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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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村子里有瘦小家穷的适龄男子娶不到媳妇，不知谁介绍的，说去云南娶媳妇比较容易，那边的要求不高。所以，男子随介绍人坐了几天火车去了云南，相中了一个姑娘，两下约好成亲时间，次年带着一点彩礼去把姑娘迎娶进门。这是一场远距离相亲，也是明媒正娶。又过了一年，姑娘回家省亲，告诉家人胶东半岛生活不错，男人对她也很好，又介绍了三个同村的姐妹一起嫁了过来。
胶东半岛的方言接近普通话，她们也很快学会了当地的方言，只是她们的说话语速有点快，语调还有一点怪异，若不是经常与她们沟通，冷不丁的还可能听不懂她们说话。村子里有四家娶了云南那边的媳妇，于乐的一个同龄的男同学鑫鑫和坐他前面有块很好看的橡皮的姑娘腊梅便是其中两家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们的孩子说话与村里其他孩子看不出什么两样，但背的包还是有明显的云南特色，像是手工编织的小提包，色彩很好看，包底两边还有两缕长长的像流苏般的穗，引得孩子们一片羡慕，女孩子们时常拿它练习编麻花辫。
下午下了课，于乐看着腊梅把橡皮、纸笔放进了挂在桌边的小包里，包敞着口，没有拉索。孩子们都出去玩了，教室里还剩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打闹，没人注意于乐。
于乐装作趴在姑娘的桌子上休息，眼睛不停的扫视着旁边，趁人不注意，一只手慢慢伸进姑娘的包里，把事先记好位置的橡皮摸了出来，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放进了包里，又若无其事的跑出院子跟其他孩子们玩去了。下午没有再上课，玩到了下课点，老师便打开了门，放孩子们回家了。
于乐回了家，偷偷把橡皮拿出来把玩，那是一块像胶皮一样富有弹性的黄红色的方方的表面有波纹凸起的半透明橡皮。于乐用铅笔划拉了几笔再擦掉，橡皮虽然看起来好看，但擦起来效果不是很好，把铅字擦花了。任何东西，于乐只有拿回了家，才真正感觉是属于自己的。但他不敢让父母知道，因为他已经有了基本的善恶判断标准了。喜欢了半天后，他把橡皮藏到了桌膛里。
幼儿园没有家庭作业，基本上回到家，把包扔一边就去玩了。第二天上午，孩子们坐在教室里，准备学写拼音字母。大家从包里翻腾出了自己的文具。这时候，腊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在包里摸来摸去。于乐看到腊梅的样子，心头一紧，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害怕。腊梅越哭声音越大，老师走近身旁摸着她的头问道：“你怎么了，哭什么呀？”
“俺妈妈给我买的新橡皮没有了。”泪珠子如断了线般随着嚎啕哭声往下掉。于乐听着哭声，感觉心揪到了一起，呼吸压抑，脸发烫，低着头不敢看向前面。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腊梅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别哭了别哭了，什么时候不见的呀。”老师耐心的轻拍她的背问道。
“昨天下午上课还用呢。”
“哦，那可能是你昨天晚上落家里了吧，你中午回家好好找找，一定找的到。”
“我怕妈妈打我。”
“你妈妈不会因为一块橡皮打你的。你先别跟你妈妈说，回家找不到了再跟我说，好不好。回家的路上也好好看看，有没有掉路边。”
“嗯嗯。”腊梅的哭泣声变成了抽泣，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于乐内心一直忐忑不安，紧张得手心出了汗。那一刻，他觉得腊梅那么可怜，自己是那么的坏，是他害得她哭得那么厉害，越想越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一上午，于乐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于乐一进家门，便把桌膛里的橡皮拿出来揣进了兜里。他的父母不在家，爷爷热了玉米面饼子，于乐掰了几块撒了点白糖胡乱吃了几口，转身又回了幼儿园，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偷偷把橡皮扔进了腊梅的包里。
坐回自己座位后，于乐感觉心突然放松了下来，心里舒坦了很多，一上午的不安和压抑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于乐意识到了偷拿别人的东西，并不会让自己开心，反而好像失去了什么，对别人的伤害也会让他心里非常难受，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不愿意再尝试第二次。
腊梅并没有也不可能在路上或家里找到自己的橡皮，下午她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幼儿园，伸手掏了一下自己的包，居然摸到了自己的橡皮，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顿时阳光满面，于乐看着她，心情也好了很多。
腊梅把找到橡皮的事情告诉了老师，老师也很纳闷，自己也帮着翻过腊梅的书包，并没有发现橡皮，但既然有人发现了错误还了回来，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情，于乐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却一直没有忘记。多少年之后，他总在想，如果当时腊梅的哭声没有打动他，如果他没有把橡皮还回去，他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像老话说的“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有时候，他也感谢那一次的经历，好在事情不大，却让他早早的体会到了诚实、问心无愧对于做人来说的踏实，让他以后的生活中，从不会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工作中不屑于吃回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分不要，这样的性格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也处下了很多朋友。
转眼到了秋收，幼儿园又开始了放假，大磊的小学也放了秋假，跟麦假一样，大人们开始忙活着秋收，收花生玉米，过中秋节。大磊家有一颗葡萄树，围着院墙爬着长着，大磊拉着于乐站在墙边的石头堆上把快熟的葡萄掐下一穗来一起吃，酸酸甜甜的很有葡萄味儿。
地里的铃铛瓜、姑娘果和胭尤（音，龙葵）等野果也熟了，啃煮苞米、吃煮花生、喝苞米粒豇豆粥、蒜泥拌马齿苋、找野果吃，跟一帮子小孩儿在苞米皮上打滚，到花生地里捡拾掉落的花生，听蛐蛐叫，抓蚂蚱……气温正好，野果正香，正是童年无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