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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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台阶，挤过熙攘的人群，几个人来到了抽奖桌前。领奖台上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鞭炮声，喇叭里传出“恭喜刘先生中了21寸大彩电一台”“恭喜王女士中了自行车一辆”，每当听到有人中奖，人群就显得更加兴奋，大家不停的交着钱，不停的刮着奖券，唯恐大奖都落入了别人的口袋。
于德忠掏了十块钱，让于乐抽了三张，他跟张玉英各抽了一张。刮开抽奖券，是扑克牌中方块、桃心、梅花等的各种组合，对照着旁边的中奖说明看了一下，张玉英和于乐各中了一块香皂。“不买了，不买了，都是骗人的。”于德忠看着十块钱就得了俩杂牌的香皂，顿时心疼了起来。
“唉，这张也中了。”张玉英翻着桌子上别人刮完扔了的奖券，“是块胰子（香皂），肯定有些人看错了，以为没中奖就扔了，再找找。”
一家三口挤人群里，在地上、桌子上划拉别人刮完的奖券，每人抓了一大把，又找到了两块香皂。那边老花夫妇买了五十块钱的，也只得了几块香皂，慢慢失去了耐心。
“德忠，中点什么东西？”老花走过来问道。
“花十块钱就中两块胰子，在地上拾旁人刮完的，拾三块胰子。”
“行了，十块钱当买了五块胰子，回本了。”
“这杂木牌的破胰子都不值一块钱。你们买了多少？”
“俺这，好家伙，买了五十块钱的，也就几块胰子。”
“都是骗人的，咱也没这福气。”
“走吧，把胰子兑换出来，出去转转吧。”
“好。”
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几个人捡大便宜的幻想便破灭了。兑换完肥皂，溜达到了县城最大的商厦，衣服、玩具、小超市、修鞋、修表、裁缝铺……各种小店大店摆满了足足三层，于乐盯着这么大的商场，每家店都仔细的看着，每个衣着光鲜的人都仔细打量着，对他来说，买什么，买不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睛的享受，眼界的开阔。
“乐乐，我带你到处转转，叫他们在这看吧。”张玉英和老花进了服装店，看起了衣服，老花的丈夫对这些没兴趣，拉着于乐到其他地方转了起来。
于乐在一个小书店门前驻足了起来，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书，地上有几个穿着很时髦的孩子坐着看书。于乐被这一堆大的小的，各种颜色的书和那几个小孩子吸引住了，他也想坐在书堆里看书。
“你想进去看看？”老花的丈夫问道。
“嗯。”于乐点了点头。
他俩刚要进门，便被门口的店员拦了下来。
“这个小孩是县里哪个小学的？”店员笑嘻嘻的问道。
“他不是，他是乡下来的，乡下的学校。”
于乐听到“乡下来的”这几个字，虽然还不是太懂“乡下”的意思，但感觉一定比城里低了一等，内心有了自卑感，不由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穿的五块钱的白鞋，大拇指的地方磨起了线，身上的那条淡粉色的裤子，还是别家姑娘穿剩的，张玉英觉得质量好，拿来给于乐穿。于乐以前觉得这裤子挺好看的，今天进城特意穿了上去，现在看到店里那几个城里小孩，脸红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哦，那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不卖书，是跟城里几个小学合作的，在这弄个读书点，方便他们学校的学生就近过来看书。只有合作学校的学生才能进来。”店员倒是很客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歧视。
“人家不让进，咱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嗯。”
老花的丈夫带于乐又转了玩具店，看着那些不知道怎么玩的奇形怪状的玩具，于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满脑子都是书，满脑子都想着“自己是乡下的”。
天天跟自己“乡下”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大家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在泥土里打滚，认为世界就是这样的，人都是一样的，电视里的世界很遥远，很不真实，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自己亲眼看到了城里的孩子，对比过后才明白了其中的差距。自己只有几本翻了几百遍的教材，当自己每个周末玩泥巴的时候，城里的孩子们正穿得干干净净的坐在书堆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去读。
这件事很快被于乐抛到了脑后，却也永远记在了心里。张玉英那边看完了衣服，却并没有舍得买。“这里的衣服都上百了，也不讲价，太贵了，一会到商贸城再看看吧。”一行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说着话出了门，又往商贸城走去了。
商贸城入口的一小段距离都是卖吃的，路中间支着摊，瓜果梨枣，核桃烧烤应有尽有，两边的小店在门口支了个锅，煮着面条，蒸着包子，房间里摆了三五张简易的折叠桌。“快晌午了，在这吃碗面条再逛吧。”说罢，于德忠带着大家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店，里面还有两桌人在吃饭。
这是于乐第一次进饭店，第一次当着陌生人吃饭。以前都是跟亲戚吃，就算吃席也基本上都是熟悉一些的人。在公共场所吃饭，让他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讲点什么规矩。店里很小很破，挂着的壁扇黑黢黢的吸满了油烟，现在已经过了吹风扇的季节，它像个脑袋一样停在那里居高临下的对着于乐。
一块五一碗的面条，清汤寡水，大家一人来了一碗，没舍得点菜。商贸城里的人很少有讲普通话的，大部分都是农民和新市民。有图便宜过来进货回去赶集卖的农村商贩，有县城周边村子过来买东西的，也有新搬进城里的农民，没点有文化的手艺便在这里摆起了摊，就近的市民会过来买点果蔬，那些老一辈就住城里的“贵族”很少来这种地方，一般都去商厦买东西。
在商贸城里转悠，让于乐多少自在了一些，感觉回到现实了一些，大家都操着方言，穿着跟农村差不多，摊位也像村里的集市，小贩们大嗓门的吆喝着，完全不像商厦那里那般温柔。张玉英爱吃烤毛蛋，于乐不喜欢吃那些毛，看着反胃。饭没吃饱，他俩要了一串毛蛋，一串实蛋边走边吃。
“来张嘴。”张玉英撸下来一颗毛蛋。
“不要！”于乐看了一眼直接拒绝了。
“赶紧张嘴，毛蛋有营养，吃点好。”在张玉英的威逼下，于乐勉强吃了一个在嘴里，边嚼边反胃，骨头、毛，好像还有小鸡的嘴，想着吐出来浪费，硬生生给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