契丹民俗,正好三皇子要去部落换物资,我便与三皇子同行,到不同的门去,看能不能换到些兵器毒药。
我这身衣裳招人的很,那门前负责计数的女子眼都看直了,然而部落里管事的长老无动于衷。
“我们只卖物资,不卖能杀人的东西,哪边的兵来了也不卖。”
我看着那群张牙舞爪舞刀弄鞭的契丹兵,咬牙道:“那长老果然是个骗子。”
三皇子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短刀,沉声道:“长老未必是骗子,只是部落里出了叛徒。”
为首的契丹兵手里拿着鞭子,这鞭子我是认识的,先前每个部落都会有这样一根惩戒之鞭,用于惩戒犯错犯规的人。
这鞭子主要是打着痛,实际上杀伤力并不大,可抵不过这契丹兵在鞭子上浸了毒,正是先前契丹勇士所说的,指尖一碰就要剁手的那种毒。
好在带毒的只有那根鞭子,否则我们可真要全军覆没了。
三皇子离开前吩咐过营地里的士兵,要他们披上战甲,随三皇子入大漠的本就是万里挑一的精兵,因此大宁朝士兵虽无防备,但应付起来也不吃力。
持鞭的契丹兵因鞭上带毒,为防抽中自己人,便没敢在乱军中厮杀,而是靠毒鞭开出一条路,直往我和三皇子处奔来,周围无论是哪边的士兵,都害怕他的鞭子,纷纷在打斗中抽空让路。
那持鞭兵一边奔跑,嘴上还不干不净。
“这又是哪家的小贱人?是没见过男人不成?连人家的皇子都要死皮赖脸跟着,你穿得再好有屁用,最后还不是要被咱们扒下来……”
我穿着身五彩斑斓的契丹贵女服,这持鞭兵许是把我当成契丹女子了。
这持鞭兵的嘴实在是臭,跟契丹王留下的心腹下属完全没法比,我皱了皱眉,三皇子推了我一把,直接挥刀向他迎去。
“取我的长刀来。”
我看着三皇子短刀对毒鞭,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飞奔至骆驼旁,取下长刀。
三皇子还小时,我曾数次陪三皇子练武,在他刀剑混用时,常常要为他递兵器,眼见三皇子伸出了手,我立刻将刀柄交到他手上,同时抱住刀鞘,顺着三皇子的力道向后猛退,配合三皇子拔刀。
这动作虽未经练习,但我和三皇子还挺有默契,并未出什么差错。
然而经过这一下,我的斗篷掉落,显现出极具大宁朝女子特征的面容,那持鞭兵便真正注意到我了。
“进大漠还带婊子,老子今天就要让皇子做婊子。”
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恶心。
没想到这契丹兵还是个男女不忌的玩意儿。
三皇子面色愈冷,攻势愈猛,逼得那持鞭兵无暇开口,我的耳朵也终于清净了一会儿,紧接着,三皇子长刀一转,砍下了那持鞭兵一条胳膊。
与此同时,那毒鞭狠狠抽中了三皇子的左臂。
我虽站在远处,但看的清清楚楚,那鞭上的倒刺划破了三皇子的皮肤。
血渗了出来。
我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以为三皇子就要以臂换臂了。
说实话,我觉得三皇子的胳膊比这嘴臭契丹兵的命值钱。
然而三皇子并未自断臂膀,甚至都没有看那鞭伤一眼,仍再接再厉,在那持鞭兵左肩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持鞭兵受此重伤,终于身形不稳,晃了一晃,一边艰难躲闪,一边骂道:“老不死的东西,还卖解药——当小白脸就是好,你又勾了哪个婊子偷药?”
三皇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下手更狠了。
“没脑子的蠢东西。”
三皇子没有边打边骂的习惯,看来三皇子是真的没事……
我松了口气。
三皇子一路砍,持鞭兵一路躲,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两人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步,那持鞭兵骂了几句,毒鞭破空而来,正对着我的脸。
我可没服过解药,这种毒指尖沾上要砍胳膊,那要是脸挨上了,难道要砍头?
望着脸色大变的三皇子,我本能地动了起来。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祖父拿着棍棒竹条儿或软鞭,暴跳如雷地追赶我,我则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
不同的是,祖父年岁已高,且手下留情,我很轻松就能避开,而这持鞭的契丹兵是实实在在想拉我垫背,祖父的鞭子即使落到身上,也只一时疼痛,这契丹兵的鞭上却染着见血封喉的毒汁。
然而,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力的幼童了。
凭着幼时躲避鞭打的本能反应,加上充满种种危机的几十天大漠之行锻炼出的习惯经验,我往旁一躲,矮下身子,以手撑地,顺坡滚下去,堪堪护住裸露的肌肤,但还是被那鞭子抽中了侧腰。
持鞭兵得意地笑出声来,转身与三皇子缠斗,不一会儿就倒下了,只在三皇子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部落中惩戒族人的鞭子,总抵不过大宁朝主将的战甲。
契丹女子服饰大多收腰,为显腰身纤细,还会在腰两侧使用深色布料,我穿的这身契丹贵族女子服装也不例外,甚至更为高级,侧腰两处用的是黑鹿皮,还有不知是象牙还是兽角做的打磨过的薄片支撑,为防硌人,又用软皮和绸缎包裹。
侧腰处的特殊装饰为我挡了这一鞭,我捡回一条命,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三皇子疾速向我奔过来,他甚至没能顾得上摸一摸脸上的伤口,或是擦一擦刀上的血,只死死盯着我,奔跑时还险些跌了一跤,长刀脱手,落进黄沙中。
我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看来三皇子是吓坏了。
我安抚道:“没事,焕儿,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