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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算名誉权侮辱，我叫耕就耕地啊？还还还还是牛耕！”男生张耕笑着捶了一拳身旁的大智，“我非告你个倾家荡产！”

只见大智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平面设计制作软件做出的效果图上，一排排耕牛遍地走，蓝色的天空上两个大字：张耕。

全班同学围拢了过来，看到画面后都大笑起来。

周方也走过来，噗一下笑喷出来，唱道：“事情很可笑，你处境很尴尬，如今你发现自己骑虎难下啊啊啊啊……”

张耕回头一皱眉，苦笑道：“周方你也跟着起哄。唱什么郑钧啊！”

大智说道：“这歌其实不该安大耕身上，倒是安咱们支书身上最合适！”

大家又纷纷转头看向坐在电脑教室顶头、对着屏幕发愣的柳笑笑，只见他依然一副忧郁的神情，但这神情反而把大家逗乐了，同学们纷纷觉得刚才周方的歌词确实特别适合柳笑笑。

周方走过去，拍拍笑笑的肩膀说：“笑儿，怎么还闷闷不乐，不是你女神儿主动来找你了么？念念不忘，便有回响，回响都来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说到这儿，同学们又都笑了起来。

“啊去去去去去！”柳笑笑不耐烦地一扒拉周方的手，说：“都别起哄架秧子啊！烦着呢烦着呢烦着呢！”

大智说道：“啊对，你就是前几年流行那文化衫上那字——别理我，烦着呢。”

“气死我了。”柳笑笑自言自语道，“那天，她王千霞一露面儿，我以为哥们儿我的春天来到了呢！”

“现在是秋天。”大旭插嘴道。

“啊行啦！”班长大纯儿一推大旭，“你就别刺激他了！”

柳笑笑依然自顾自唠叨：“我立刻以最绅士的姿态起身迎接我的女神……”

芳芳揶揄道：“啊对，这位绅士，您激动得连椅子都撞倒了，好悬没摔个跟头，这没过年呢就给人家千霞姑娘差点儿磕了一个！”

“我走过去深情地说：千霞，你，终于，来了！让我握住你的手吧！”柳笑笑眼神迷离地说着，然后又唱上了：“这是你的手在颤抖，这是你的泪在流，莫非你是要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

“不是，祖宗，您先别自我感动，好么，崔健本尊听了都得吐了，”周方说，“我们全班看到的那版本可不是您说的这版本啊！”

大纯儿点点头，说：“全班同学看到的版本是，您一个趔趄，然后揉着腿一瘸一拐走到王千霞面前，傻乐着还嘿嘿笑着说‘嘿嘿，内什么，你来啦？嘿嘿，内什么，你你你有事儿么？嘿嘿，内什么，你是找，找我么？’。”

全班同学哄堂爆笑起来，连连夸赞班长学得惟妙惟肖，大智还添油加醋：“我还见笑儿擦了一下鼻涕。”

“啊去！都一边儿呆着去！”柳笑笑没好气儿地说，“你们把我说成傻小子了！我是那样吗？”

全班异口同声：“是——！”

周方接道：“最尴尬的是后边，人家王千霞千娇百媚地问道‘柳笑笑同学，你带历史书了么？’，咱们笑儿一擦鼻涕说‘嘿嘿，带了，嘿嘿，带了带了。’王千霞说‘那能借我用一节课么？’，咱们笑儿‘嘿嘿，成啊成啊，用一学期也没事儿啊！嘿嘿，嘿嘿！’。”

柳笑笑一指周方：“老周，你要再这样，咱们师徒恩断义绝！”

周方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就是再不喊我为师父，我也得学到底。各位，精彩部分来了啊！笑儿屁颠颠儿回到课桌拿出历史书，又屁颠儿屁颠儿跑到千霞面前，‘嘿嘿，给你，千霞！随便用！’，王千霞莞尔一笑，咱们柳笑笑差点醉过去，然后千霞说了声‘谢谢啊’，扭头一招手，从教室门外一侧走进画面一个他们的班男生，叫什么张什么来着？我记得是他们班在去年全校联欢会跳迈克杰克逊舞蹈那个吧？然后王千霞说‘给你，借来了’。然后人二位双双离去，咱们笑儿那表情啊，那真是……”

全班齐唱，一边唱一边还集体拍巴掌打节拍：“事情很可笑，你处境很尴尬，现在你发现自己骑虎难下，啊啊——啊啊——。”

周方还接这歌儿的下一句呢：“你能让我快乐的喘不过气，现在却是你，狠狠地把我踢到在地，啊啊，啊啊！”

柳笑笑蹭地站了起来，转着圈儿一指全班。

全班同学齐声：“你急你急你急你急！”

柳笑笑没好气儿地坐下，望着如遨游星空般闪耀的屏幕保护程序，咬牙切齿：“郑钧！我恨你这歌儿！我恨你！”

全班：“你该恨的不是郑钧吧？是1班那跳舞的帅哥吧？”

芳芳这时说：“所以说么，哥，你再不表白、再不行动，那可就真晚了啊！那就将你所爱之人白白拱手送出了哦！”

柳笑笑皱眉刚想说几句芳芳，电脑课老师吴老师走了进来，说：“嚯，我一会儿没在，这儿就炸窝了？都给我安静！哎呦，看来你们职高班是名不虚传啊，都够自在散漫的啊，都说你们班在全校最放任不羁，我看真是如此！”

张耕说：“老师，那是放‘荡’不羁。”

吴老师冷笑一声：“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再这么下去，我这课就成放牛了！”

全班又集体笑了起来。

吴老师一皱眉，说：“好了好了，都做的怎么样了？”

吴老师边说着，边在一排排电脑屏幕前穿梭，看向同学们的电脑设计作品，时而点点头，时而停下来对电脑设计作品完成的不够理想的同学进行一番指点。

行进过程里，吴老师边走边看也边对同学们说着：“同学们，你们有幸，现在用的电脑，是目前最先进、配置最高的一种了，这种配置型号叫486电脑，头几年的电脑还都是286和386，而今的操作系统，也由窗口3变为了窗口95了，你们赶上好时候了！而且以现在的电脑发展趋势，马上就要进入586时代，也就是多媒体电脑时代！你们将来要面对的就是电脑信息时代啦！咱们现在的大部分电脑还都是单机制，但是现在全球正进入电脑互联网时代，互联网你们了解么？”

“回吴老师，互什么网不知道，我倒知道蜘蛛网。”周方贫嘴道。

同学们本想着年轻的男老师吴老师得立刻又生气，却没想到吴老师只是笑了笑，走到周方身后，面向大家说道：“周方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互联网其实就是个大蜘蛛网！只不过是你肉眼看不见的、电子数字的、线路里的网络，用不了多久，互联网就会走入寻常百姓家，你们就进入了电子时代了。”

“那都21世纪了吧？”大智嗫嚅道。

“说得对，但兴许都到不了21世纪。”吴老师点点头，“就说现在，离21世纪还有几年几天？现在有专业人士分析，21世纪不但是电子商务的时代，更是以互联网为契机为依托的一个全方位展示人类文化艺术的时代。到时候，包括文学、艺术甚至歌舞，都可以放在网上让全世界人看到。”

吴老师说着，走到柳笑笑身后，看到“白板”一样的电脑屏幕，一皱眉，说：“柳笑笑同学，这都俩多钟头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啊？”

旁边大旭插话儿：“他啊，用歌词说‘意乱情迷因为梦见你’了。”

柳笑笑一瞪大旭，说：“去去去去，别贫！”又看向吴老师，说：“吴老师，其实我早做好了！”，然后用鼠标点击桌面上的一个缩略图标，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幅电脑制作的平面设计图。

吴老师推了推眼镜儿，躬身仔细看了看，又看看柳笑笑，称赞道：“可以啊，柳笑笑同学！有两把刷子！你做的这个，是崔……崔……”

“是的，崔健，这是他1993年在北展剧场演出的海报。我没按原海报、也就是后来的专辑封面那么做，我是自己设计了一幅新的，您看，崔健的背后，我给他背上了吉他，而他的眼睛上围着红布，也就是他唱《一块红布》的时候常有的形象。”柳笑笑微笑着说。

“不错不错不错！璞玉可雕啊！”吴老师感叹着，“我觉得你在电脑作画方面有天赋，听我的，你将来可以在这方面好好钻研钻研，虽然你们现在是染织专业，但是今后你可以向广告平面设计这行转一转！”

“平什么面？什么设计？”柳笑笑没听明白。

“没事，我不必现在给你解释的太清楚，我只想说，电脑设计，包括电脑办公、制作绘画、写作甚至制作音乐，这应该都是未来的潮流。”

柳笑笑点点头，又问：“那么，吴老师，您刚才说过，未来的趋势是个互……那个……联网的时代，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音乐作品都可以放在电脑里让大家听了？”

“说的很对！”吴老师见全班都在扭过头认真地听他俩的对话，便说：“不是放在电脑里，是放在网上。今后的互联网时代，可以预想到，如果你是个艺术家，假设没有机会办自己的画展或者音乐会，那么可以拥有自己的网站，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网站上让大家欣赏，这可不仅限于国内了，为什么它叫国际互联网，到那时，全球的人都可以看到听到你的作品呢！”

“能收门票么？”周方问。

“为什么不能呢？”吴老师反问，“你们有著作权和知识产权啊，你们完全可以制定成收费项目啊。当然，如果你有一颗公益的心，那么作为艺术家，完全免费让人欣赏你的艺术作品，我觉得更符合你们的气质！”

“那么，”柳笑笑小声问，“摇滚歌曲可以放网上么？”

“怎么不行？”吴老师笑着回答，“何止摇滚啊，交响乐团的作品也可以啊！”

“刚才您说了一个词，什么站？”柳笑笑问道。

男生小哲打趣道：“北京西站。”

同学们大笑起来，毕竟那一年，北京西站刚刚落成通车，大家都熟悉。

吴老师又笑了笑，说：“还真差不多，到时候，一个个的网站就如同一个个车站，是大家驻足、休闲、娱乐甚至对工作生活有所帮助的港湾或绿洲，而你们，同学们，到那时如果有自己的网站，那就是有自己的一个车站，可以迎来送往全世界的朋友。”

周方点头，说：“吴老师，您说的，也就是传说中的‘三达不遛’吧？”

吴老师听罢，笑道：“是的，不仅是‘三达不遛’，还是‘刀抗’呢！就是万维网网站。如今，万维网的三w域名网站还属于比较高端的，属于大型财团公司企业才有，而且还是极个别才有，一般寻常百姓是弄不起的，但是，我想，随着互联网发展，少则几年之内，属于你们自己的——老百姓的个人页面是会发展开来的，再不久，个人拥有万维网网站也许同样不再是梦想。”

柳笑笑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在想未来，也在想未来的互联网时代，音乐人，或者说摇滚音乐人将如何面对或利用这些东西，但是，他的脑中也只是个很模糊很模糊的概念，毕竟，局限于1996的那个年月，对于柳笑笑他们来说，这一切还太超出想像，甚至是玄学般的超现实。

但是，同样是1996年，用486电脑教学的那位吴老师对未来科技的预言、对笑笑使用电脑进行设计的肯定和鼓舞，以及对柳笑笑所提出的问题之展望，也可谓“神嘴”或“神预言”了。

吴老师并不知道，那时的柳笑笑只是在这上面“打个尖儿”而已，这位少年的心思依然在他“若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情愫上。而当下课后同学们都散去、吴老师用三寸软盘拷贝着一张张同学们的电脑美术作品、准备拿回办公室对着电脑一一打分之时，他忽然发现，柳笑笑那张“崔健演唱会海报”的下方，文字部分并非是“一无所有”，而是打上了一行让他不解的小字——

“笑傲江河湖海，爱在蓝天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