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屋及乌(一念怜惜苦命人,海内天涯寄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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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她在赌,赌他不敢杀她。赌他现在莫名其妙的疯狂暴虐是因为害怕,是对冥王的恐惧。
“哼!量你也不敢!”
果然,她赌对了。疼痛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瘫软无力。
。。。
在张无疾的帮助下,她得了离宫法印。翌日简单梳洗,换了身高领衣服,张无疾还给她拿了条围脖,刚好能把脸颊和嘴角的擦伤淤青遮挡,她也算得以体面的离开了。但是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从前的自由和梦想遥不可及。她想着低调为人,不想惹麻烦,却被卷入一个大麻烦。陈笑收究竟是谁?她又怎么会和冥王扯上关系?为什么一次治疗救驾却演变成如此这般狼狈?
但是她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重活一世,就算再不济,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离宫法印用一次便消失了,想进入已不再可能。她转身回望,才发现诺大的皇宫竟然还罩着一层禁制,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保护着里面的人,却也禁锢着里面的人。
对她而言,她情愿死在外面,也决计不会再来。
她本就孑然一身,此刻立于天地间的,只不过是一缕孤魂。遭此境遇,完全是因为她贪心,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医术安身立命,却不成想竟拖累了小六。
怡风院的经历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曾有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周云翊只是为了报答和承诺,或者有别的佳人在怀时,当他解了毒咒,大仇得报,她便可以事了弗身去,也算没有亏欠和纠缠。
至于叶逍遥和华英夫人,子女长大本就要各奔东西,若是将来需要她养老送终,那她也可以用人之身代人之责。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谈不上什么凉薄,无非是不想心中有愧。
她体力尚未恢复,全身的伤痛也在不断的叫嚣,如今全凭一股逃离的信念在支撑,因此走的很慢。
正值新年,街上已经没有了年前的诡异,到处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
突然在人群中,叶凡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街上车水马龙,那身影一晃而过,眼看就要隐没于人群之中。
她压低声音,尝试结印。
“千里传音,以花为媒,开~”一朵微不可察的小红花散成缕缕红丝顺着她的手指飘了出去。
周围又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快去护国寺抽签啊,他们说今天出了好几个上上签。”
“我今儿个正要去,慈悲大师法力高强,要是能得见金身,说不定还能沾点福气。”
护国寺一年四季香火旺盛,但是叶凡从来没有进去过,这里的佛与她心中的佛相去甚远。
佛曰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这里的人却将希望寄托于动辄杀人的慈悲老和尚,求佛渡河,何以渡佛?
回到叶家大宅,秦管家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里念念叨叨,叶凡也不好拒绝。他先让叶凡跨火盆,然后招呼人烧水,要求叶凡沐浴换衣,去掉晦气。
“忠伯,不用麻烦了,我出宫时已经洗过了。况且,我也没事,放心吧。”
小主人如是说,秦管家也不好再要求。劝走了诸人,叶凡独自来到叶家祠堂,如果可能的话,她想拜一拜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老实说,这个身体已经吃了不少苦,叶凡每次都以感恩惜命来安慰自己。虽说众生皆苦,但是她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是求个偏安一隅似乎都是奢望。“她”的身世看起来却是不俗,处处生机,却又处处危机。
“丫头,本事见长啊!”
叶凡嘴角上扬,果然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凌波百米,无影剑宗,说话的人正是叶逍遥!
“父亲大人怎么见了孩儿就跑呢?”
叶逍遥胡子一吹,走到叶凡旁边抱怨:“还不是因为你上次把爹爹给暴露了,家里那位好多天都没给我好脸色。你既然相安无事。。唉,闺女,你受伤了?”
他说着就用手去扯叶凡的围脖。
叶凡心说叶逍遥果然敏锐。但她那些伤口怎么可能让他看。她把围脖拉了拉,云淡风轻的应付了一句:“我没事,磕了一下,丑死了。”
“哎呀,爹爹又不是没见过你丑。。咳咳,我家姑娘怎么都不丑。哎,对了,你传音给我要问我几个问题,你赶紧问吧,问完我还有事。”
“赵宏是谁伤的?”
叶逍遥貌似没想到叶凡这么直接,神色有些诧异。
“能射穿慈悲用金钟设的禁制,除了你那位,还能有谁?”
“云翊哥哥?!”叶凡苦笑,她这是做了啥,周云翊不得骂死她。“这么说你也参与了?”
叶逍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知道点,就一点儿。”
叶凡能不了解这个不要脸的老头吗?他说知道点,就必然是知道不少点。
“你当天就到了怡风院对不对?”
他自发后退一步:“嘿嘿,丫头真聪明。你不是要问几个问题吗?已经三个问题了。”
叶凡叹了口气,她很沮丧也很不安,她当时一门心思进宫救小六,没想到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云翊,他一定很生气吧。
“父亲,赵宏没死,我救了他。云翊哥哥的事情被我搅黄了。”
没想到叶逍遥却摆摆手:“这事,翊儿知道,不怪你。你们俩孩子的事爹爹我就不掺和了。”
是吗,这么大的事,他也能原谅吗?他果然是个重情重诺的人,只可惜。。。
“那。。。他还好吗?”
“身子差点,又毒发了,折腾了三天多才好。武灵也减退不少,所以不好来京都城里。你要去看他吗?”
叶凡体力耗尽,现在不过是强撑,她一身的伤痛,又如何去见人。
“我累了,你帮我问他好吧。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问题。”
“闺女,都好几个问题了。”
叶凡白了他一眼:“我会千里传音,开的可是冥王的死亡之花,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丫头会的东西那么多,再多一个也无妨。”
叶逍遥老奸巨猾就是不咬钩,叶凡只好放大招:“我要去冥府,找风刃咒的解药!”
“什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我的小祖宗哎,咱们不去冥府,那里不好。况且翊儿的风刃咒也不是在冥府中的,是在。。”
“宫中,陈太监对不对?但是他怎么会给解药?而且我感觉他也不知道解法,所以我要去冥府找。”
果然是这样,原来周云翊一直都知道,而且宁可告诉叶逍遥也不告诉她。所以她还是不值得他信任,或者说没那么可靠。她太弱了。
“哎呀!小祖宗啊,你可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不行,我得告诉家里那位,我可管不了。”
叶逍遥拿华英夫人吓唬她,她不得不买账,只能先缓缓:“那你告诉我,我与冥王究竟有什么关系?”
叶逍遥语塞:“这,这个问题还不到时候,不好说。”
“不好说,也就是果然有关!”
“哎呀!凡儿,不是爹爹瞒你。你回来的时候,那个老冥王死了,你又傻,呃睡了,中间发生什么事,爹爹也不清楚啊。而且你看看你经脉不通,不能御灵,但是魔灵一点就通,一学就会,爹爹也是害怕啊。咱不沾冥府好不好。”
“那我不能御灵跟那个冥王有没有关系?”
“不好说。”
叶凡也没指望叶逍遥就能告诉她,要想说早就说了。估计再问下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是洗一洗吧,也换件衣服。忠伯说,三不问正在杀羊,一会儿要请姑娘去。”
叶逍遥便边比划便用口型说:“爹爹先走啦!”一阵风人就没影了。
回到卧房,叶凡劝退了下人。脱光了衣服,走到铜镜前。镜中人身上一道道的伤痕正在愈合,胸口的一朵红花还是那样的扎眼,如同一枚耻辱的烙印。虽然她以前也受过很多伤,但是从没有过今日这般痛彻心扉。
她不敢坐到浴桶洗,因为那里太舒服了,她会睡着。她还没有去看受她牵累的小六。
忠伯为她准备了她最喜欢的广袖碧纱半柳儒裙,衣服很薄却很御寒,袖口内含隐袋,正好藏几根毛峰防身。往日的她穿起来如同仙子一般,然而她现在却不得不包一个不相称的大围脖,再披一个大的斗篷遮挡伤口。为了掩盖苍白的面色,她找人要了胭脂眉黛,一切弄好,收拾心情,她才敢出门。
来到三不问时,得知安平侯差人送了一只整羊,几旦鲜菜,大伙儿都在分羊备菜和面买酒,架了口大锅在院子里炖羊骨羊排。
郑文风闻讯赶来,正赶上大伙刚开始哄抢羊肉,有说有笑,气的腮帮子一股一股的,瞪着眼质问叶凡:“好啊,你,大臭凡,火急火燎忽悠我送你出城,你丫的竟然不告而别;枉费我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现在你居然在这里又吃又笑,哼,我们的友谊就此作罢。”说罢一甩袖子,头一歪,下巴朝天,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叶凡瞧着郑文风发脾气的熊样,又想起自己有错在前,就索性服软,柔声细语的说道:“文风哥哥,我这不也是事出突然,没办法嘛。”
她边说边拉着郑文风的衣袖撒娇:“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下次再也不敢了。文风哥哥,你看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正好,来来,小妹我喝酒自罚,哥哥你尝尝涮肉,老好吃了。”
她本就大眼小脸,今天打扮又刻意遮挡,整张脸就剩下俩眼,显得更加的可爱动人,郑文风经不住她软磨硬泡,一会儿功夫,郑文风已经开吃开涮,跟大家闹在一起,几杯小酒下去,什么不辞而别早已不记得了。
小六也逐渐恢复了,但是记忆却没有回来。
“小凡,我记得你要教我医术,啥时候开始呢?”
叶凡已经决定不再轻易把医术教与他人,所以就转开话题:“六子,那有什么好学的!我要离开京都了,以后也不开医馆了。”
鲁先生叹了口气,原来叶凡已经把三不问的地契给了他,还找人把三不问的牌匾也拆了下来。她做的决绝,他都来不及拒绝。
众人吃喝尽兴,郑文风和小六已经抱在一起,一会儿痛说叶凡的莽撞随意,一会儿又夸叶凡绝对靠得住,歪歪倒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不知所云。其余人也喝的东倒西歪,行令互敬。
叶凡虽然人小,但是架不住气氛的熏陶,加上心中愁事一堆,便忍不住跟着一起喝。一开始她想着自己年龄小喝的是果酒,结果越喝越起劲,后面都是在自斟自饮,十多杯下肚,烧的小脸发热,醉意朦胧,心里念着不能再喝了,却拎着酒壶离开了三不问。
她的两腿灌了铅一样沉重,两个膝盖肿痛酸胀难忍,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脚下虚浮,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现在已经半夜三更,寒风瑟瑟,一片肃杀,她边走边喝,借着壶中酒的温度消减内心的苦涩。
她经常留宿三不问,而晚上回叶宅时都是从卧房一侧翻墙而入,所以叶家的下人们也不曾留门。她扔了酒壶,咬牙提了口气,翻过墙头,但是下落时脚没跟上,眼看就要跌落在地,突然身下金光一闪,一片淡淡的波纹缓缓漫开,如同一片金色的水波疏解了下落的重量。
是谁在那!
她挣扎着起身,以应付突来的变故,但身体摇摇欲坠,根本是有心无力。
周围的氛围突然变得诡异,叶凡感到身旁的黑影扑过来就想闪避,结果力不从心,反而是被黑影从后面抱住。
叶凡心惊,这么晚谁会来这儿?来人心跳的非常厉害,突发的情况令她酒醒了一半,她的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毛峰,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挣脱,人却被扭了过来,抱得更紧了,身体整个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谁啊,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