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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自我驯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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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冬季白亮的日光从玻璃窗里散落, 照出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和由远及近的笑闹声。气味是复杂的。被暖气烘烤的书卷、经年的木制桌椅,还有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气息。明明很熟悉,却又有种久违的遥远。“丛烈!”唐璜肩上搭着校服, 直接从教室窗户里蹦进来, “卧槽你怎么又在睡觉?这周末去游乐园玩儿吗?丛烈刚睡醒一觉,懒洋洋地从最后排的课桌上抬起眼, 揉了一把脸上被校服压出的红印,“大冷的天儿,去那儿干嘛。”“给你过生日啊!”唐璜搡了搡他, “听说那儿新建了一个过山车, 九十度角自由落体, 倍儿爽!咱们要在暗淡无光的试卷生活中寻求一丝刺激!”“不去。”丛烈干脆直白地拒绝了。“干嘛啊?”唐璜使劲撺掇他,“去吧!”“你自个儿刚找了对象,老特么缠着老.子干什么!”丛烈刚睡醒, 有点起床气, 烦了。“对象是用来萝卜填坑各取所需的, 穿上裤子就玩不到一块儿去。”唐璜早习惯了他这暴脾气,两条长腿架在课桌上, “周末你自己有安排?”“打工。”丛烈重新趴下了。他昨天晚上做完作业之后写词写到一点, 困得要命。“不是吧哥, 你要边打工边度过十八岁生日, 是不是忒惨了点儿?”唐璜踹他凳子腿, “就一天不去也不行吗?”他知道酒吧老板老早就答应了丛烈,等他成年就雇他当驻唱,但也没想到丛烈会急到生日当天就开始上工。丛烈睁眼稍把他一看, “你再踹一下试试。”唐璜老实了, 重新找了个话题, “学校里来了一帮公子哥儿你知道吗?”丛烈最不感兴趣的玩意儿就是公子哥儿,“有病。”“据说都是咱们学校以前毕业的,估计要刷社会学分,回四中当学务助理。嗐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看自习的学生头子。”唐璜在丛烈旁边坐下,喋喋不休,“真羡慕啊,人家上大学的还有寒假,不像我们,啧。”四中的高三寒假只有过年头三天,一周还得上六天课。丛烈让他烦得睡不着,“不放假也没见你学,有区别吗?”唐璜经常旷课去片场蹭龙套,要不是他家里有点关系,四中老早就把他开除了。“真郁闷。”唐璜向后靠在椅子上,“云家的儿子有两个,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呢?”听见一个“云家”,丛烈心里倏地一动。他分不清那是个什么感受,但总觉得怅然若失。“云家?”他稍微掀了一下眼皮,仍然是一脸平静冷漠。“是啊,云家,就是那个‘云家’。”唐璜瞥了丛烈一眼,“你看一提他们,就连你这种仇富分子都有印象。”丛烈看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就滚。”唐璜选择了说:“云集,‘云大公子’你总听说过?京州最有名气的第一阔少,比女明星还漂亮,上学

的时候各种成就刷满,宛如是上帝把所有的门窗透气孔全都给他打开,还四处给他叠buff卡bug开透视,你懂了吗?”丛烈的第一反应是“富二代不就都这样”,但是听着听着他莫名就心里一疼,像是被什么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随便。”丛烈感觉自己可能是快感冒了,鼻子居然酸酸的。他不耐烦地揉了一下鼻尖,抽出一本模拟卷。“别随便啊!”唐璜不甘心,“我们去看看呗?听说等午休结束他们就来了,现在门口全是人,就等着亲眼看‘云大公子’头一面呢。”丛烈把卷子翻得“哗哗”响,“那能有什么好看的?有钱能多长一个鼻子一双眼?”“那个云集真的真的牛逼,现在学校里一堆记录都是他维持的。就算你不关心这些,你真不想看看帅哥儿吗?不是说好看的人最喜欢看好看的人吗?”唐璜做了个揽镜自照的动作,“比比你俩谁美。”丛烈把模拟卷往书桌上一扔,很轻地抿了一下嘴唇,“三……”他还没数到“二”,唐璜已经夹着尾巴跑没影了。云集。丛烈确信自己没有关注过这个名字。准确地说,在今天之前他只要听到这些世家子就生理性不适,所以对这种学生热衷的八卦都刻意回避。但是刚刚听见这两个字从唐璜嘴里吐出来,他居然心生出一种狰狞的恶念。不是针对那个名字的主人。而是针对唐璜。他想立刻拧断唐璜的脖子,以防他说出任何一句亵渎诋毁的话来。好在那个瞬间很短,丛烈很快就控制住了那种师出无名的暴戾。他捏住自己的后颈活动了一下肩膀,看见窗框在阳光中投下的暗影,隐约回想起自己刚睡醒时的那种感觉。好像是种疲惫,走了很长时间很远的路,终于停在了一个终点。又亦或是一种庆幸。但丛烈并想不起来自己在庆幸什么。他实在没什么可庆幸。因为他对自己接下来十年的人生都规划得很清晰完整。自从上了高中,丛烈就很清楚自己能走的路子很多。他从来没有过同龄人那种迷茫,也就不存在惊喜和庆幸。如果一定要说一件庆幸的事,那就是母亲的病情这半年好转稳定了,只要按时吃药按时复查,医生给出的态度还是很乐观的。而且走医保,经济负担也不算大。但丛烈肯定不可能去外地上大学,估计到时候在本地挑一所普通的211,一边读书一边工作照顾家里。对于未来,丛烈早早就被生活打磨出了一层平静。但是当窗外的学生喧闹起来,丛烈的心里莫名很乱。“啊啊啊啊云集学长——”“学长学长!!!”“啊走在最后那个瘦瘦高高的卷发就是云集吗?呜呜呜好帅啊……”“他还是单身吗?我好想要他电话……嘤嘤嘤!”丛烈盯着卷子上的解析几何,小声把题干念出来,“F为双曲线C的右焦点,P点为双曲线第

一象限内……”“啊啊啊云学长上楼了!!”“来我们班来我们班!!”“云集学长——”丛烈换了一套卷子,“两根足够长的平行金属导轨固定放置于……”“啊啊啊学长别走!!”“我们真的需要被辅导!!”一片混乱里,教导主任老马终于出马了,“都回自己教室!看看你们这个德行,像是重点高中的高三学生吗!!搞得像盘丝洞一样……上课铃都听不见了?!”学生一窝蜂地涌进教室,走廊里很快就清净了。丛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切割磁感线。“哎同学们注意一下啊,”老马进了三(9)班的门,拍了拍手,“手里的笔放一放,演差不多就行了,刚刚还在外面疯跑,这么快就沉迷学习了?”一片嬉笑声中,学生们纷纷抬头。老马单手做了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我知道你们八卦都比我灵通,所以肯定好多人都知道,为了丰富高三学生的教学资源,咱们学校今年冬天邀请了年轻的杰出校友回四中做学助。”高三学生时间宝贵,老马长话短说,“咱们高三二十个班,从今天起,每天自习课和晚自习会给每个班分配一个任课老师或者一个学助,公平起见轮流来。一周七天,每科都肯定能轮到一个能给你答疑解惑的,你们就负责把问题攒好了,每周确保清零,明白了吗!”丛烈对学校玩的这些花活儿根本无所谓,也很清楚教导主任接了上面的任务,就是要把这几个富二代塞进学校放一段时间。老马只是来跟他们通知一下。其实不管学生有什么意见学校都是当屁听。听着老马哔哔完那一段,丛烈已经把下周末去打工的曲子写出了一个开头。班里的学委推了推眼镜,率先发表意见,“学长们都毕业挺久了,还能给我们应届回答问题?”很多学习比较好的学生跟着应和。“是啊,不傻的都想轮到老师啊!学助顶多能管管纪律?”“不会给实验班分老师,给我们重点班和普通班分学助吧?”“本来实验班配备的师资就比我们好,这样的话资源倾斜更严重了吧?那不两极分化越来越夸张?”“哎哎哎!”老马见势不对连忙打断,“你们怎么岁数这么小就已经形成刻板印象、开始贷款焦虑了?谁说学助就不如老师?谁说分配不均衡?”他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别的问题,我就给同学们介绍一下你们的第一个学助,今天晚上给你们盯晚自习的。”学生们有种出乎意料的失望,“你看吧,分给我们的果然就是学助……”“盲猜老师都去实验班了。”“他们都毕业多久了,有钱长得帅事业有成也不代表会指导学习吧?”那个人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交头接耳就停下了。极致的安静里,唐璜的低声惊叹就显得尤为突兀,“我、操。”丛烈先是扭头看了

一眼左侧的唐璜,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有那么漫长的几秒钟,丛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停滞。连尘埃在空气里运行的轨迹都被气流放大变慢,窗外呼啦的北风好像在一瞬间静止。丛烈感觉似乎有一滴巨大的松脂从空中滴落,把他自以为早就料遍了种种意外再无法被任何波澜惊动的人生定格,只展示出一片无边无际无可预知的空白。“你们好,我是云集。”--和在座的所有学生一样,丛烈盯着云集。云集正脱掉外面的黑色连帽长风衣,似乎是很随意地挂在门边的衣钩上,白衬衫的袖子挽起来,极为利落。似乎是察觉了讲台下一片炯炯的目光,云集不由一笑,“都看着我干什么?做题吧,需要我的话可以来问。”丛烈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眼睛里只有云集嘴角那一对浅浅的梨涡。丛烈感觉自己可能真病了,或者是教室里的暖气温度太高了。因为他心里一直不停地突突,让他好像条缺氧的鱼,有些喘不上气。他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但肯定不应该单纯是因为看见一个好看的人。丛烈自己长得好,也非常清楚皮相这东西的迷惑性是多么短暂。对美貌这东西,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但是他的目光持续追着云集走,看着他拿出一台笔记本,看着他短暂扫视了一下教室,又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同学,你旁边有人吗?”云集在一众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中,走到丛烈面前,问他。丛烈一边是唐璜,另一边是一个体育特训生,三天两头在外面训练,一个月见不到两三面,他的座位也就成了教室里唯一的空位。丛烈对自己亲爹那个阶级本能厌恶。他压制着胸腔里急跳的钝痛,满脸的不屑,“你不能坐讲桌那儿?”云集那条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抬,又笑了,“这儿不能坐吗?”无数看热闹的目光投过来。不光这个班上,全校都知道丛烈不好惹。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劲儿实在太冲。哪怕他是这所几千学生的大校里毫无争议的校草,曾经打破了由云集保持的单日收情书记录,现在这所学校里敢给他送情书的人也已经屈指可数。因为没有人能忘记丛烈面无表情把情书按捆扔到垃圾桶的名场面。那时他刚刚代表四中完成了国际音乐创作大奖赛,赢得最高奖项后作为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讲完话他就顺道以扔情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不希望再收到任何表白。他的原话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情书那么多,垃圾桶的盖都盖不严,但是丛烈一封也没拆开过。全校都猜丛烈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人类,需要天仙下凡才能把他打动。如今前任和现任情书记录保持着正面交锋了,大家等着看一场好戏。但其实丛烈此时只想说脏话,想让眼前这个人别他.妈笑了。笑得他口干舌燥也就罢了,还笑

得他新得上的心脏病好像下一刻就要致命了。自己死不死的倒是无所谓,但家里总得要有人赚饭钱药钱。他走神的功夫,云集已经在他旁边坐下了。这人身上真好闻。不是任何香水味,也不像是洗护产品。就是一种干净清爽的气息,把教室里那种旺盛代谢下的沉闷气味驱散。云集很瘦。卷起的衬衫袖子丛烈忍不住地想到,这样细的一双手腕,他单手一把就能抓过来。他强迫着自己盯着卷子上的电路,刚并联进去一个电阻,就看到学委拿着数学题过来了。“学长,我想问一下最后这道答题。”学委恭恭敬敬地把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铺在云集面前。丛烈稍微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个东西是要给云集一个下马威。这道题出超纲了。当时数学老师跟他们说做出来前三个小问就足够,最后一项证明可以不做。这次考试全年级只有他们班学委和实验班的另外两个尖子生拿了数学满分,让学委翘了好几天尾巴。云集把卷子摊在桌子上,修长的食指撑住那题的两头。白得让丛烈想起两段嫩葱。只是等了十几秒,学委就“好心肠”地委婉提醒,“学长,要不还是不麻烦你了,这题确实不好……”他的“做”字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嗯确实不好。”云集撇了撇嘴,“简单还超纲,纯折腾学生。”学委的脸光速变黑,“什么?”云集一小问一小问地给他讲:“第一问求最值,第二问根据函数单调性求零点,你们理科重点班应该仅次于实验班,这种水平的都是小菜。”他的手指向下挪,“第三问求证两个极值点,先用分析证明法后求导,也不难。”“第四问,结合牛顿莱布尼兹公式两步就推出来了,但你们还没学微积分,只能用笨办法硬推。”云集很笃定,“学会一道也不一定能举一反三,高考肯定不会考这种,不要浪费时间。”听他说完,学委的脸一片通红,“噢,谢谢学长。”“你还有别的问题吗?”云集好耐性地问他。学委摇摇头,灰溜溜地拿着卷子回座位了。他刚一坐下,四周的同学就把脑袋凑过去,吃吃笑了两声,“跟你说了他特别牛.逼,你非不信邪。”“现在好了吧,让人家说是‘笨办法’了。”“他特别聪明,肯定能看出来你是故意要给他出难题儿,你这就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哈哈哈……”学委不胜其烦地一挥手,“少废话,学你们自个儿的!”后续又有一些同学过来问云集问题。丛烈发现无论是化学还是物理,云集都信手拈来,三两句就能点拨出一道题的要点,甚至能说出来下次模拟考到这种题型的概率。没人问问题的时候,他悄悄扫了一眼云集的电脑,结果一无所获。因为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上面是泰语还是阿拉伯语。下课铃响的时候,三道半物理大题就是丛烈一节课的

战果。而他往常一节课至少能做完半套理科综合。下节课是物理大课,自习课一结束云集就走了。丛烈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感觉自己短暂患上的心脏病好是好了,却在胸膛里留下一个大窟窿。“怎么样?”唐璜越过走道拍了丛烈一下,“是不是很有冲击力?帅,声音还好听。”丛烈冷淡地转过脸,“没注意。”“得了吧你,”唐璜笑他,“盯着人家的笔记本散热孔快十分钟没动,你还没注意呢!你还想怎么注意?”丛烈只是稍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唐璜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几分酷.刑的意思,瘪瘪嘴,“暴君啊丛烈,你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个暴君!”丛烈没接着理他,低头准备把自己剩下的半道物理题做完。“你说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吗?非要去找云学长的不痛快。不过你丢脸也很正常,我们又不会对你有更多看法。”学委同桌在笑着安慰他,“而且学长也没说什么啊,他都二十冒尖了,难道还会跟你个小屁孩子计较什么?”学委前桌的女孩子也在扭着头跟他们聊天,“你们说,云学长能在我们这当多久学助?他们走之前,云学长能在我们轮值几次啊?真希望他能多来我们班。”女生朝着丛烈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许多,“和那谁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帅哥,但都帅到了我心坎里。”她旁边的女孩子深表赞同,“我也是我也是!学长是那种成熟清爽的钓系帅……看见他我都学习热情飞涨,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这就是花痴的力量!”学委不以为然,“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换成个油腻死胖子你们还愿意学?也就是我还没来得及蹿个子,不然也不会比他差劲!”他前桌“吁”他,“可拉倒吧!别说你现在身高体重一个数儿,你就算也能长到一米八几,也没人家那张脸啊!”学委耸耸肩,“长那么高有什么用,肢体不协调还容易笨手笨脚。”丛烈从他身边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踹了一脚他翘起来的凳子腿。“哐当”一声,学委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了。“哎呦!”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怒气冲冲地仰起头看丛烈,“你干嘛啊你!”“肢体不协调,笨手笨脚。”丛烈冷冰冰地俯视着他,“不行吗?”学委气急败坏,“你有病吧!我又没说你!”“你再说一遍。”丛烈本来准备转身,听见他骂自己,又站住。那个最初的急怒过后,学委根本不敢惹他,“……我说我有病,我没坐稳。”丛烈看都没看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做题。唐璜把丛烈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笑得不行,“你干嘛去了丛烈?”丛烈拧开一直放在桌角上的水杯,面不改色,“接水去了。”--一下午过去,学生们乌泱乌泱地往食堂挤。唐璜勾着丛烈的肩,把他往食堂拖,“走吧,去看

看学校今天又卖什么‘泔水’。”丛烈手朝着兜,进了食堂直接从第一个窗口买了一份盖浇饭。俩人从闹闹哄哄的学生当中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唐璜开始吐槽学校的西红柿炒西红柿里为什么会有鸡蛋。说着说着,他朝着前方一抬下巴,“那不是那群富二代学长吗?最边上那个是云集吧?”丛烈没扭头看,扒拉着碗里的土豆丝,“哦。”唐璜乐了,“他们这忆苦思甜还挺到位,居然真在学校吃饭。”唐璜眯了眯眼,“哎?那个云集……是不是没买饭啊?”说完他又自己回答:“也是,云家的儿子确实不能被学校的‘泔水’折煞,这才是真正的千金之躯,估计只是来食堂亮个相,晚上回去还得加餐……”说着说着,他看见丛烈的表情,声音逐渐小了,“你干嘛呀?这眼神这么瘆人?准备刀死我?”“吃饭就吃饭,哪儿那么多废话。”丛烈收了目光,语气平和。唐璜对云集其实没恶意,他只是顺着丛烈往常的喜好闲聊。“你不是最讨厌富二代吗?”他被丛烈怼得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嗯。”丛烈随便应了一句,“知道了。”唐璜简直想把那碟红艳艳的西红柿扣他头上,“就你这狗脾气,也就我还把你当个兄弟。”丛烈低头吃完那碗内容清奇的盖浇饭,一抹嘴,走人了。照惯例,吃完饭丛烈去操场上走了一圈。等他回班里的时候,云集已经在他同桌的位子上了。云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已经换了,但丛烈仍然看不懂。就当旁边没人,丛烈摊开一本英语真题,快速地刷了两篇阅读理解。晚自习开始之前,教室里的人渐渐到齐了。四中的晚自习从晚上七点到十点,中间有二十分钟夜间跑操。第一堂晚自习的时候,一直有人陆陆续续地来问云集问题。云集很耐心,一遍听不懂就再讲一遍,推导过程都清清楚楚地在草稿纸上写下来。丛烈看见他的字了。出乎意料的漂亮。挺拔俊逸,别具一格。等来问问题的人渐渐少了,丛烈给云集推过去一张纸,“我想问这个曲线……”他问到一半,发现云集在攥拳,不由自主地皱眉,“你怎么了?”“没事儿。”云集低着头,把他的纸接过去,看了两眼就开始给他写公式。丛烈屈下身,发现云集的嘴唇都白了。他心跳一下就急了起来,“你怎么了!”他声音有点大,前面有人扭头看过来。“没事儿,别喊。”云集低声说道。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小孩了。一张脸帅得没话说,就是脾气像狗。他只是有点胃疼,不想让丛烈声张,“真没事儿。”看他不肯说,丛烈往下看,发现他手握成拳压着上腹,“你胃疼?”云集刚想让他别管,却发现这小孩居然把眼眶急红了,一时有些好玩地看着他,“你叫什么?”丛烈没回答,抓着自己的水杯起身,

到饮水机装了杯热水回来。云集接了水,抬眼看着他。发现他在等自己,丛烈撑出一脸不耐烦,“丛烈。”云集喝了一口热水,又笑了,“我好多了,学吧,丛烈。”就因为一个笑,那节晚自习的后二十分钟,丛烈做了二十分之七道完形填空。他忍不住去看他的“新同桌”。虽然人家并没有看他。云集明显还是不舒服。丛烈那颗十八年没什么起伏的心跳跳停停,只在云集偶尔就着他的杯子喝热水的时候稍微缓解一点。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丛烈立刻就从教室跑了出去。唐璜就没见过他跑操这么积极,也乐呵呵地跟上去。结果跑下楼,丛烈根本就没朝着操场去,反倒是向着反方向跑了。唐璜把他往回拉,“你干嘛去啊!马上点名了!”“帮我喊个到,马上回来。”丛烈跟他挥挥手,一溜烟就没影了。唐璜耸耸肩,不以为然,“啧。”明亮的白炽灯十米一盏。老师们正在操场四周捕捉躲避跑操的漏网之鱼。半道上,丛烈气喘吁吁地悄悄插进队伍,把一个塑料袋塞给唐璜。唐璜一边跑,一边把袋子打开看,“胃药?你去医务室了?”丛烈点点头,“等会儿你把这个给云集。”刚刚在晚自习上他一时没戒备,实在有些失态。他可不想让云集觉得自己跟那些外貌协会的幼稚学生一样,轻易就把持不住自己。“不是吧丛烈?”唐璜一脸幸灾乐祸,“我唐某有生之年,非常欣慰能亲见……”“少废话!”丛烈打断他。随着队伍的跑动,操场上的灯光在他们脸上时明时暗,看不出丛烈的脸色。但唐璜确实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说。晚自习十点结束,外面有点下雪了。细细的雪糁不慌不忙,簌簌地落。丛烈家里住得不远,往返都步行。他走路很少看两侧,步伐很快。尤其下着雪,他几乎不做任何停留。以至于没多久,他就看见了前面的背影。云集比他走得早,却很快被他追上了。云集的背影瘦瘦高高的。明明很笔挺,却又好像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丛烈的脚步放慢了,直到云集在一辆黑亮的迈巴赫前面停下来。在云集转身的时候,丛烈才发现他嘴里叼着一支细烟。白烟袅袅的,映出云集睫毛上黏的一两粒雪珠。丛烈想等着他上车之后自己再走,却不意看到云集转身朝自己走过来。校外的云集跟学校里有点不一样,但丛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不一样。反正就是更让他心浮气躁、血脉贲张。胸腔里那颗心跳得他都怕自己年纪轻轻,直接就这么心脏病发死在马路牙子上。“小孩儿,胃药是你买的?”云集把烟从嘴里捏下来,笑微微地看着他。他管丛烈叫“小孩儿”,但其实论个头,丛烈比他还要略猛一点。看着那双水淋淋的眼睛,丛烈根本转不动脑子吸不进气,只是点点头。“丛烈,”那个人念了

他的名字,“哪个‘烈’?”丛烈的呼吸短了半拍,下意识地回答,“热烈的‘烈’。”“行。”云集点点头。丛烈等着,看云集把烟蒂带着火星碾进雪里。“嘶啦”一声,丛烈感觉那烟头好像是烫在了他心脏上。“丛热烈,上车。”云集朝后一偏头,“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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