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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们的下一首歌曲……”
尽管从第一首歌起,一直到这最后一首,台下观众掌声寥寥无几,观众也大多远远坐着,与“树”酒吧集体聚拢到台前准备激情发泄的观众场面大相径庭,柳笑笑还是耐住了性子,报出了歌名。
这是他和乐队哥几个都始料未及的。
本想着,走出了“树”,来到了“心园”,可以打出一片新天地,可以摇出一片新大海,可以唱出一个新局面,然而,在前面几支“说金”乐队赢得了满堂彩后,“商贩”乐队却遭遇了冷场。虽然不能与一个多月前那次惨痛的“滑铁卢”相比,但“心园”这场面不冷不热、甚至台下观众纷纷坐下聊天的境遇还是让柳笑笑的内心蒙上了阴霾。
没有听到一声叫好和喝彩、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哥几个默默收拾乐器,黯然走下了舞台。让柳笑笑稍感“欣慰”的是,比他们早登场的乐队——“红钻”,收获的喝彩和掌声也不算太热烈,但终归是比他们——“商贩”受欢迎的。
哥几个拿着乐器包,找了个空着的雅座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与其说是一种知道此时谁都不想发言的心照不宣,不如说是哥几个难掩内心的沮丧。在“树”酒吧大获成功赢得场场火爆后,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
而下一支要上场的、已经有乐手在台上调试乐器的乐队,便是今天演出的组织者,或者用行话叫“穴头”也行——“说金”帮里数一数二的、最近红得发紫、已经签约了文京公司准备录制专辑的——“搔痒”。
令哥几个没有想到的是,先头还坐着几乎昏昏欲睡的观众全都来了精神,纷纷站了起来涌向舞台,并且在乐队还没有开始演出之时就已经在台下呼喊叫好儿了。
哥几个面面相觑,柳笑笑叹了口气说:“得,南征北战,转战南北,来到心园,给人垫场。”
大米也长叹一声:“腕儿就是腕儿,新崽儿就是新崽儿啊!”
小鹏无奈地摇摇头,说:“看来,这里还是不属于咱们啊。”
尤佳环视了一下哥几个,说:“小鹏最后这话最有道理。不是咱们演的不好,也不是咱们的歌不好,是真的——这里不属于咱们。笑儿,大米,小鹏,你们不用沮丧,这不是咱们歌的问题,是气场的问题。这‘心园’已经是他们‘说金’帮的园子了,或者说,一三五是他们的,二四六是‘无聊’帮的。而咱们这些无帮的无盟的或者说如‘地下铁’这样不成气候的,是很难在这里有立足之地的。咱们也别怪咱们演出时候观众没反映,这儿的观众已经成了固定的观众群——也就是俗称的‘摇滚铁托儿’,他们就是为了捧‘说金’帮来的,而咱们虽然也改了说唱金属,但是这里不认。就跟《霸王别姬》里小豆子刚进戏班子那会儿,别的孩子不就骂道‘哪儿来的?滚一边儿去!’——咱们,现在,就是,小豆子。”
“可小豆子最后成角儿了啊!”笑笑苦笑道,“人后来可是程蝶依了。”
“可人家现在是大师兄啊!”尤佳朝台上的乐手努努嘴儿,“台上这些可不是小石头段小楼,他们永远和咱们成不了朋友,甚至合作伙伴。不说压根没打过交道的他们,就连咱们那‘朋克地下铁’,不是也暗潮涌动,大有分崩离析开不动车的前兆么?”
“一会儿我拜个‘山’去。”柳笑笑也望着台上,自言自语道:“看看这豹子哥是怎么个成色。”
“没用。”尤佳摆摆手,摇头说,“你可要知道,如今混迹道口的‘说金’,百分之九十的、连主唱带乐手,都是‘迪迪’系的,大多是迪迪毕业的。别看都是外来户,可人家抱团儿着呢,人家现在已然成了大气团儿了,别看大部分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但是拉走的观众和歌迷,可都是咱们这儿土生土长的兄弟姐妹啊。这的确让人寒心,寒心。”
“那还褶子了。”大米叹道,“咱们一不是他们‘说金帮’里的,二不是‘迪迪’血统,哥几个,那咱们还在这儿干吗啊?家走吧!”
小鹏也说:“走了走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咱们啊,就当没来过,下周,踏踏实实回咱的‘树’酒吧演去!回阚哥那儿!那儿是咱的家。”
“等等,哥几个,先等等。”柳笑笑抬手拦住大米和小鹏,“让我先看完他们演出,我学习学习。”
尤佳点头道:“这倒也对,我赞同笑笑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汲取他人经验。毕竟这是为咱们好。”
……
“谢谢!下周再见!”
“搔痒”乐队主唱豹子在演出完最后一曲后走下舞台,走向吧台,找服务生要了一杯水。其他乐手则在台上收拾乐器。
柳笑笑并非多被震撼,但也客观地分析了他们的演出,确实因玩此风格的时间长,无论从歌曲的丰满程度到主唱的现场发挥都可谓高过“商贩”一个等次或几个等次,算是可圈可点。但柳笑笑和哥几个也并非觉得他们就多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顶多是乐手的技巧成熟些、打扮得更“说金范儿”一些、舞台张力大一些罢了。然而取长补短,柳笑笑还是学到了不少经验。
“行了,走吧!”大米有些不耐烦。
“这样,哥几个,”柳笑笑说,“你们啊,先拿好乐器,到大门那儿等我,我过去跟那豹子聊聊,盘盘道儿,看看他的意思、探探他的路子。”
“也行。”尤佳点头,“记得啊,笑儿,咱们也不比他们差,不卑不亢就行。”
“我明白。”
哥几个走向大门口,而柳笑笑则走向吧台。
“豹子哥吧?”柳笑笑脸上堆起了笑容,朝豹子一拱手。
豹子回过头,看了看柳笑笑,点点头。俩人自然不用多介绍,毕竟演出前,引见他们来参加演出的“红钻”的小凡已经介绍过双方了。
早在那会儿,豹子就对柳笑笑一伙乐手不冷不热的,只说了句:那就演吧,事先说好,第一场,没钱啊!
而现在……
“有事儿么?”豹子放下水杯,看着笑笑,面无表情地说。
“噢,我是要说,豹子哥,你们的演出太精彩了!”笑笑微笑着说,“小弟我佩服!”
“谢谢啊。”豹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柳笑笑预感到:此处已然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了。
“啊,我是说啊,豹子哥,”笑笑勉强维持着场面不至于僵下去,“对于初出茅庐的我们,刚才您已经看过我们的演出了,作为前辈,您有什么要指教的么?”
柳笑笑自认给足了对方面子。
“呵呵。”豹子嘴角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不敢当。指教可谈不上。我要是说了,怕你们小哥几个担不住、受不了啊!”
“豹子哥有话便讲,小弟洗耳恭听。”
“好好努力吧!把歌弄好了再出来演,否则就是丢人现眼!”豹子用轻蔑的语气说,“当然了,你们也别太灰心,很多乐队刚出道刚演出的时候,也演得跟屎一样,臭不可闻。”
柳笑笑自诩是个有知识有素养的人,也自诩自己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但这一回,一股无名怒火从胸中燃烧而起。他险些喊出了诸如“你算老几啊你?你算哪根儿葱?就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哪儿来的土坷垃啊?”等等等等话语还回去,要说骂街,甚至不带脏字的骂街,柳笑笑这读书破万卷的人,还真罕有人是对手。
但也正因为柳笑笑是个读书人,是个有文化素养的人,才让自己克制住了,他的脸虽然僵硬,但依然挂着笑,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有个佛偈,不知道豹子哥听过没有?”
豹子一皱眉,问:“什么‘机’?”
柳笑笑又一微笑,说道:“也就是佛家典故。”
“我读书少!您读书多!”豹子白了笑笑一眼,“您大————学生吧?那就请您多指教喽?”
笑笑依然挂着笑,说道:“一高僧与一凡夫俗子攀谈,高僧问凡夫俗子,你眼中的我是什么?凡夫俗子答,你乃一坨屎。高僧笑了笑,答,您在我眼中乃一尊佛。凡夫俗子不解。高僧继续说,心中有佛之人,看万事万物他人皆是佛,而心中藏污垢屎尿之人,看万事万物众人皆是粪便。”
说罢,笑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豹子先是愣在原地,忽然喊道:“我看你是不想在‘心园’演了吧?”
“让您答对了。”柳笑笑依然头也不回地回答,“我今儿来了,是打算要走的,我今儿要走,就不准备再回来。”
“我看你不想在‘圈儿’里混了吧?”豹子的声音继续在笑笑耳后传来。
“您错了。”笑笑站住,回过头,“发音错误。看来您的文化确实有待提高。我们所处的,才叫‘圈儿’,呼拉圈的圈儿;而您所处的,叫‘圈’,牲口圈的那个‘圈’。”
柳笑笑留了情面,只说了牲口一词,而没有说出心里本想说的——那个“某圈”。
豹子没再说话,而是望着柳笑笑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表情阴郁而仇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