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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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全国范围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安全生产大检查，很多工厂因为各种原因停工停产。
赚钱赚的眼热心跳的石材厂老板们，终于不情不愿的停了设备，坐到铺满石粉的办公桌后面，翻出压在抽屉里好久的设备改造计划书，用满是老茧的手指，笨拙的敲击着计算器，盘算着趁这个机会，把拖延日久的设备改造计划提上日程。
只是在刚开业时红火一阵，继而消沉许久的凤山和临洛两个针对石材设备的服务点，忽然电话忙了起来。孔庆永手下的技术人员，又跟年后那阵似的忙了起来。
而在洛州财富大厦的地下一层，金石科技租借的仓库此时变成了控制柜生产车间，孔庆永带着剩下的技术人员，没黑没白的安装制作控制柜。因为人手实在不够，没出差的业务员都被孔庆永喊了下去，帮着布线拧螺丝。
张海强虽是副总，但也没幸免，他是业务部门最清闲的一个，首当其冲的被喊下去帮忙。孔庆永开玩笑地说：“都是你出的主意，揽过来这些活儿，你不干怎么说的过去？”
拧了几天螺丝，手掌都拧的要秃噜皮了，张海强接到罗亚平的电话，高兴的对他说：“刚才胡培选打电话给我，问我凤山那边的柜子是不是咱公司供的。哈哈，我装不知道。他问你的话，别说漏了。”
张海强纳闷的问：“我们现在做的柜子，多数是改造旧设备上的，目前来说影响不到他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我不清楚。只要能让他难受，怎么都行。他那边的款子，你盯紧点，别等他恼了，要起来就费劲了。”这才是罗亚平最关心的问题。
罗亚平现在正忙着操作老爷子手里的那两个大项目，寻找挂靠资质，张罗施工队伍，以前的几处工程也都在验收阶段，成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无心照顾公司这边，但胡培选的电话他愿意接，他早就盼着看胡培选的笑话。
但张海强不能漠视胡培选的不满，抽了个空，开着他的捷达就去了建材学院产业楼。胡培选的脸绷得像一张麻将牌，冷冷的看着他进了门。
“难得见胡总这么清闲。”张海强搭讪道。这里他来过多次，都是按合同约定找财务结款，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但财务每次都以胡培选不在，需要等他来了签字为由推三阻四。每次张海强都是当财务的面，给胡培选打电话，有时接有时不接，让张海强经常窝着一肚子火。
“你们抢我的客户，我能清闲的了吗？”胡培选不阴不阳的说。
张海强瞪着眼，诧异的问：“我们啥时候抢胡总的客户了？你是建材机械行业的教父，我就算再不识相，也不敢抢你的客户啊？也抢不来啊。”
胡培选看着他，半响才说：“凤山那边，好几家石材厂在龙腾那边定设备，只要机械部分，都不要控制柜。龙腾的人跟我说，他们是从你们公司买柜子。”
张海强连连摆手否定，嘴里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别听他们乱说。我们公司虽然也做控制柜，但都是客户指定的，只是偶尔做做，我们还是以销售机器为主。再说洛州这边做控制柜的这么多，他怎么就能确定是我们做的。”
胡培选原本并不相信，但听张海强这么一说，反而确信就是他做的了，嘴角咧了咧，露出一丝笑意，换了个口气，对张海强说：“咱们合作也一年多了，我的为人你也了解。做生意总是规规矩矩，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们抢我的客户，好意思吗？”
张海强正色道：“胡总，咱们之间我不敢说百分百没有任何冲突，但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在北山那边抢你的客户。我们在北山有专人负责，这个你也知道。可一年多来，我们的人去你的客户那里报过价吗？一次也没有啊。所以你别只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他们是在找借口。”
胡培选听张海强只提北山，不提凤山，更加坚信凤山那边的控制柜是他供的，但这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话说回来，就算是有证据又能怎样？凤山那边的石材厂又不是他胡培选的专有客户，人家有自己的选择权。再者他也缺少有力的手段来制衡张海强，龙腾公司指定必须用台远品牌，就算是他胡培选想调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弟啊。”胡培选换了笑脸，亲切地说：“我还是很信任你的。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一看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因为我，龙腾那边也不会用你们台远的变频器。就冲这一点，你们是不是该感谢我？是不是该支持我？”
张海强也笑了，胡培选睁着眼说瞎话，龙腾之所以用台远，是因为自己跟王卫国长期沟通，靠着一个Rb三木没有的功能，才做了进去，跟胡培选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也不好当面戳破胡培选，连忙说：“我们已经很支持胡总了，你的价格是所有客户里最低的，而且账期也最长。不瞒你说，你这边虽然出货量挺大，但我拿不到一分钱的提成。为什么？这你该知道啊，你把价格砍到脚脖子了，我们老板怎么可能给我提成啊？而且每次来拿支票，都得我跑两三趟，老板说我好几次了。”
胡培选打过外省代理商的电话询过价，知道他的价格确实低的离谱，外省的经销商听说这个价格还要压款一个月，都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他现在也很难从别的地方进到货，只能从张海强这里进。
张海强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他已经把胡培选的青云科技报备给台远总公司。现在台远公司对于跨区串货控制的很严，估计胡培选一时半会也建立不起替代自己的采购渠道，所以才有底气跟胡培选说这些。
“账上还欠你多少？”胡培选问。
“二十七万。不是小数啊。”张海强一脸的苦相。
“这样吧，今天先拿十万，其他的月底结清。怎么样？”胡培选主动提出。
这是个意外之喜，张海强没想到胡培选忽然大方起来，他不敢答应的太快，生怕胡培选反悔，故意苦着脸，说：“二十七万才给十万，是不是少了点？十五万行吗？这样我回去了在老板面前也好说话。”
胡培选摇了摇头，说：“反正到月底没几天了，先拿十万吧。我账上资金也紧张。”说完不等张海强开口，拿起桌上的座机就给财务室打了过去：“给金石准备一张十万的支票，嗯，是金石，还有哪个金石，让你准备你就准备。”
放下电话，又对张海强说：“中午别走了，我请你吃我们学校的食堂小炒。味道绝对比外面的大饭店好。”看张海强要推辞，把脸一板，做出生气的样子，说：“跟我还客气？”
张海强只能笑着应允。
小炒的味道的确不错，量虽然不大，但式样精致，看着就让人有食欲。胡培选难得热情一回，张海强受宠若惊般愉快的吃了顿饭。
拿了那张意外收获的支票，张海强在回去的路上想，都说弱国无外交，做业务何尝又不是如此？当初金石公司没有跟胡培选讨价还价的实力，即便是罗亚平这个货真价实的老板来了，胡培选连客气的话都不说一句，更别提请客吃饭了。今天他能降尊纡贵请自己吃饭，不是他多看重自己，而是因为金石公司的实力使然。如果没有在凤山和临洛的提前布局，让胡培选感到了压力，今天就算自己说破了天，他也不会让自己拿走一分钱。
虽然胡培选仍然是从利益方面考虑，才改善了对自己的态度，但张海强依然开心。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初罗亚平交代的任务，至少已经完成了一半。以后，青云科技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难缠了。
晚上回到出租屋，心情依然振奋，草草的对付了几口晚饭，刚准备拿出笔记本电脑玩几把在公司下载的单机游戏，敲门声响起。
不是景宁就是林丽，张海强一边过去开门，一边想。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自己根本不认识。
“请问你找谁？”看来对方是找错地方了，这种事儿张海强遇到过。
“就找你。”中年妇女边说边往里走。
张海强想阻拦，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拦，只能任凭她慢悠悠的进了屋。她先是驻足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像不甚满意似的皱起眉，又走到北面的那间小餐厅转了转，看到桌子上还放着没洗的碗筷，眉头皱的更紧。又看了看厨房，重新走回客厅，再次打量了这个五六平米的小地方几眼，就走进南屋卧室。
张海强一直跟在后面，问了几次“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不认识你啊。”对方也不回答，等到在卧室中间站定，扭过头看着张海强，忽然问：“你就住这么小的地方？”
张海强被她的气势镇住，不自觉的回答：“是啊。”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上有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让他不自然的觉得矮了三分。
“你多大？老家是哪里的？”女人又问。
张海强慢慢缓了过来，他笑着问：“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走错地方了。”
“你难道不是张海强？”女人反问道。
“我是啊。”张海强疑惑的看着对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按理肯定没见过，但做业务的人接触的人多，想不起来也有可能，他虚声问道：“你是？”
“宁宁前段时间是不是住在你这里？”女人问。
宁宁？难道她是。。。？张海强犹豫着问：“您是景宁的母亲？”
女人的脸上露出少许笑意，点头道：“是啊，景宁是住在你这里吧？”
张海强连忙拉过椅子，拂了拂上面的灰，笑着说：“阿姨您请坐，她是在我这里住了几天。不过您别多想，我们是普通朋友，她睡卧室，我睡在外面的客厅里。”说完脸一红，虽然那几天的确如此，但以前他可是跟景宁有过一次的。
景宁母亲坐下，看张海强张罗着准备茶水，摆手制止了，让他坐到自己不远处，又问：“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然后是一些很具体的问题，诸如工资多少，谈过恋爱没有，一副为女儿相亲把关的模样。
张海强如实回答了，景宁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不太满意，思索片刻，问：“你和景宁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没有。”张海强赶紧分辨，顺便讲了自己怎么跟景宁认识，怎么在酒店重逢的经历，末了说：“景宁性格开朗，我们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看张海强说的认真，景宁母亲问：“是不是景宁把她的事儿告诉你了？”
张海强点了点头，说：“她大概说了一下，就是跟那个赵志远的事。”
景宁母亲脸上显出一丝愠色，气哼哼的说：“姓赵的那小子人品不行，家里也没一个好东西，景宁当年是瞎了眼。我和她爸也差点被他骗了。既然你知道这个事，那我就把话挑明了，你打算跟景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海强不明就里，自己已经告诉她和景宁只是朋友关系，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景宁母亲带着情绪说：“你俩都28了，年纪不算小了，还想玩到什么年月？什么年龄办什么年龄的事，该结婚就得结婚。”
张海强苦笑着说：“我和景宁只是普通朋友。”
景宁母亲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什么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她能住你这里？传出去她以后怎么嫁人？你跟阿姨说实话，你喜欢我家景宁吗？”
喜欢肯定是喜欢，但张海强知道景宁心里只有赵志远一个人，她是不会嫁给自己的，自己喜欢也是白搭。
看他不吭声，景宁母亲站起来，恼怒的说：“看你是个老实孩子，怎么连句话都不敢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海强叹口气，无奈的说：“我肯定喜欢，可景宁并不喜欢我。”
景宁母亲脸上马上阴转晴，笑着说：“我只想知道你的态度，景宁那边你不用管。你多抽时间陪陪她，她不喜欢你也不会住你这里。看着你不算笨，怎么这么点事儿都不明白。”
又反复询问了张海强是不是真的喜欢景宁，最后满意的说：“行，我知道了。你明天打电话约她吃饭，钱我给你出。周末到家里来坐坐，认识一下家里人。”
张海强听了吃了一惊，这事岂能是他俩就做主了？景宁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摆手拒绝道：“钱我有，不用您的钱。这事还是看景宁怎么说吧。”
景宁母亲已经走到门口，回头撇了眼张海强，叮嘱道：“记得明天给她打电话。”
送走了这个不速之客，张海强愣愣的坐了好久。景宁母亲看来急着让景宁嫁出去，亲自上门来把一把关，生怕自己又是跟那个赵志远一样伤害景宁。可惜景宁的心思她不了解，景宁如果想跟自己发展，哪还需要她母亲大老远的跑来？
景宁的母亲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不论穿着打扮，说话的语调气势，都给人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就算自己真跟景宁成了，这样的丈母娘应该很难伺候。
都是没影的事儿，在这里杞人忧天的想好事吧？张海强暗骂自己一句，还是赶紧告诉景宁，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景宁在电话里立马就炸了锅，痛斥自己的母亲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张海强劝了句“她也是为你好”，结果招致景宁一顿抨击：“她是为我好吗？她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堂堂景家竟然有个28岁的老姑娘嫁不出去，她的脸上挂不住。你别跟着瞎掺合，她再去找你，你别让她进门。妈的，是我自己找老公，又不是给她找，她急个屁。”
张海强听景宁说的实在不像话，马上打断她：“明天晚上请你吃饭吧？就算你妈不说，我请你吃饭也是应该的，毕竟还是朋友。”
景宁没吭声，想着什么，张海强以为她不同意，忙说：“你没空改天再说，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也提醒你一下，别让家里人太着急了，毕竟都是你亲人。”
没想到景宁缓了语气，叹息着说：“一直说请你吃饭都没请，明晚我请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