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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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生机越来越弱,就在贺宰替他换药时,突然听到了他的低喃:“阿韫……阿韫……”
这是皇后的闺名,少有人知。
大夫趁机建议说:“皇上情况不妙,若是有他念着的人来,说不定能唤起几分求生的意志。”
是以,这才有了下午那趟江府之行。
可谁料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袁嬷嬷带着谢云浓过来了,这些年,不论谢济去哪儿,都必定会带上她的。
几人原本还打算瞒着谢云浓,可骨肉情深,再加上谢济情况属实凶险,他们……再是不敢瞒了。
谢云浓迈着小小的步子,跌跌撞撞地跑到谢济的病榻前,她知事早,早已从周围人凝重的面色中懂了许多,故而,她没像寻常孩子那样大闹,只一双小鹿眼,眨巴眨巴地流着泪,看得旁人的心都碎了。
袁嬷嬷爱怜地替她擦净眼泪,温声叮嘱:“殿下不哭,在这儿同皇上说说话好不好?”
谢云浓点点头,掰着手指头开始碎碎念念起来。
“父皇,嬷嬷今天给侬侬做了许多好吃的,父皇也吃过吗?”
“父皇不是说带侬侬去看母后的家乡吗?是不是骗侬侬的?”
“……”
从半下午一直到掌灯时分,谢云浓说了许久,可榻上的人却毫无动静,大夫叹了口气,不断地摇着头。
袁嬷嬷红着眼将谢云浓抱了出去,留下贺宰立在原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华灯初上,江宅今夜平静得很,万籁俱寂中,江淮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扣响。
“进来。”
房门被人推开,披着银色斗篷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看着江淮,如玉的面上一片坚定:“阿兄。”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江淮已然明了她的意思,他撂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背着光,叫人看不起他的神色。
良久,江韫听他淡声道:“叫仇越送你。”
街上行人寥寥,马车辘辘前行,最终停在了城北的一处宅子外。
江韫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对着车内人说了声:“阿兄放心,我很快回来。”
无人应她。
江韫讪讪地收回视线,转身踏上了那青石做的台阶。
晚风阵阵,偶尔吹起车帘的一角,露出男人藏青色的衣角来。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声,道:“回吧。”
贺宰听人报有个姑娘来时没多大在意,直到那人出现在他面前。
她盈盈一拜,柔声道:“大人。”
贺宰连忙侧身,他怎么敢受她的礼?
江韫被带到一处房门前,贺宰替她推开门:“请。”
江韫方踏进去,房门便阖上了,她也不在意,开始四下打量起来,屋子里帷幔重重,浓郁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有些呛鼻。
越往里走,药味越浓,最后,她停在一方榻前,怔怔地看着榻上的男人。
苍白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隽的眉眼间一片灰败之色,江韫心中莫名一窒,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仿佛不该这样的。
指尖触及男人的面容,她下意识地沿着他的眉眼开始勾勒,丝毫没注意男人身侧微微颤动的手。
冰凉的液体滑落,江韫陡然回神。
她慌乱地站起身,可脚底的伤本就未好,这样一来,更是疼得刺骨,她根本就来不及想什么,就直直跌了下去,好巧不巧,正好砸在榻上人身上。
依稀间,她好像听到了男人的闷哼声,她瞬间僵直了身子。
头顶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还不起来?”
可江韫却听出了几分寒意。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眼便望入了男人寒潭一般的眸子。
冷得一丝温度也无。
全是她陌生的情绪。
她慌忙别开眼,轻声开口:“既然皇上醒了,民女便先回去了。”
她忙不迭地推门而出,正巧撞见端着药回来的贺宰,面对他疑问的眼神,她只来得及丢下句:“皇上醒了。”
随后便匆匆离去,看那背影,分明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贺宰原本满脑子的疑问,可现下也只剩那句“皇上醒了”。
内室,江韫走后,谢济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贺宰突然进来打破沉默。
“皇上,你终于醒了!”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良久,贺宰听他说:“三日后,回京吧。”
“皇上?”
“朕说,回京。”
外头,江家的马车还在原处,而赶车人却不见了踪影。
江韫踏上马车后便独自蜷缩在角落,江淮也没多问,他默不作声地掀开车帘,片刻后,马车辘辘而动,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前行。
一路上,江韫不曾开口说半个字,江淮将她送至房门口,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江韫推门的动作一顿,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双比核桃还肿的眼来:“阿兄说什么呢?”
分明眼角还挂着泪,但她说这话时却仍是笑着,那一瞬,江淮所有心防功亏一篑。
他动作仍旧温柔,一点点替她擦净脸上的泪,涩声道:“当年没问你的意愿,是阿兄错了,现在不论你想做什么,阿兄都依你,别哭了?”
说这话时,他的心痛不已,然而等说完后,却觉得无比轻松。
事实上,在她决定出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注定了她是不属于他的。
月色无声地攀上树梢,四下静谧,只有女子的低泣声。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搅和了无数人的好梦。
翌日,天色将明,江韫陡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都是男人冷眼逼问她的场景,那双眸子如同淬了亿万年的寒冰,看过来时,她四肢百骸都被冻得僵在原处。
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以至于她醒来时额上都是冷汗,她无力地咬着嘴唇,面色发白。
或许这也不是梦,昨日那人看过来时的眼神,同梦中是一样的。
窗外雨声淅淅,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丫鬟杏儿进来时就看见她肚子坐在楹窗下,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微风吹过,些许细雨飘进来,打在那截皓腕上。
她心中一惊,匆匆上前关了窗,又替江韫擦干手上的水:“姑娘怎的这般不当心?淋坏了身子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