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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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工作明显的轻松了许多。客户也要过春节，现在都忙着总结一年的工作，盘点一年的收益，该收钱的收钱，该发钱的发钱，谁也没心思再找他们买设备。何况年底了，张海强他们也不赊货了，都必须现款现结。客户很自然的把订单都延续到年后。
金石公司的年终个人总结都已经交到罗总那里了。本来这是赵琳的工作，现在赵琳一直不露面，这些工作只能罗总亲自负责。上传下达罗总指示的都是出纳小杜，原来的助理小吴辞职之后，因为靠近年关，就没有再招新人，跑进跑出的工作都是小杜兼任。
张海强的总结自己觉得还算满意，公司的几个考核指标他都能名列前茅，不论是出货量，回款比例，大客户数量这些硬指标，还是意向客户储备这样的模糊指标，他都完成的很好。总结完了，再开个会，公司就该把钱发给大家，陆续的开始放假了。
总算是轻松下来了，这一年的时间，感觉比在金马集团时两年的工作量都大，成天不是忙着出差，就是应付客户的各种问题，报价，做合同，催货期，催货款，忙碌而又充实。
韩琪又跟往常一样搬了过来，晚上他再也不寂寞了。虽然闹过一次别扭，但两人的感情仿佛又加深了一层，韩琪已经完全是一副媳妇的姿态了，不仅要干涉他的衣食住行，有时对他工作上的事情也会指点评论一番。虽然张海强略感不便，但感觉更多的却是甜蜜。毕竟有人关心自己，是件幸福的事情。
偶尔脑子走神，就会想起快要从Rb归来的谢亚儿，到时要不要主动联系一下她，张海强一直犹豫不决。
每天的事情不多，跟朱文杰，唐明几个聊聊天，说说彼此一年来的见闻，张海强感觉从没如此惬意过，要是罗总能把提成和年终奖尽快发下来，那就更完美了。
罗亚平每天都在公司，不停的让出纳小杜叫某个员工去他的办公室。往往一个人进去都要谈半天，也不知道谈的什么。员工出来后也不说什么，只是走到某个同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去老板的办公室。
但张海强一直没有被叫进去。他无聊的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里以前和韩琪聊天的短信。这几天韩琪也忙的很，她们公司年底又是年会又是聚餐，经常回来的很晚。本来张海强跟她商量想年前去一趟韩琪的家里，算是正式拜会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但韩琪犹豫着一直没有答应。
想想自己虽然和韩琪关系如此亲密了，但却仍然得不到她家里的认可，张海强未免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当然现在婚姻父母是无权干涉的，他俩只要坚持，结婚是必然的。但影视剧里父母反对导致鸡飞狗跳的事情可不少，如果自己家里父母知道了这个情况，势必为自己担心，这也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趁过年的时候登门，送个年礼，改善一下她家里人对自己的看法，这应该是个好办法。
送年礼是洛东传统，别说他这样未成亲的准女婿，就是结婚多年孩子成群的老姑爷，每年三大传统节日，都要提前把礼物送到丈人门上的。姐夫跟姐姐没结婚的时候，每次年礼都是一副猪后座，然后带鱼茶叶桶装油一大堆，现在外甥会走路了，但姐夫的礼数依然照旧。虽说自己在城里工作，不能完全照搬农村的风俗，但起码的礼节还是该有。
张海强早就托丁怀山帮忙，买了一些干海参。分成两份，一份留着过年回家孝顺父母，一份留着去韩琪家里的时候带着。北山的海参全国有名，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但张海强觉得这才能表达自己的一片诚意。
其实年礼并不止女婿送丈人，供应商对客户，也是要送的。今年金石公司的年礼是一个海鲜礼盒再加一桶花生油，张海强和司机老高连续几个晚上，都忙活到十点多，挨个客户送到家门口。本来这些工作都是罗总或者赵琳做的，但今年不知为啥罗总全部交给张海强了，好在老高对这些客户的家庭住址记得清楚，不需张海强操心，很熟练的就把车开到客户小区附近，张海强再打电话，通知客户出来拿。
客户往往都在电话里客套几句，然后就急火火的跑出来，接过去后自然是连声感谢。这些客户都是原来罗亚平和赵琳负责的，都是洛州本地企业里面的技术或者供应负责的人。凤凰棉机的孙道东和张全民在东西之外，还各加了一个红包。
外地的客户都是由仓库统一邮寄，业务员不需要送过去，东西比较沉，要是送过去，那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张海强是最后一个被叫进罗亚平办公室的。
罗亚平的办公室空调开的很足，比起外面的几间办公室，温度起码高三四度。他从小家庭条件优越，虽然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但从没吃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自然舍得在这方面花钱。
罗亚平坐在宽大的茶几后面，正有模有样的拿着一个小茶壶，往几个小茶杯里冲水。小茶杯非常的袖珍，杯口只有一块钱硬币大小，就算盛满茶水，那点量估计也只能润润嗓子。罗亚平把茶杯烫了几次，然后放下茶壶，拿起桌上的电水壶，向张海强举了举。
张海强连忙接过水壶，到饮水机那里接满了水，饮水机里的热水显然没有开，放到加热底座上就呼呼的响了起来。罗亚平抬手示意张海强坐下，从茶几上的铁盒里拿出一小袋茶叶，一边撕开往茶壶里倒，一边说：“今天让你尝个好茶叶。”
张海强虽然来公司整一年，跟罗亚平非常熟了，但面对面单独坐着，仍然有些拘谨。再说对于茶叶，他根本没有任何研究，平时喝茶，也是市面上普通的茉莉花茶，偶尔买二两散装的龙井，就算是改善生活了。他看着罗亚平忙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再好的茶叶，我也喝不出好来。”
罗亚平佯装气恼的说：“那今天这个茶叶你必须喝出好来，否则浪费我一片苦心。”旁边的电水壶啪的响了一声，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汽。罗亚平提起水壶，往茶杯里注水，本来是几个黄豆大小的茶叶小球，瞬间伸展成碧绿的完整叶子。水已经没过茶叶溢了出来，罗亚平放下水壶，拿起旁边的茶壶盖，延茶壶口转了一圈，刮去漂在上面的一些浮沫，盖上盖子，端着茶壶把茶水倒到一个不锈钢漏斗里，漏斗下面是一个细高的杯子，杯子的一侧尖尖的就像小鸡的嘴巴，茶水正好把这个杯子倒满，罗亚平放下茶壶，把漏斗拿起放到旁边的一个底座上，拇指和食指夹着鸡嘴杯的上面，把茶叶又分别倒进先前烫好的两个袖珍小杯子里。
张海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麻烦的喝茶过程，喝个茶叶还得先这个后那个的跟生产线似的按流程操作，让他感觉很好笑。不过茶叶的香气已经飘到了他的鼻子里，这个香气绝不是平时他喝的茉莉花茶那种市井俗气，也不是龙井茶那种清雅柔和，清香中带着一丝的甜意，闻了让人莫名的感觉舒适。
茶汤的颜色却是淡黄，嫩嫩的就像春天里初绽的柳芽颜色。张海强用两个手指小心的捏了茶杯，战战巍巍的端起来，杯子太小，端起来反而让人如举重物般艰难，他低下头把嘴迎上去，快速的喝了一口，茶虽很热，但毕竟量太少并不影响吞咽，一股香气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真香！”没等放下杯子，张海强就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罗亚平满意的看着，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展到整个面部。他缓缓的端起小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动作舒缓而优雅，看着就像是隐居世外的高人。
“就是太麻烦了。”张海强又补充了一句。
罗亚平哈哈一笑，说：“麻烦？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功夫茶，顾名思义，就是要费工夫的。所以这些流程都是必须的。”
张海强尴尬的一笑，不再说话。
罗亚平继续说：“我去福建，当地人请我喝茶，那比这个讲究多了，有专人给泡茶，整个过程就像是表演节目，还同时讲解，告诉你这一步叫什么名字，那一步叫什么名字，什么凤凰三点头，童子拜观音，等你听完了，你自己就觉得这个茶肯定好喝。不好喝哪对得起人家这一通忙活啊。”
张海强知道罗亚平走南闯北的见识极广，老老实实的承认说：“我从没喝过这个茶，更没见识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呢。”
其实喝茶自古以来就是富贵行为，穷苦家庭连吃饭穿衣都紧紧巴巴的，谁会有那闲情逸致关心几泡的茶叶更香，哪种茶汤更美？张海强出自农村家庭，自是从小就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好茶。在罗亚平面前，他也不避讳这些。
罗亚平忽然正色道：“没见过，没听过，这都是可以理解的，这就像工作，只要多学习，多接触，谁都有机会成为专家嘛。”
张海强搞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从茶叶就上升到了工作上。虽然知道罗亚平绝不会只跟自己聊聊茶叶，但这个转变太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变招了。
“你以前也没做过业务，今年不是做的挺好的吗？”罗亚平给张海强续了茶水，继续说：“财务上的统计数据我已经看了，今年你们业务部门里面，你的业绩是最高的。”说到这里，他停下话题，看着张海强。
张海强知道罗亚平是正式开始跟自己谈事情了，他坐直了身子，完全是一副聆听领导指示的架势，看罗亚平正望着自己，忙说：“这都是运气，机遇好而已。”
“机遇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罗亚平就像是预计到张海强会这么说，马上接口：“如果说机场那个项目有运气成分，那凤凰棉机和青云科技老胡这两个客户，我觉得都是你实打实干出来的。包括龙腾机械，这都是很多人想做却做不下来的客户，你能拿下，说明你用心了啊。”
不管是谁，都愿意听别人的好话，特别是直接领导的当面表扬，张海强的脸虽然看不出多少变化，但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看到张海强面带微笑但并不答话，罗亚平话锋一转：“不过老话说孤木不成林，我们公司是个整体，如果其他人的业绩太少，只是你一个人业绩高，那公司总的业绩肯定也不行，这样我们在厂家那里也很难争取到好的政策，所以你有义务帮助其他同事把业绩提上来啊。”
张海强抬头看了眼罗亚平，不明白罗亚平为什么说这个？每个业务员干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就不错了，凭什么帮别人？提成可都是只发给一个人，又不会分一部分给自己，难道罗亚平跟其他同事也这么说吗？
罗亚平又给张海强续了茶，说：“我准备把销售这一块交给你来管理，你觉得怎么样？”
这句话让张海强吃了一惊，虽然早就听说赵琳辞职了，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接替这个位置，毕竟自己才干了一年而已，就算成绩不错，但谁会服你？
他连忙推脱说：“这个我可干不了，我没这个能力啊。”
罗亚平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说：“你的能力不用怀疑，我相信你能干好。你现在缺乏的是信心。年轻人谦虚谨慎是优点，但该张扬的时候就要张扬，你的优点是沉稳，缺点是太沉稳，你这么年轻，冲劲闯劲正是最足的时候，给自己加点担子，也是对你能力的锻炼，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罗亚平的话说到这个程度，根本没给张海强继续推脱的机会。虽然只是一年的接触时间，但他很了解张海强的性格，虽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算不上引人注目，但头脑灵活做事沉稳，不浮夸不油滑，而且爱面子耳朵软，让他做事只要把话说透，基本都不会推脱。
张海强沉吟着说：“我是怕自己干不好，耽误了公司的业绩。我从没管过人，不知道该怎么干。”
罗亚平轻轻一笑，说：“不懂的可以学，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转换思路，考虑问题不能只是个人的角度，而是要从整个公司的角度来考虑。你是带领一个团队的，不是单打独斗，业务方面的问题不管是你这边遇到的，还是其他人遇到的，都要想方设法的解决，而且尽可能是最佳方案解决。”
张海强关心的是自己业务方面的问题，问：“那我的业绩怎么考核？”
“不是考核你的业绩，而是你们整个团队的业绩。公司的任务交给你，你负责分解到每个业务员手里，给他们制定目标，安排实施方案，监督平时的进展，考核最终完成情况，他们所有的工资，提成和奖金，都由你这边来决定。”
张海强没想到自己的权利竟然比赵琳当时的还要大。自己跟赵琳比，起步晚，先天优势不足，业务员们都和自己同时进公司，自己资历方面也压不住他们。罗亚平不给点真正的权利，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拢住那些以前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事。
罗亚平继续说：“我明年外面的事情会更多，公司这边的业务主要靠你了，不管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跟我说，我都会想办法支持。要钱给钱，要人咱们就招人。你觉得呢？”
作为老板，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平心而论已经算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于情于理张海强都不能再有半点推脱，他笑了笑，说：“既然罗总这么信任我，那我干就是了。”
这个态度是罗亚平满意的。他又详细的说了销售经理应该注重的一些细节问题。张海强只是听着，没有提任何关于自己待遇方面的问题。还没做出任何的成绩，他不好意思先把自己的待遇摆在头里，这不符合他做事的一贯风格。
罗亚平谈完，铁观音已经泡了三包，这个茶叶虽然喝着好喝，但一包茶叶泡不了几次就没什么味道了，而且泡起来特别的费水，又烫又洗的仪式感太强，张海强看着罗亚平不停的充水换杯，洗茶冲茶，听着他对明年的种种设想，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早就澎湃万千，思绪仿佛也飞到了未来，自己亲手把金石公司的业绩发展的波澜壮阔，随之而来的收入和奖励让自己像个成功人士一般受到所有人的恭维和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