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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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跪在冰雪里,四肢贴地,手脚顿时就冰凉了起来,只是脸上的温度一时还降不下去,我总不可能把脸也埋进雪里。
一片静默中,青藻宫的所有人伏低了身子,金龙宫跟在皇上身后,却连膝盖也不曾弯一弯。
我穿得这么厚实,尚且如此难受,这些奴才们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怎样,是我一时起了玩心,才连累了他们。
皇上道:“问你们话呢,你们在干什么?容嫔,你来回答朕。”
我抬起头,刚张开嘴,便开始牙关打战,立时又狼狈地低下了头。
皇上笑道:“朕看你脸色红润,姿容胜雪,却不想你是冻的脸色苍白。”说着便抬脚往那老梅树的方向走去。
老梅树……老梅树下放着我和冯静仪卸下来的东西!
三皇子从突厥回来,还给我和冯静仪各带了件狐皮斗篷,为辨别,阿柳和小兰在斗篷系带上绣了我们俩的姓。
我忍不住抬起了头。
皇上看了眼地上的东西,便拎起我那件斗篷,我的钗环首饰顿时洒落一地,皇上道:“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把斗篷给摘了下来,真是小孩子心性,你的贴身宫女是干什么的?”
阿柳浑身一抖,立刻膝行至皇上身边,连磕好几个头,俯首收拾起我的物件来,小兰也跟过去了。
皇上没说什么,却也没将我的斗篷交给阿柳,而是走到我面前,亲自为我披上了斗篷。
我惶恐极了,加上天寒地冻,我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皇上道:“朕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起来吧。”
皇上已经伸出了手,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扶着皇上的手站了起来,我也没太敢借皇上的力,只虚虚地搭着,毕竟皇上年岁已高,我玩疯了头御前失仪事小,把皇上拽得滑倒在雪地里,伤了龙体,那可就事大了。
皇上只扶了我一个人,其他宫人连同冯静仪都还跪在雪里,我忍了又忍,终究心又不忍,看了他们一眼,皇上道:“全都起来吧。”
皇上发话,众人起身,小兰拿着冯静仪的斗篷过来,给冯静仪披上了,阿柳捧着首饰,似乎想过来为我梳妆打扮,但碍于皇上在身侧,又不敢上前。
我便向前迈了一步,与冯静仪站在一起,齐齐行礼问安,阿柳这才敢过来理了理我的头发,给我戴了些首饰,好歹不再披头散发,有了点后宫嫔妃的体面了。
第82章 琉璃美人
皇上微微眯起眼,看着我和冯静仪,笑道:“这是焕儿带来的火狐皮吧?果然毛光水滑,色艳如火,很衬你们的肤色。”
我和冯静仪对视一眼,行礼道:“谢皇上夸奖。”
皇上道:“冯静仪是个美人坯子,朕素来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容嫔竟也变得如此风姿夺目,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我心跳如鼓,再次行礼道:“皇上谬赞,妾身惶恐。”
皇上大笑两声,将我拉了起来,按在原地,又后退几步,打量着我,道:“冰雪世界,琉璃美人,当真是赏心悦目。”
我整个人都僵硬了,一时没敢说话。
皇上又拉了我的手,道:“这红衣裳很衬你的肤色。”
“皇上谬赞。”我低头道。
不就是我闭门不出抄了一年佛经,少见天日,把一身皮肉养白了嘛。
要是换了我从前那饱受阳光滋润的皮肤,穿大红衣服怕是会有碍观瞻。
皇上笑道:“你入宫已有十年之久,怎么还这么胆小,像只小兔子似的,也不知你在三皇子面前是个什么样子?”
我继续沉默着。
皇上道:“朕先前赐了十来个美人给焕儿,结果他转手就送了一半人给你,剩下的一半人在三皇子府,成天被他安排着干那劈柴生火、浣衣喂马的差事,几乎近不得他的身,他如此不怜香惜玉,又不肯娶王妃,你身为养母,也该劝解着他。”
“是。”
皇上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柳荫道走去,阿柳想跟上,皇上却挥了挥手,道:“你们都散了吧,不用跟着了。”
尤安领命,金龙宫宫人拦住了路,阿柳冯静仪等人便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我和皇上慢慢走远了。
尤安作为贴身大太监,自然不可能真离了皇上,只是皇上让他别跟着,他便站的远了些,但其他人是肯定过不来了。
我与皇上走在柳荫道上,将被雪覆盖的枯枝踩得咯吱作响,皇上年纪大了,步伐不似年轻时稳健,我便伸手搀扶着他。
皇上任我扶着,道:“朕与你这样走着,不像是嫔妃伴驾,倒像是祖孙俩饭后散步消食。”
我留意着脚下的冰雪,没说话。
皇上继续道:“你跟三皇子年岁相差不大,你们俩平日里走在一起,是个什么情境?”
我想了想,道:“我与三皇子差了八岁,三皇子小时候,他会来牵我的手,我只觉得他像我弟弟一样,后来三皇子长大了,忙碌了起来,我便再没和他一起散过步了。”
“哦?”皇上道,“可朕看你与三皇子偶尔站在一起,言语动作都甚是亲昵,你们俩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我点点头,道:“三皇子历来恭敬孝顺,对我是这样,对您也是这样,皇上您应当是最清楚的。”
皇上道:“焕儿对我向来还算恭敬,除了当年……自从被你收养,也好了许多,只是朕三个皇子,没有谁是敢对朕不恭敬的,孝顺孝顺,事事顺从才是孝顺,若是表面恭敬顺从,私底下阳奉阴违,如何能算是真的孝顺?”
我扑通一声跪下道:“妾身惶恐!”
皇上轻轻捏住我的脸,摩挲片刻,我只觉得那一片皮肤仿佛被粗麻磨过,过了一会儿,皇上拉了我一把,道:“起来吧,朕又没说你,你害怕什么?”
我便顺着皇上的力道起来了。
皇上道:“梅苑的梅花想来开得正盛,陪朕去折一枝梅花吧。”
“是。”
然而梅苑久无人打理,梅花虽多,开得也艳,但地上有许多枯草烂枝,我捡起一根梅树枝,见雪里还裹着掉落的梅花,想来是雪积得太厚,把梅树树枝给压断了。
我先向前踏了一步,立刻便被树枝卡住了鞋,还好我穿得是筒靴,不然脚拔出来了,鞋子也掉了,可就真是御前失仪了。
这雪下处处是陷阱,皇上可万万不能直接走过去。
我朝后面招招手,尤安立刻上前,看了眼梅苑,道:“皇上,这地方久未打理,您可不能直接走过去,您和容嫔娘娘先坐会儿,奴才喊几个人来收拾一下。”便掏出帕子,擦干净了廊下的石凳石桌。
我与皇上坐在石凳上,没一会儿,便有一群宫人过来清扫梅苑,尤安还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两杯热茶,轻轻放在我和皇上面前。
我看着那群人麻利地铲雪,雪下竟然还翻出了几只冻死的鸟儿,有些都臭了。
管事太监指挥众人将雪装进雪车,看了看那几只臭了的鸟尸,摇摇头,对一小太监道:“这地方太脏了,这车雪不能进冰库,就倒在冰库外面吧。”
“是,公公。”
待梅苑被清理干净,皇上召了那管事太监来,道:“宫中梅苑,竟如此破败,你是怎么做事的?”
管事太监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淑贵妃娘娘交代了奴才们不用打理梅苑啊,自十年前起,奴才们原是半年打扫一次梅苑,后来变成一年一次,再后来,淑贵妃娘娘说梅花品性高洁,无需人修整,沾了人气反而不好,奴才们便再没有来过了。”
皇上道:“朕先前去合春园,发现那棵老红梅树被移去了柳荫道后的空地上,这也是淑贵妃下的令吗?”
管事太监道:“是,淑贵妃娘娘说,合春园百花齐放,常用于办赏花宴,红梅只在冬季开放,且色泽如鲜血,是为不详,不宜放置在合春园,便命奴才们移去了柳荫道后的空地上,淑贵妃娘娘还说,那儿人迹罕至,梅树不沾人气,梅花才能有灵气。”
李氏生前最爱梅花,她在时,梅苑时时有人精心打理呵护,那老红梅树立于合春园,每每冬季盛开,令百花失色,如今她离世了,梅苑破败不堪,连老梅树也被移走了,却依然年年花开,这便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
淑贵妃忌恨李氏,连她喜爱的梅花都看不顺眼,那她对三皇子的仇恨可想而知。
我不经打了个冷战。
皇上冷声道:“自今日起,梅苑每半年清扫一次,柳荫道后边那片空地,既然已经有了老梅树,那就从合春园再移棵桂花树过去,春季桃杏梨,那就再到那儿种上桃杏梨树,还有夏天的荷花……”
尤安笑道:“皇上,夏天荷花开得最好,但荷花是养在池子里的,若要在那儿再挖个池子,未免劳师动众,夏天开的紫薇花和槐花也甚美,皇上不如就从合春园移紫薇树和槐树过去?”
说罢,尤安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道:“皇上,紫薇树有个神奇之处,越老的紫薇树,树皮就越光滑,因此民间常有女子向紫薇树许愿,祈盼自己也能像紫薇树一样青春永驻。”
皇上道:“的确神奇,那就再种两棵紫薇树和槐树,容嫔,朕常听三皇子提起,说你素爱侍弄花草,那你便去为朕折一枝开得最好的梅花,再选个相衬的花瓶吧。”
我道:“是,皇上。”起身走进梅林,寻了几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尤安立刻递上剪刀。
我将那梅花整枝剪下来,修了残缺的花瓣,剪除开放过度的花朵,才将梅花枝递给皇上。
皇上将那梅花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走吧,去给朕选个花瓶,你既然喜爱侍弄花草,应当很擅长此事。”
“是。”
管事太监领命离开,我则与皇上一同去了金龙宫。
我们进入暖阁,尤安解开皇上的大氅放在一旁,皇上道:“尤安,你带容嫔去库房挑个花瓶来。”
尤安道:“是,娘娘,请随奴才过来。”
皇上的库房,自然比青藻宫库房要大多了,我看的眼花缭乱,最后挑了个白瓷瓶,由尤安领人捧着举到皇上面前。
皇上道:“容嫔,你觉得这插瓶梅花摆在哪里合适?”
我将那白瓷瓶放在角落的案几上,把梅花插进去,再调整了下梅花的位置,道:“皇上觉得这样如何?”
皇上笑道:“美人插花,自然是美的。”
我行礼道:“皇上谬赞。”
皇上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一直都这么客客气气的?”
我道:“皇上是天子,天子之威,如山如海,妾身一介小女子,面对皇上,唯有恭谨和顺,时时记着规矩,方能不负圣恩。”
皇上冷哼一声,道:“朕先前还夸你是冰雪世界的琉璃美人,现在看来,你应当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美人。”
我道:“妾身惶恐,皇上恕罪。”
皇上道:“罢了,坐下吧。”
我依言坐下。
皇上喝了口茶,道:“你之前在御花园玩雪时,还那么明艳活泼,充满灵动之气,怎么一进暖阁,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身上的灵气却全没了?”
我低头不语。
跟冯静仪在御花园玩雪,和在金龙宫暖阁与掌管生杀大权的皇帝面对面,这事能一样吗?
伴帝王身侧,我是想争宠了还是不要命了,还敢“明艳活泼”?
要不是进宫十年,来金龙宫也来了这么多回了,我现在可能连动都不敢动。
第83章 突来的侍寝
皇上道:“看来你真的是很怕朕,才会在朕面前这么拘谨,那你在三皇子面前是什么样子?是像在朕这儿一样,还是像对冯静仪那样呢?”
我是看着三皇子长大的,在我心里,他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泪眼汪汪的小粉团子,我也相信他没皇上这么危险,自然不会在三皇子面前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