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截龙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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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天空,灰灰蒙蒙地只有稀疏几颗微亮的星星遥挂天际,一缕炊烟袅袅上升,遮住星光,天变得更暗了。
扬炊烟的是一座两房带堂茅屋,木篱笆围着庭院,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凳子上,脸上干干净净,衣衫却破烂不堪,不是左一个破洞就是右一个歪扭的缝补疤。
深秋夜寒,她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枕头,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燃烧的柴火。
她伸出小手,缓缓放进燃烧的木柴中,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神色,她快速缩了回去,眼泪掉落在枕头上。
她低头用脸贴着枕头,轻声低喃:“娘,我疼。”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没入枕头里。
低声隐忍地啜泣,让月亮都忍不住跳出遮蔽的云朵,以月光为被披撒在她身上。
“好呀,小蹄子,你又在偷懒。”一个大肚子妇人满脸怒色的从堂屋出来。
女孩连忙站起来低着头,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小声唤道:“奶奶。”
妇人看见她跟大儿媳赵雪娘几乎一样的脸,怒火怎么也压不住,她随手抽了一根手臂粗的柴火棍就往女孩身上招呼,边打边大声骂道:“打死你这个小蹄子,看见你就讨厌,就烧个水都做不好,你有什么用,浪费我粮食,跟你那浪荡娘一样,都是害人精,害死了大山还害得我们全家被人耻笑……”
女孩不躲不避,抱着枕头任由木棍带着寒风,一下下捶打在身,棍肉相碰,她咬着牙不敢喊出声,一旦有反抗的动作或声音,就会招致更多的毒打。
妇人看女孩没有反应,更加生气了:“你不服是不是?”话音刚落,身上落下的木棍更重了。
女孩她摸不清楚奶奶的心思,想着给些反应,可能会少点疼痛,便叫了一声“奶奶,我——”
“还敢顶嘴?”木棍没有减缓,反而又加重了。
木棍与皮肉衣物相撞的声音传到里屋。
东屋睡着老爷子李富贵,他宿醉在床,听着声音闹腾,脑袋疼地厉害,这棍法老婆子每天都要耍上一次,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喊一声:“吵死人了!”
西屋是李二山夫妇,穿着里衣的孙玉娘帮丈夫穿衣服,小声嘟囔道:“你委婉着劝娘小心身体,别直接关心红芽,越上赶帮她,娘越上火。”
之前有一次孙玉娘给女孩偷偷塞了个馒头,被婆婆发现,罚她和红芽都不能吃晚饭,饿的她头昏眼花,还是儿子偷偷塞点吃给自己,才熬过那饥肠辘辘地漫漫长夜。
想到此,她慈爱地低头看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儿子打着小呼噜翻了个身,被子挤落在地。
孙玉娘怕儿子着凉,赶紧上前帮他盖好被子。
李二山看着媳妇的动作,听着屋外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有分寸。”
说完,便出了屋。
李王氏高高举起木棍,李二山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将木棍拿到自己手上:“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顾忌点小弟弟呀?”
李王氏起夜,途径庭院,看到李红芽在偷懒,又想起大儿子因赵雪娘死的事情,一时气不顺就想打她出气,现在二儿子出来阻挡,她气也消了大半,也由着儿子将木棍丢开。
李王氏对傻愣着的李红芽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割猪草。”
李二山看着瘦弱的侄女,摇了摇头,想劝说,又怕气坏了母亲,大哥之死跟大嫂有点关系,但说不上是她害死的。
五个月前,大嫂赵雪娘衣衫不整地吊死在大榕树下,大哥听闻这个消息后,为了能从镇上尽快赶回来,抄了山道,不小心落了猎猪的圈套断了腿,后来没钱医治,又被村里人明里暗里地嘲讽他是个绿毛龟,双重打击下,便魂归西天了。
至于赵雪娘为什么上吊自杀,至今没个定论,都说她是偷汉子被发现后羞愧上吊。
可怜地红芽,双亲不在,娘亲还死的不明不白受人非议。
奶奶的愤恨、爷爷的漠视、二婶不敢作为,二叔又不经常在家,可怜李红芽终日过着“家务不离手,棍棒相加”的生活。
天色大亮,朝阳光辉落在李红芽汗津津地脸上,小小个子背着比她还大的筐篓,里面放满了新鲜绿油油地猪草。
当她走到茅屋篱笆处,从里面转出等候多时的李家宝,他用敦实地身子挡住李红芽,将她拉到一旁,回头观察一下屋内情况,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李红芽。
李家宝:“奶奶正在跟爷爷发脾气,你不要进去了,躲一躲晚点再回来。”
奶奶经常打红芽生气,因为她怀着孩子,也不敢忤逆她。
屋里李王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这把年纪了还怀着孩子,你是非要气死我吗?呜呜~”
李红芽伸出沾着泥巴小手,贴在衣服上擦了擦,没干净多少,李家宝怕被发现,一把将馒头塞进她手里,嘱咐道:“在大石头那里等我消息。”
李红芽乖巧道:“谢谢哥哥。”
李家宝伸手摸摸她的头顶,有些愧疚不能保护她。
“家宝?家宝?你在干嘛?过来喂猪。”疲惫沧桑的男声从里屋传出。
李家宝伸出食指在嘴巴上比个“嘘”字,往前推了下红芽肩膀,示意她快走。
他转身应道:“来了爷爷。”
“哟,有出息了~喂个猪还使唤起孩子来了?”李王氏阴阳怪气地说。
李家宝跨进堂屋:“奶奶,我喜欢喂猪,喂的白白胖胖,过年就能吃上肉了。”李家宝做了个夸张地流口水动作。
李王氏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无奈说道:“你呀,就知道吃。”
李红芽用渴望地眼神看着屋里家人,拖着疲惫的小短腿往大石头的方向走去。
背影弱小,孤凉……
李家宝吃完了饭,又偷摸塞了个馒头,在院里提起小锄头往外跑:“爷奶,我去地里除除草。”
孙玉娘担忧地喊了句:“吃饱了吗?慢点儿跑~”
李家宝往村南三神庙方向跑去,初冬的凉风一吹,浸透骨子的冷让他打了个哆嗦。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勤奋点的庄稼人下地干活了,懒散的都在睡大觉,路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李家宝迎着冷风跑到了距离三神庙百米左右的大石头处。
“红芽。”
绕着石头走一圈没看到人。
李家宝提声喊道:“红芽,可以出来了。”平时都乖乖坐在石头旁等他的小姑娘,今天怎么叫也不出来。
李家宝跑去三神庙问庙祝有没有看到红芽,却说没见到红芽的人影,这下李家宝彻底慌了,撒腿跑回家。
身穿白道袍的庙祝道长站在庙门口,面部表情冷漠地看了李家宝远去的背影直到不见,才转了个方向,双眼炯炯盯着村北那棵直插云霄的大榕树。
道长将拂尘搭在手上,捏诀施法,一道黑色的怨气夹带着悲愤地厉声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干柴瘦瘪的庙祝身子往后倒了一步,捂着心脏,吐出一口血,阵法被冲破了。
此时大榕树如同一个容器,四方的阴气都朝它涌去,天空阴风乱刮,飞沙走石,乌云密布,庙祝双手结诀于胸前,绑在大榕树的风铃阵大幅度晃动,叮铃铃的响声锐利刺耳同时泛着白色光晕,也惊动了在地里干活的村民。
村民抬起头:“要下大雨了。”
风铃光晕与怨气相抗,阴气不再往大榕树输送,以道长微末道行是阻止不了榕树那只厉鬼出世,拼着道消人亡的决心,至少能困她些日子。
就在道长准备拼死一搏时,风铃阵和怨气同时消失,天上的乌云消散,阳光照撒天地,半路的村民见天晴了,又返回干活。
事情透着诡异,庙祝捏了个瞬移诀。
大榕树枝叶将阳光遮挡地严严实实,吸纳的阴气如丝线从地底渗透出来,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屏障中间躺着李红芽,她被厉鬼赵雪娘抱在怀里,奔溃地大嚎叫,声音透不过屏障,眼泪也落不下来,鬼是没有眼泪的。
赵雪娘身边飘着一个穿着金肚兜的胖娃娃,雌雄莫辩,精致胖娃娃咧嘴朝着庙祝一笑,原本乖巧可爱地笑容,在此情此景下,变得诡异恐怖。
“敢多管闲事,我就吃掉你。”
胖娃娃藕节般的小胖手一挥,将庙祝拍回三神庙。
庙祝从空中落下,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尘土飞扬,朦胧中,一个白衣女子抬手,冰凉的蓝色焰火出现在她掌心,而后飞入庙祝体内。
女子桃心型的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也没听到,就晕倒在地。
女子双手施法,冰蓝色灵气从她掌心飘出,地上的坑恢复原状,道长脸上花白胡子褪去,露出光洁的下巴,如枯树皮的脸也变得年轻光滑。
“清兮道长,你怎么睡在地上,出事儿了。”李村长将躺地上的道长拍醒,来不及感叹道长嫩滑的肌肤,才轻轻拍了几下,就红了。
他慌张焦急地说道:“赵雪娘变成厉鬼了~”
“什么?”
清兮跟着村长快步往外走,在经过大石头时,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弹开,力道太大使他跌坐在地。
空灵的女声在他脑海响起:“勿出神庙,或可度李家村万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