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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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君臣父子
三皇子很快就摘了好几朵玫瑰花,用手帕层层裹住花茎,扎成一束递给我。
“陈娘娘,小心点,这花上有不少刺。”
长公主逗他道:“焕儿,我没有花吗?”
三皇子想了想,跑到不远处摘了一串茉莉花,别在长公主发髻上。
长公主笑道:“为什么陈娘娘的花那么大,我的花就这么小?”
三皇子道:“萍姐姐头上已经有大大的花了,但是陈娘娘头上没有戴花。”
长公主为孙贵人守孝,头上戴着白花,而我向来不喜钗环首饰,因此发髻上只象征性插了几只簪子。
长公主莞尔,道:“原来如此。”
三皇子看向我,突然走到我身旁,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道:“玫瑰花有刺,不能戴在头上,陈娘娘,我再去为你摘几朵花吧。”
我还没说话,三皇子就迈开小短腿,噔噔噔跑远了,长公主道:“难道见到焕儿这么活泼的模样,陈娘娘便由他去吧。”
我道:“三皇子从前不活泼吗?”
长公主道:“从前他是唯一的嫡皇子,相当于是未来的储君,一举一动都受到万众瞩目,先皇后也对他要求十分严格,言行轻浮活泼是万万不许的,像这样跑跳,摘花,摸别人的头发,是只有我和曦儿在场时,才可能出现的情景。”
“可是焕儿今年才八岁……”
不满八岁的小孩子,一举一动就要万众瞩目?
小孩子跑跳摘花是举止轻浮?
那恐怕京城中一大半的名门闺秀都要嫁不出去了。
长公主显然十分认同我的观点,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其实父皇对焕儿的要求并没有这么严格,但先皇后……焕儿虽为嫡皇子,却并非皇上的长子,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害怕焕儿遭受非议,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严加管教,只有父皇在场时,才会允许他有些孩童心性。”
我一时陷入了对三皇子的深深同情中,连三皇子往我发间插了花都不知道。
“陈娘娘,你真好看。”
三皇子虽是在夸我,眼睛却看着我的头发,我伸手摸过去,摸下来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我把花放在石桌上,继续往头顶摸,又薅下来了好几朵。
三皇子有点着急,道:“陈娘娘,你怎么把花都摘下来了?你别动,我再给你戴上。”
那口气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我道:“不用了,我们把这花带回去送给冯静仪吧,这么红的花,冯静仪一定喜欢。”
三皇子道:“真的吗?冯娘娘真的喜欢红色吗?”
“是啊,”我摸了摸三皇子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冯静仪最喜欢红色了,越鲜艳越喜欢。”
三皇子仍有些怀疑,但还是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只能把花给冯娘娘戴了。”
然而冯静仪还是没能戴上三皇子摘的玫瑰花,我和三皇子告别长公主,回到青藻宫时,冯静仪早已经吃完点心,现在正在睡午觉。
三皇子把花放在游芳殿内殿的桌上,我道:“焕儿,青藻宫除了栀子花,就是慈竹紫竹,颜色太过单调,我把这玫瑰花养在撷芳殿书房,你读书疲惫时,看看鲜艳的花朵,也能换换心情,可好?”
三皇子在这种事上向来听我的,我让阿柳从私库翻出一个琉璃花瓶,洗净后装水,插入玫瑰,摆放在撷芳殿书房墙边的小桌上。
“焕儿,好看吗?”
三皇子乖巧地点头,道:“好看。”
我道:“焕儿,你想睡觉吗?”
三皇子摇摇头:“不想。”
我道:“焕儿,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领着三皇子到内殿坐下,顺子机灵地带着一干宫人离开,还轻轻带上了门。
阿柳将窗户关上。
我鲜少这样严肃地跟三皇子说话,三皇子沉默地坐着,乌黑的大眼睛不安地望着我。
我酝酿一番,道:“焕儿,今日在琳隐殿的事,是谁教你的?是冯静仪吗?”
三皇子低下头,小声道:“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我道:“你为什么想这么做?”
三皇子抬起头,道:“当然是因为陈娘娘你呀,辛婉仪嫉恨你,很可能会临死反扑,自残自伤,嫁祸于你,我站在外面作偷听之状,便能为你作证,萍姐姐也会帮着我,并且我只是个小孩子,我说的话,父皇一定会相信。”
你这思维哪像个小孩子……我小时候可不像你这样。
我暗自腹诽,面上依然保持正经,三皇子又道:“而且,陈娘娘,我今天的确帮上忙了,不是吗?”
是是是你最厉害。
我轻咳一声,道:“那么焕儿,今日午宴上,你似乎对皇上甚是冷淡,为何?”
三皇子沉默片刻,道:“我讨厌父皇。”
我道:“是因为李家和你生母的缘故吗?”
“是。”
我就知道。
我道:“焕儿,李家犯了罪,皇上只是依律处置,你生母则是谋害皇子,自尽于玉凤宫,你不能为此记恨皇上。”
三皇子摇摇头,情绪无限低落,道:“不是的,陈娘娘,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是父皇先对不起母后。”
“此话怎讲?”
我猜是废后李氏的事有隐情,三皇子却不肯细说,我也不再勉强,换了个话题,道:“焕儿,你可曾听说过周正君的故事?”
周正君乃是前前朝的一位太子,人如其名,性情刚正,嫉恶如仇,在他父亲周昌帝宠幸奸宦时上书直谏,反被奸宦陷以谋反罪名,昌帝怒而下废太子令,周正君蒙冤,拔剑自刎,死前留下血书,诉说真情,昌帝大恸,然逝者已逝,昌帝斩奸宦后,一病不起,自此朝堂混乱,宗室零落,终于江山易主,王朝改姓。
三皇子点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那我就没必要讲故事了。
我喝了口茶,道:“那你可知,周正君为何蒙冤而死?”
三皇子道:“因为周正君为奸宦所害,以死明志。”
“还有呢?”
“昌帝受小人蒙蔽,废其太子之位,周正君死谏,是为清君侧。”
“这是太傅教你的,”我道,“那么焕儿自己的想法呢?焕儿认为周正君之死,还有什么缘故?”
三皇子低下头,思索了许久,终于还是缓缓道:“周正君为人过于刚烈,昌帝不过是废其太子之位,并未赐死,他大可以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暗中收集奸宦作恶的证据,呈于昌帝,自证清白,以期东山再起,贸然自尽,未免过于愚……过于正直。”
我道:“说得很好,焕儿很聪明,焕儿,你可记得周正君的生母是何人?”
三皇子道:“是一貌丑的女奴,昌帝年少酒醉时宠幸了一女奴,生下周正君,那女奴因生了昌帝长子,母凭子贵,被封为昭仪。”
我道:“不错,周正君生母低微无宠,无法子凭母贵,只因周正君是长子,才受封太子,而后有一次昌帝狩猎遇刺,周正君生母在侧,被昌帝抓去挡剑身亡,周正君自那以后,便与昌帝不睦,多次上书直谏,甚至公然与昌帝争吵,以致于父子亲情淡薄,在奸宦陷害周正君谋反时,昌帝便直接废其太子位。”
三皇子不语,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我道:“焕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三皇子只望着我,仍是不说话。
我便任由三皇子看着,自顾自喝了口茶。
良久,三皇子道:“陈娘娘,我不明白。”
我叹了口气,道:“焕儿,你是个聪明孩子,周正君生母无宠早逝,与昌帝感情淡薄,所以他遭不住风浪,这皇宫里,天子至尊,父子夫妻亦为君臣,不止嫔妃要争宠,皇子也要争宠,你有淑贵妃在侧,将来的风浪只会多不会少,你若是再像今天一样,对皇上冷淡以待,长此以往,迟早会落的跟周正君一样的下场。”
三皇子咬了咬下唇,道:“我不会的。”
这孩子还挺倔。
我道:“我们陈家无势,我不可能把陈家拖进储位之争里,我们的靠山只有皇上,你萍姐姐说得没错,我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亲近皇上,便只能由我去亲近,我自小就不是个聪明人,没有那么多心眼子,一个辛婉仪就能把我弄得够呛,我若是争宠失败,卷进宫斗里,便是永不得安生,若是争宠成功,生下了自己的皇子,你便要另寻养母,焕儿,你难道愿意这样吗?”
三皇子看着我,眼圈慢慢地红了,眼里含着一包泪,我怕自己心软,便不看他,只盯着殿内地上被门框切成一格一格的阳光。
“陈娘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三皇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很快便屈服了,委委屈屈地说完这句话,就过来趴进我怀里,抱住我的腰抬头看着我。
我亦低头看他,抹了抹他的眼角,道:“我没生气,焕儿,我既养了你,就有管教你的责任,我知你聪明早慧,你可以用你的聪明提防着淑贵妃,却不能记恨皇上,或是贸然出手,害何家和淑贵妃,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由皇上动手,焕儿,你很聪明,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明白吗?”
三皇子道:“我明白了,陈娘娘,我都听你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焕儿很乖,快去睡吧。”
三皇子道:“我不想睡,我想去练剑。”
我道:“好,那我让孔乐把你的剑拿过来。”
第26章 姜老板
三皇子去院子里练剑,我则从榻垫下摸出一话本来看。
阿柳端来一杯果乳茶,道:“姑娘,喝点解解腻吧。”
上次嘉嫔送来甜乳茶方子后,厨房第二天便做了出来,冯静仪嫌它太甜腻,就把酸甜的果茶跟甜乳茶混在一起喝,味道居然还不错。
我喝了口茶,示意阿柳跟我一起看话本。
话本还是那个话本,生动有趣,然而我心里想着三皇子,便有些心不在焉。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教孩子,我是仿着祖父教我的方法教导三皇子,我不知道我的观点是不是对的,毕竟三皇子确实比我聪明许多,我也不知道三皇子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毕竟阳奉阴违的事儿,我小时候可没少干。
冯静仪如今所住的游芳殿,建得甚为巧妙,冬日里成天不见阳光,一到夏天,院子里一整天都有太阳,冯静仪睡了没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套了件夏衣往我这来了。
我这撷芳殿乃一宫主位所居,风水自然好,冬暖夏凉,三皇子眼下就在撷芳殿院子里练剑。
冯静仪在我身旁坐下,阿柳轻车熟路地呈上冰镇的果乳茶,冯静仪道:“怎么?你训过三皇子啦?”
我道:“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