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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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注意着五公主,很容易便捕捉到了良妃的那个白眼。
良妃道:“臣妾父亲虽为刑部尚书,在律法案卷中浸淫多年,但女子不得干政,家父从未跟臣妾说过衙门里的事,淑贵妃娘娘问我,可真是问错人了,淑贵妃娘娘乃是何老先生的外孙女,京城第一才女,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淑贵妃道:“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不过是借着外祖荣光,得来的一点子虚名罢了。”
皇上道:“焕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三皇子缓缓起身,道:“父皇,儿臣愿为阿柳作保。”
“焕儿!”我道。
皇上皱了皱眉,道:“为何?”
三皇子道:“阿柳是母亲的贴身宫女,儿臣与阿柳日日相对,对其性情品格,都十分清楚,阿柳绝不会无故谋害杨才人。”
皇上道:“焕儿,你确定吗?”
三皇子坚定道:“我确定。”
我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这就是养孩子的乐趣吗?
“父皇,女儿也有话要说。”
五公主突然出声。
我往后一靠,强压下嘴角的弧度。
有些话,若我来说,难免有狡辩之嫌,但若是由五公主说出,我便真正要洗脱嫌疑了。
良妃拉住五公主,道:“五儿,别乱说话!”
皇上道:“五儿,父皇说过的,你要是捣乱,就禁足三个月。”
五公主道:“我不是要捣乱,父皇,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个药筐上的胭脂看起来有些奇怪嘛?”
此话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药筐,尤安将药筐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举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了看,道:“哪里奇怪了?”
五公主索性跳到了皇上身边,尤安忙拿了匹椅子给她,五公主坐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胭脂印记,道:“父皇,胭脂是要涂在嘴巴上好看的,一般都是像娘娘们那样的红色,或者像我这样的粉色,可你看这筐上的胭脂,这明明就是紫色的,还是那种,嗯……就像四姐姐写的,中了毒的妖怪一样,哪个女孩子会用这种颜色的胭脂?”
良妃道:“胡说八道,你四姐姐何时写过什么妖怪?怕不是你做梦梦到的吧。”
五公主道:“那应该就是我梦见的。”
说着看了看我,又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说容娘娘和冯娘娘品味不好的意思。”
我道:“皇上,能否让妾身看看?”
皇上摆摆手,尤安将药筐递给我。
我与冯静仪一同看了看,冯静仪总算不用眯眼睛了,她瞧了几眼,道:“这胭脂……好像跟咱们用的不太一样?这也太紫了,我们从前会把这么紫的东西涂在嘴上吗?”
我道:“皇上,阿柳对妾身的胭脂水粉最为熟悉,不如让阿柳看看这胭脂?”
皇上道:“你随意。”
我又将药筐给了阿柳,阿柳只看了一眼,就道:“这跟姑娘制的紫茉莉胭脂不一样,我怎么可能会让姑娘用这种颜色的胭脂?”
我起身跪倒,磕了个头,道:“皇上,能否让太医看看筐上的胭脂,看看这胭脂都有些什么?妾身所制的胭脂,有这几种东西……”
便将我那日公开的紫茉莉胭脂配方又背了一遍
“张太医。”
张太医上前接过药筐,先吹了吹胭脂上的灰,又从衣袖里掏出条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胭脂表面那一层,在取出个小棍儿,在胭脂处沾了些,看了看,闻了闻,最后放进嘴里尝了尝,道:“就是容嫔娘娘说的那些东西。”
“再没别的了?”
“再没别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里面,可有契丹特产的火烈花?”
第63章 杨美人
张太医又仔细检查一番,道:“没有。”
皇上道:“容嫔,你这是何意?”
我叩首道:“皇上,妾身所制的胭脂里,除了方才那些,还加了一味火烈花,因今年的紫茉莉颜色偏紫,需用火烈花的红艳之色中和调色。”
淑贵妃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我道:“娘娘,妾身听太医说是紫茉莉胭脂,便已心乱如麻,只以为是有人偷了青藻宫的紫茉莉胭脂来陷害妾身,哪里还有心思去观察筐上胭脂的颜色呢?若非五公主提醒,妾身也想不起这茬。”
杨才人道:“容嫔娘娘的胭脂里既然加了火烈花,为何从前说的方子里又没有?若真有人按容嫔娘娘说的法子制胭脂,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再一叩首,道:“皇上,妾身有罪。”
皇上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哦?你何罪之有?”
“妾身的姐姐得到了皇上赏的火烈花胭脂,让沈将军带进皇宫,通过三皇子交给了妾身,宫外物什,妾身本不该收下,但因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且契丹特产的火烈花胭脂确实品质甚佳,妾身一时贪心,便收下了,妾身私收宫外之物,还想着隐瞒,妾身有罪。”
皇上点点头,道:“容嫔,你很沉得住气呀。”
我低下头,道:“皇上谬赞,妾身惶恐。”
皇上道:“朕可不懂什么胭脂颜色,尤安,你去青藻宫把容嫔制的紫茉莉胭脂拿过来,让张太医验过再说。”
我道:“阿柳,你随尤公公过去吧。”
冯静仪道:“小兰,你也跟着去,把我的那份胭脂也一并拿来,今日种种,皆因我与容嫔一时兴起,制了那新奇的紫茉莉胭脂,我胆子小,太医不如劳累一番,把我的胭脂也检查一下吧。”
张太医拱手道:“微臣不敢。”
尤安将青藻宫制的四盒胭脂都拿来了,五公主看了一眼,便道:“看吧,我就说嘛,母亲的品味不会那么奇怪的,母亲当初说过,容娘娘制的紫茉莉胭脂很好看。”
皇上也瞧了眼,皱了皱眉,道:“太医。”
张太医忙上前,将四盒胭脂一一验过,最后道:“皇上,容嫔娘娘和冯静仪制的胭脂里的确加了火烈花,跟净霭宫药筐上的不是同一样。”
淑贵妃道:“既如此,阿柳便也没有嫌疑了。”
皇上道:“阿柳的确没有嫌疑,焕儿,你没有看错人,但你身为皇子,为一个宫女作保,你自己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三皇子道:“儿臣为阿柳作保,乃因阿柳是母亲的贴身宫女,儿臣亲近母亲,因私情而不顾尊卑常理,儿臣有徇私之过。”
皇上道:“不错,昔年英宗仁孝,偏亲徇情,纵容赵太后干政,几乎使天下易姓,先帝善弱敬母,偏亲徇私,致使钱氏乱政,宗室凋零,朝纲混乱,天下多少祸乱,皆因不顾法纪,曲从私情而起,焕儿便就徇私之乱,做一篇文章,朕明天去青藻宫问你的功课。”
三皇子行礼道:“是。”
良妃道:“现在阿柳也没嫌疑了,所以到底是谁害了杨才人呢?”
皇上道:“这会儿天也晚了,再查下去有查不出什么,杨才人之事,便交与刑部处理吧,尤安,你派人守住证物证人,做一份卷宗留好。”
杨才人道:“妾身人轻位卑,如何敢让皇上为妾身之事,动用我朝刑部之力,妾身也看出来了,此事便是凶手想害我和容嫔娘娘,挑拨我与容嫔娘娘的关系,妾身不愿如此,皇上,此事不如就算了吧。”
皇上道:“算了?凶手害得你无法生育,你就不怨恨吗?”
杨才人道:“木已成舟,妾身再怨恨,也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若时时怨恨,更心情郁结,身子愈发不得好转,妾身想着,与其心怀怨气,被此事困扰终生,还不如就此放下。”
我瞅着杨才人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竟隐隐现出慈悲的佛性,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才人这是要立地成佛了?
皇上道:“如你所言,不追究凶手所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杨才人坚定地点点头,道:“是的,皇上,妾身不追究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只是妾身从此不孕,便只能倚仗皇上天恩了。”
皇上道:“好,查明凶手为何人,原本就是为了给杨才人一个公道,既然杨才人不追究,那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不管是谁谋害杨才人,嫁祸于容嫔,今日之事,便过去了,日后谁也不许再提,更不许嘲讽杨才人不能生育。”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道:“是,谨遵皇上教诲。”
皇上道:“此事虽到此为止,然而将来若还有人兴风作浪,朕绝不姑息,到时前尘旧账一并清算,谁求情也没用。”
“是,皇上英明。”
“杨才人也算是受委屈了,就晋为美人吧,这些日子在太医院的花销,由宫里公库担着。”
“是。”淑贵妃道。
杨才人之事,就这样草率地过去了,冯静仪道:“开头何等惊心动魄,结尾居然是杨才人大爱无疆,不予追究?这虎头蛇尾的也太标准了吧。”
我道:“这样就不错了,好歹我过了这个坎,可惜了咱们那紫茉莉胭脂,做了五年,还加了契丹进贡的火烈花,才用了一次,就听了个响儿。”
因我们此次是被人用紫茉莉胭脂陷害,冯静仪在众人散去前,提出要当众摔了那四盒胭脂,以表清白,也去去晦气。
皇上自然同意。
五公主因喜欢紫茉莉胭脂的颜色,要走了一盒,剩下三盒被尤安摔在净霭宫门前的空地上,一声脆响,一地姹紫嫣红。
冯静仪道:“杨才人这次太不同寻常了。”
我道:“的确不同寻常。”便将杨才人对我做的手势和唇语告诉了冯静仪。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杨才人那个手势应该也是花的意思,我长姐曾学过几年舞,我看过她师傅教她,我就是经了杨才人的提醒,才想起来我说配方时,少说了一味火烈花。”
冯静仪道:“这我倒没注意,当时五公主一直盯着那筐,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便也看着筐,结果压根看不清——你既然早想起来火烈花,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提心吊胆那么久,三皇子还被罚了篇文章。”
我道:“我当时不确定杨才人的意思,杨才人和淑贵妃一向是一伙儿的,我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给我下套,就没敢说,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想着赌一把。”
冯静仪道:“杨才人能提醒你,说明她跟淑贵妃已经不是一伙儿的了,宫中之事,瞬息万变,貌合神离各怀鬼胎的队友可多着呢。”
我道:“杨才人她提醒我,是不是因为她想……”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便没有说下去。
冯静仪道:“她肯定是想投奔你,你想啊,杨才人先前那样拼了命地争宠,她总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不孕药,淑贵妃想让何家女生孩子,是为了储位,她肯定会阻止杨才人给她生出一个竞争对手来,杨才人的不孕汤药,八成是淑贵妃逼着她喝的。”
“然后杨才人看透了淑贵妃的真面目,决定来投奔我?”
“也许吧,”冯静仪道,“不过跟淑贵妃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何昭仪都进宫五年了,杨才人总不会蠢到现在才另找出路……也说不定,万一她就真有这么蠢呢?宫里从来不缺蠢女人,当初辛婉仪就是这样,巴巴地贴着淑贵妃,最后不还是成了炮灰。”
我道:“她能用这种方子,暗戳戳地拉拢我们,倒也不算太蠢,宫里愿意跟淑贵妃作对的人里,我们是最强的。”
“但我们也被她招惹过,”冯静仪道,“且看着吧,她要是想投奔我们,这几天就该上门了。”
“那等她上门来,我要怎么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