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登高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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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十皇子李泽煜心急如焚,亟亟来到八皇子李慕銂的营帐前,却被八皇子李慕銂的近卫挡在帐前不得进,十皇子李泽煜又唯恐把动静闹大对他不利,他黯然销魂,十皇子李泽煜对他这个八哥可谓是奉命惟谨,不想他竟然这般背信弃义,李泽煜细思极恐。
十皇子李泽煜悻悻的又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因为焦急难耐来回踱步,他得尽快寻个法子,锦衣卫刑讯速度惊人,可他越是焦急,脚下的步子便更大,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身边的内侍急忙扶着。他的母妃刘淑妃早年并不得永荣帝的恩宠,他要是有那争权夺嫡的脑子,便也不会在八皇子李慕銂手下寻个庇护,可不曾想他李泽煜竟然这般愚蠢,思及此不禁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此时账外突然传来一内官的声音,随即那内官便撩帘进来,十皇子李泽煜见来人是刘淑妃身边的内官乍然而起,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可是母妃想到了甚么法子?”那内官见了十皇子李泽煜要行礼,又被十皇子的急迫眼神打了回来:“殿下,娘娘让我知会你,抓住荷叶摸到藕。”
十皇子李泽煜神色暗淡,思绪纷飞,最后对着内官重重一拳:“给本殿下说明了!”这内官心里嘀咕,这八皇子可真是榆木脑袋,面上却不露讥诮:“娘娘是让你追本溯源,莫放过。”李泽煜这才明白过来,了然点点头。
翌日,永荣帝和一众大臣及军事将领,前往驻扎在骊山马场附近的军营对瑝英军操练完后,回到王帐锦衣卫指挥使余魁钢便到永荣帝跟前申详,余魁钢呈上向鞫讯结果。账内一众皇子皆在,齐齐跪了一地,刘淑妃则匍匐在永荣帝,沈逸珩今日得了牙牌立在账外,十皇子李泽煜匍匐在地色若死灰。
“谋害皇嗣,是不是朕的这颗脑袋也得给你削了去!”永荣帝将手中茶盏仍向十皇子李泽煜,茶盏在地上翻滚,滚烫的酽茶冒出腾腾热气。十皇子瑟瑟发抖,永荣帝雷霆震怒,他也只好一咬牙将心提到嗓子眼:“父皇……父皇息怒,儿臣……这都是八哥,对八哥!”
永荣帝骤然起身,八皇子李慕銂顿时一个响头,眸色冰凉刺骨,他倒小看了李泽煜,竟胆敢攀咬上他来,他顷刻间便定了神,故作无辜态:“十弟,你此番不肯认罪合着是要污蔑我了。”刘淑妃亟亟道:“陛下,臣妾这有一物还要交予陛下。”她的额头血迹涔涔。
永荣帝面色铁青,怒目圆瞪的接过刘淑妃手中的信函看完,蓦地先前对着跪着的八皇子李慕銂胸口重重一脚,李慕銂顿时瘫倒在地又骤然趴下身子,永荣帝将手中的密信狠狠的砸向八皇子李慕銂的脑袋,可密信纸张太轻,毫无杀伤力,永荣帝目眦欲裂的瞪着八皇子李慕銂:“污蔑?朕倒要看看你作何解释!”
八皇子李慕銂拾起地上的密信,迅疾一扫而归,眸色大变,露出惊惧之色,颤巍巍道:“父皇……儿臣……儿臣不知呀!”那密信是刘家和八皇子母妃叶妃的叶家合谋的证据,两家交往甚密。
八皇子李慕銂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落在刘淑妃手中,可这刘淑妃久居宫中,是如何拿到的?难道是叶家出了奸细?现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八皇子李慕銂直接参与刺杀太子李彦淳,可这密信中所列皆是以往种种叶家与刘家合谋的证据,叶家依然会受牵连,甚至是八皇子李慕銂本人。
永荣帝瞋目切齿看着下首跪着的八皇子李慕銂和十皇子李泽煜,大怒道:“不知?那便两家一起抄了吧!余魁钢,你即刻去办!”李慕銂,李泽煜与刘淑妃亟亟上前匍匐在永荣帝跟前求情。倏尔间,永荣帝又顿了顿,终究感念父子之情,他知十皇子李泽煜胆小如鼷,此事八皇子李慕銂定是主谋,永荣帝只是将两人暂时押解回曳都,眼下重阳将至,他需斟酌再做定夺。
翌日便是九月九重阳,永荣帝的辇御玉辂从骊山马场沿着跸道至万岁岗,举行祭祀大典,而后前往郊外玉晏台带上众人登高辞青。
这日云淡天晴,秋高气爽,玉宴台下摆满各色菊花,黄白万玲菊,粉红桃花菊,柳姝不禁想起那句“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遂摘折一朵万玲菊于手中端详,此朵花蕊似莲蓬,柳姝摘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莞尔一笑,浓香馥郁,沁人心脾。
“古人都道九九重阳佩茱萸可辟邪气,御初寒,”十一皇子李鉴琮朝柳姝这边走来,他今日气色稍缓,倒不见之前的疲倦,发间插着数朵菊花,笑起来温润如玉,“怎地不见柳姑娘佩茱萸?”柳姝敛祍行礼,瞥见十皇子李鉴琮发间插满的菊花,不禁噗呲一笑。十皇子李鉴崇一愣,随即想起甚么,微笑道:“十三弟道我身体孱弱,故硬要我多插上几支御寒。”
柳姝亦从袖中掏出绛囊,朝十皇子李鉴崇扬了扬,随即系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时一众皇子行至两人跟前,沈逸珩看了看柳姝手臂上的绛囊,复又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臂,嘴唇紧闭,面色暗沉。永荣帝率领一众人等登上玉晏台,便在玉宴台上摆重阳宴,赐众人带狮蛮的重阳蒸糕、菊花火锅和菊华酒。
重阳筵席开宴,庆清伯余懋便越众而出,要为永荣帝献上一稀世珍宝,永荣帝欣然若狂让他快快呈上,此时一内官亟亟上前,手中拖着一锦绣盒子,庆清伯余懋打开锦盒,两颗颗璀璨夺目的煌煌大珍珠并排而立。众人皆愕然,此珠洁白无瑕,饱满丰润,乃是精品的宝珠。
内官将宝珠呈在永荣帝跟前,永荣大喜贪婪的看着那珠子,庆清伯余懋谄媚道:“陛下,这两颗珠子皆重九分。”
柳姝亦看向那锦盒中的明珠,都说“七珍八宝”,七分珠乃珍,八分珠乃宝,这两颗珠子重九分,当真是稀世珍宝!如此这般便又是驱之于无辜百姓,不知又有多少民众被侵牟至卖子鬻产,家毁人亡。柳姝思及此蓦然震恸难忍。永荣帝近年来越发奢靡纵欲,擅权贪虐,这些个懿亲勋戚便借机谄媚于永荣帝,以至怙宠骄恣,专肆克剥于百姓以求擅宠罔利。
永荣帝得了珠宝神采飞扬,遂又赐庆清伯余懋宅邸、金币、珠宝、庄田之类,恩赉羡溢。
柳姝兴致缺缺,寻了个借口偷偷离开了筵席,踱至一高台处,此处碧海蓝天,举目千里,可将整个曳都城一览无余。
柳姝从小便喜欢跟随教他习武的师傅韦正叁游历山河,从於奚国过境至大昌国,曩昔大昌的皇帝还是先帝李文志,大昌刀枪入库,百姓凿饮耕食,天下武偃文修,四海昇平。柳姝小时候极爱袒露在大昌的阳光下,这里群山连缀,歌舞升平,柳姝一路跟着她师傅信马由缰,颇有挥斥方遒的热情,可就在短短几岁间,於奚国被灭,大昌边境边陲战乱不休,大昌百姓亦不复当年光景,就如同那峡谷中俯冲而下的瀑布,日薄崦嵫。
沈逸珩寻着柳姝的背影而去,只见柳姝一身紫棠色氅衣,亭亭玉立,秋风袭面而来,将这古朴清丽悠悠涤荡至他的心间,柔嫩而又妩媚的化开来。柳姝已经朝沈逸珩看过来,沈逸珩缓缓上前:“可是嫌登得还不算高,此番来寻个最高处?”
“自然是要站在最高处,”柳姝冁然一笑,“才能见到这般波澜壮阔之景。”
沈逸珩亦随着柳姝的目光看向曳都城,目光深邃而悠远:“陛下下旨抄了刘家和叶家,此番便是一箭三雕,其实你并不想在此时除掉任何一位皇子,你任由太子与八皇子相争只为端掉刘家和叶家。”柳姝咯咯一笑看向沈逸珩:“三雕?还有一雕是?”沈逸珩抬眸看向柳姝,气馁道:“我便是中了那只中箭的雕。”沈逸珩心中嘀咕,如今便是中了她的计,再也不能佯装纨绔了。
柳姝嗓音低沉:“刘家和叶家不该除?”见沈逸珩薄唇微抿,眉间微微皱起,“叶家恃势凌弱,动辄抢夺贫民,甚至凌辱官吏,刘家择骄横恣肆,强索商货,奸宿乐妇,致使嗟怨满道,所犯早已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沈逸珩默然的看着柳姝,竟看不透眼前之人,可在这深远而又袅袅薄雾的深谷之上,他们都显得茕茕孑立,远处瀑布倾洒而下的水声如洪流奔涌而来,要将两人双双激打进曳都的漩涡最深处,她的背影是那般清冷孤寂,纵使柳姝让他做她手中雕,沈逸珩也不忍再让她孑然一身,他绝不让她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中踽踽独行。
沈逸珩惛懵的抬起手将柳姝额间青丝挽至耳后,温柔指尖触碰到柳姝冰凉的面颊。柳姝轻轻一颤,怔愣的定定看着沈逸珩潮红的耳朵,蓦地一股热气沈腾至她的面颊,柳姝倏地羞赧敛首,瞧见沈逸珩的掌心赫然一朵木杜若花。
沈逸珩嘴唇微扬,扭扭捏捏,结结巴巴道:“送……你的……”柳姝忸怩的接过沈逸珩手中的木杜若花,低头细细端详,刻痕略新,定是刚刻好的,可他不是手臂有伤吗?柳姝瞥了一眼沈逸珩的右臂:“你……为何送我这个?”
沈逸珩见柳姝盈盈笑意,一双眸子端庄俏丽:“你……你喜欢吗?就当……就当同盟的信物。”柳姝低低一笑,将手中的东西朝沈逸珩送了送,故作不怿:“莫不是哪位姐姐不要的吧?”沈逸珩气馁,慌慌张张道:“你……我可是昨夜才雕好的,手还疼着呢!”
柳姝看向沈逸珩,见他略带气恼和委屈,甚是好笑,不由玩心大起:“当真送过不少东西给那些个姐姐咯。”言讫转身离开。
沈逸珩面色突变,急忙跟上前:“我从未送过东西给旁的甚么人,你……你若不信,你可问孜菂。”言讫便又唤来孜菂,给他使眼色,孜菂却满脸狐疑,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三人僵持无言。
柳姝也不等俩人,径直离去,行至无人处,她将腰间玉佩解下,将细绳从木杜若花中的小孔穿入,复又笑盈盈的重新戴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