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66节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青藻宫咸鱼纪事!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别担心,张太医说了我很快就能好,不会落下病根,日后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寒冬腊月里落入冰湖,冬衣吸水沉重,手还被冰划伤,三皇子身份尊贵,自小养尊处优,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我无比心酸,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平添伤悲,于是强作平静,将他的手掖进被子里,道:“焕儿,你想喝水吗?”
三皇子却并不回答,只默然望着我,我对病人向来耐心十足,便任他看着,正好有宫人端了帕子来,我便换了块冷帕子,敷在三皇子额头上。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今天真好看,是阿柳给你打扮的吗?”
我接过阿柳手上的温开水,孔乐与另一宫人将三皇子扶起来,我给三皇子喂了几口水,才道:“是呀。”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今天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是为了父皇吗?”
“是。”我将碗放下,因三皇子额上敷了帕子,便摸了摸他的脸。
“你不是也知道,皇上今晚点了我去侍寝。”
我刚碰了冷水,只觉得手下皮肤滚烫,便越发心疼三皇子了。
我道:“焕儿,你想吃点什么吗?我让小厨房给你熬点清粥好不好?”
三皇子道:“我是知道的,我就知道,陈娘娘这么不嫌麻烦地梳妆打扮,只是为了给父皇侍寝。”
我转头吩咐阿柳去小厨房传话。
那碗给我准备的珍珠丸子粥里加了鸡汤,三皇子想来是喝不下的。
三皇子继续道:“女为悦己者容,女为悦己者容,只有要见父皇时,陈娘娘才会想要打扮自己。”
三皇子这样颠三倒四的,一句车轱辘话反复念叨,我只觉得这孩子是烧糊涂了,心中更加怜爱,便想着从前弟弟发烧时大夫人哄他时的语气,哄三皇子道:“是呀,是呀,毕竟是面见天子,总要注意仪容,不能像平时一样随性而为。”
“面见天子……”
三皇子突然伸出左手拽住我,道:“陈娘娘,只要是面见皇帝,你都会像今天一样精心打扮吗?”
我想拉开他的手放回被子,但三皇子的力气十分大,我又怕伤着他,不敢下重手,只好顺着他的力道把自个儿的那只手也放进了被子里,虽然这样有违男女之大防,但三皇子好歹是裹得严严实实了。
“是是是,面见皇上,怎么能不好好整理仪容?御前失态可是大不敬之罪。”
三皇子道:“陈娘娘,只要是皇帝召幸,你都会心甘情愿地侍寝吗?”
这话问的我老脸一红,但我还是道:“是,天子之命,我自然不可违背,还有,焕儿,不要说什么皇帝不皇帝的,那是你父皇,你要用尊称。”
说着,张太医便送了姜汤来,他把姜汤交给孔乐,行礼道:“煎药还需要一段时间,殿下先喝了这碗姜汤去去寒气吧。”
“我不喝姜汤。”
“焕儿,你都是大孩子了,别闹别扭——行了,你出去吧。”
张太医看了看房内的进进出出的宫人,道:“容嫔娘娘,三皇子此次受寒受惊,虽往日体格健壮,但也需静养,房内不宜有这么多人围绕着,只要留两三个人伺候便可。”
我道:“除了阿柳和孔乐,其他人都出去。”
“是。”
孔乐扶起三皇子,阿柳为我端起姜汤,我舀起一勺姜汤,略吹了吹,将勺子递到三皇子嘴边,三皇子却放开我的手,猛地打翻了碗。
三皇子寝殿铺着毛毯,那瓷碗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地毯上滚了两遭,里面的姜汤泼出来,浸湿了地毯。
我一下子愣住了。
“焕儿……”
三皇子两手撑床坐了起来,扯掉额上的帕子丢掉,又反身推开孔乐,最后推了我一把,但力气不大,没推动。
第85章 错失良机
做完这一切,三皇子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面,他转头朝里,道:“陈娘娘,你去吧,你去金龙宫吧,你去给父皇侍寝吧,总有一天我要——呵,你快去吧,这是一个争宠的好机会,我为你高兴,你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不打断你,你去吧。”
我又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按顺子的说法,我侍寝,三皇子是很欢喜的,可他现在这表现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但生病的人,不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吗?
若往常,三皇子这样无理取闹,我必然要撇开他,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可此刻我看着三皇子,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寝衣,右手的伤口裂开,绷带上渗出了血……
唉。
算了。
我叹了口气,让阿柳唤了张太医进来,又给三皇子披上狐裘,道:“好了,你看看,你一闹,你的伤口就裂开了,你不痛吗?你是要学文习武的人,若是右手留下什么妨碍,你将来还怎么拿笔,怎么提刀?”
三皇子垂下眼,沉默不语。
张太医给三皇子的右手重新上了药,又包扎好伤口,便退下了,我轻轻覆住三皇子的手,道:“焕儿,躺下吧,乖一点,尤公公马上就要来了,你想让他们看笑话吗?”
三皇子睫毛乱颤,沉默片刻,便躺下了,却仍死死抓着我的手,我道:“焕儿,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给你盖被子呢?”
三皇子抬眼看了看孔乐,孔乐立刻出手,把三皇子包裹的严严实实,连下巴尖都盖住了。
我抽了抽手,没抽动,我无奈地笑道:“焕儿,我可还没用晚膳呢,你想让我饿着肚子陪你吗?”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为了让父皇喜欢你,连饭都可以不吃吗?”
那还不是因为侍寝嫔妃要陪皇上用晚膳,我得在金龙宫吃嘛。
虽然在金龙宫也吃不饱,但侍寝这种事,吃个五六分饱就够了,万一吃得太多,侍寝时连连打嗝,那也太尴尬了。
三皇子道:“反正你也要去金龙宫陪父皇用晚膳,反正你也不打算在青藻宫吃。”
嘴上虽这么说,三皇子还是松了我一只手,如此一来,他就是双手拽我一只手了。
三皇子调整了一下姿态,用完好的左手与我五指交握,缠着绷带的右手轻轻握着,绕住我的手腕,这样的状态下,除非他主动松手,否则我要挣开他,就得让他的伤口再次撕裂。
他这是吃准了我干不出那种事。
可我待会儿还要侍寝啊!
这可怎么办?
我想着,三皇子病中性情古怪,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刺激他,以安抚为主比较好,于是便单手捋了捋三皇子的乱发,命阿柳重新拿来冷帕子给他敷上,又抚了抚他的眼睛,柔声细语道:“好了,焕儿,休息一会儿吧,快闭上眼睛。”
三皇子合上眼,却翻了个身,面朝床里,连带着那纠缠不清的三只手也到了床的另一侧,我被迫坐上了三皇子的床,以一个别扭的姿态勉强坐着。
我主动伸了另一只手过去,道:“焕儿,换只手吧,你这样我不好坐着。”
三皇子便换了只手抓着,不过还是一样的动作,我不忍挣脱,胳膊又不够长,只得坐在三皇子床边,脸朝床外,与三皇子背挨着背。
我静静地坐着,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弟弟们生病时的样子。
生病的孩子可真难哄。
生病的三皇子尤其难哄。
尤安进来时,我正在为三皇子更换额头上的布巾,尤安看了看房内的情景,“哎哟”一声,轻声道:“容嫔娘娘,三皇子这是怎么了?”
孔乐道:“尤安公公,殿下意外落入了明月湖,受惊受寒,高烧不退,刚刚才睡着了。”
尤安道:“哎哟哟,好端端地,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太医怎么说?”
孔乐道:“除了受惊受寒,三皇子的右手还被碎冰给划伤了,好大一个口子呢,太医说三皇子需要静养,得好生照看着,才能痊愈,张药侍和张太医已经去茶间熬药了。”
尤安道:“那就是你这个贴身太监的事了,你可得好生服侍着三皇子,我会禀报皇上,皇上仁慈爱子,定会好好安排,让三皇子安心养病的。”
孔乐道:“那就多谢尤安公公了。”
尤安点点头,躬身道:“容嫔娘娘,金龙宫的小轿已经在外边侯着了,您可收拾好了?”
我道:“尤公公,三皇子病成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算我人在金龙宫伴驾,心里仍忍不住挂念着晴芳殿,心不在焉,岂非是怠慢了皇上?”
尤安沉默片刻,道:“容嫔娘娘,您对三皇子一片怜爱之心,奴才能理解,只是您身为嫔妃,到底还是应以皇上为重,奴才知道娘娘心性高洁,不慕荣利,但这是您入宫以来第一次被皇上召幸,您真的愿意这个机会吗?”
说真的,我愿意。
但我不能说。
尤安继续道:“况且,娘娘您也是受人伺候的主子,又不通医术,纵然留在三皇子身侧,于三皇子的病情也没什么助益,三皇子有张太医张药侍全力照看,又有孔乐等宫人尽心服侍,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尤安压低了声音,道:“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容嫔娘娘,您毕竟只和三皇子差了八岁,三皇子如今已经成年,您心疼孩子,心急如焚之际,也该避着嫌才是——奴才是一心为了皇上和娘娘好,才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若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我苦笑道:“尤公公一片热忱忠心,本宫十分感动,只是……”
我让开身子,示意尤安看我另一条胳膊的情景,道:“尤公公,我也知道我这样把手探进三皇子被窝甚是不妥,可三皇子病中闹人,非要如此,您看这……”
尤安上前看了看,道:“这是……三皇子拽住了您的手?”
“是呀,”孔乐接话道,“三皇子自幼身体健壮,鲜少生病,可一旦病起来,就会非常黏一个人,上回三皇子在突厥受了点伤,也是这样拽着我,还有从前李娘娘在时,三皇子就会……容嫔娘娘这是正好撞过来了,三皇子便是这样抓着容嫔娘娘的手,才慢慢地睡过去了。”
尤安道:“娘娘也不能一直这样任他抓着,三皇子既然已经睡着了,力气想来不大,容嫔娘娘您稍稍使点劲,看能不能把手抽出来吧。”
我道:“尤公公有所不知,三皇子被碎冰划伤的那只手,正绕着我的手腕呢,他刚刚已经闹了一次,伤口崩开,太医才包好不久,要是再裂一次,伤口不得痊愈,恐怕会影响以后的动作,偏偏他伤的还是右手。”
孔乐道:“尤安公公,您看看您刚刚走过的地方,毯子上湿了的那一块,就是被三皇子方才打翻的姜汤弄湿的,要不是容嫔娘娘躲得快,那姜汤得泼容嫔娘娘一身。”
啊?
我躲了吗?
不过这只是一点小细节,我也懒得想下去了。
尤安回头看了看,笑着摇摇头,道:“怪不得这屋子里一股姜味儿,生病的人,的确会更闹腾些,皇上当年也是……容嫔娘娘辛苦了。”
我道:“不辛苦,不辛苦,只是看着三皇子病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尤公公,那今晚……”
尤安道:“娘娘您先坐着吧,奴才先去回禀了皇上,看看皇上是什么意思,您爱子心切,皇上想来也是能理解的。”
我道:“那就多谢尤公公了。”
尤安道:“不敢当,不敢当,容嫔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不过娘娘还是要稍微准备着点,万一皇上仍是宣召您,那老奴待会还是要带着小轿来接您,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
“行,如有下次,本宫一定会好好侍奉皇上,尤公公,天色已晚,本宫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多谢容嫔娘娘,奴才告退。”
尤安这一去,便再没有过来,我给三皇子换了几次帕子,他的体温慢慢降了一点,好歹从高烧变成了低烧。
张太医送来了药,我叫醒三皇子,拿了个大些的勺子给他喂药,他这次倒很乖巧,放开了我的手,药也喝的很快,许是因为烧退了,便没那么糊涂了。
喝完药,三皇子又伸出了手,他这次没有直接抓我的手腕,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勾住了我的金镯子。
我很轻松便能挣开,但看在他乖乖喝药的份上,还是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