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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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祁怕父亲,因为小时候不少的被父亲揍过。父亲又怕爷爷,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太敢正眼看这个老人。
如果把闻人家的家庭关系比作一条食物链,那么爷爷站在顶端,而闻人祁则身处最下层。
他当然也怕爷爷,比怕父亲都更怕,怕到即便是十多年后的今天,爷爷喊他一句“小杂种”,他仍旧下意识的默认。
小杂种并不是爷爷对他的爱称,从来都是老人对他的辱骂。他受了高等教育,有了学识有了素质,明明知道辱骂是错,可童年阴影早就教会了他逆来顺受,哪怕与三观不符,他也习惯性思维的觉得这没什么。
可是,老人骂得吗?
当然骂得,谁让闻人祁确实是孙子,孙子挨骂,天经地义,哪怕他从未抚养他爱护他,哪怕闻人祁隐隐知道当年父亲的抚恤金为什么一分没落到自己母子俩身上…
闻人祁的话没让爷爷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如他所言,反正还没死。
相比较起这个一直不待见的孙子,老人更愿意搭理姜荑,他甚至在向姜荑解释“小杂种”,他将视线转回姜荑身上,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
“从来如此,那便对吗?”姜荑拿一位周姓先贤的话质问老人。
老人不解,注视姜荑。
他不解着许多,不解她明明看起来身娇体软,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简直能压过他上过战场杀过人立过功的凶戾;不解她明明对闻人家而言不过是外人,为什么却胆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一句老东西,只为回护一个孙子。
老人的观念还停留于旧时代,他还在固执的认为,不管这丫头跟小杂种有多深的感情,只要自己不放口,她便进不了闻人家的门。
于是,他乐了,连视线都懒得挑动,对视着姜荑便问闻人祁道:“小杂种,你说呢?对不对?”
闻人祁也乐了,他确实是孙子,血缘上没得选。
但他也可以不是孙子!人格上有得选!
荑猫猫骄傲着、跟护崽小母鸡似的顶撞长辈的模样,他将这模样看成了皎皎的月光~
他向前一步,把抱着猫猫的荑猫猫护在身后,与爷爷对视。
“我翅膀硬了,我说不对!我不叫小杂种!我妈给我起的名,我叫闻人祁!”
“你放肆!”老人听他居然敢在这里提起他母亲,怒目圆睁!
“阿祁,赶紧向爷爷道歉!”闻人祁的身后传来二叔的呵斥,可他连回头看二叔一眼都懒,话音中不无戏谑——
“二叔,你不是要借钱吗?这就是你借钱的态度?”
“借钱?借什么钱!”老人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发问。
二叔赶忙摆手:“没…没这回事。”
“哦?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俊哥把爷爷的勋章拿去抵押赌钱了,想让我帮帮忙先借点钱给你把勋章赎回来,等过些日子宽裕了立马还我吗?”
“你还说最近爷爷身体越来越差,让我做孙子的好好尽尽心意,如果实在是工作忙,可以多给老人家买点补品…可是我以前听我妈说过,她买来看爷爷的东西,老是出现在旧货市场呢!”闻人祁语不惊人死不休,话赶话的说至此,俨然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老人听闻人祁说完,盯着二叔二婶,目色寒冽!
……
半个小时后,一辆白色老款现代驶入小镇,在镇上绕了几圈买了不少奠物后,朝着小镇东边开去。
小镇叫做水龙镇,镇上的居民,有一半都复姓闻人。
根据族谱,水龙镇居民往上数二十代源属一家,同宗的先祖几百年前逃兵灾至此定居下来,经过几百年的开枝散叶,在乔安县也算是子孙兴旺。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下车时闻人祁放目望远,田野里风吹谷垛,送来阵阵秸秆草香,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伸了伸懒腰,只觉得心旷神怡。
二叔从驾驶位上下了来,走过闻人祁身旁一言不发,去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元宝蜡烛一股脑全提了出来。
车的另一侧,姜荑开门走出,微笑着冲闻人祁招了招手,闻人祁看着调皮秋风拂乱她的青丝,回以温和一笑。
咳嗽声不合时宜响起,搅扰了闻人祁眼中静谧的秋风美人图,老人紧随姜荑之后下车,饶是他扶着车门,也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姜荑眼疾手快搀稳了他。
老人勉强站直,在姜荑“碍不碍事”的问候中冷着皱巴巴的脸摆了摆手,拒绝了姜荑的好意。
然而姜荑才放开他的胳膊,他自己走出两步,便又一个脚滑,差点栽下田坎。
姜荑摇了摇头,上前两步扶住老人,呵斥一句:“这么大年纪了逞什么能?你要摔个半身不遂什么的,就有你受的了。”她说罢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闻人祁二叔。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小辈这么呵斥,他抬头看了看姜荑,嘴硬道:“反正早就活够本了,早死早解脱。”
姜荑打量了一下足有两米来高的田坎,真想给他一把推下去。
老人虽然嘴上强硬,倒也没有再犟,而是任由姜荑扶着,向二叔和闻人祁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出发。
澧兰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边走边整理她的道袍,乡村的石子路灰尘很大,路面也不平坦,她穿着布鞋踩在上面不仅磨脚,而且步子踩下去还总扬起灰尘,不一会儿便把她素白的道袍下摆染得灰扑扑的。
她走在姜荑身后,抱怨了一句:“真是不该跟着你们瞎跑,这趟回去免不得要换洗衣服了,老娘刚换的道袍呀!”
姜荑回头白她一眼,“又不是我们逼着你来的。”
澧兰心说我也不想跟着,这不是武当山那边给派了个鬼任务嘛…
一行人在二叔的带领下往前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很快抵达一座吊脚楼木屋。
木屋不大,略显破旧,孤零零的立在田野,有风吹来,把木屋檐下的风铃吹得叮铃作响,姜荑扶着老人,抬头看向木屋牌楼,觉得它实在像极了旧式扶桑恐怖片里的怨灵栖身之所。
就在姜荑止不住的心里发毛之间,老人沙哑的话音响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闻人祁明白爷爷是在问自己,于是走到爷爷另一侧站定,回答道:“是我们这一脉的祠堂。”
在水龙镇,只有两座祠堂,一座供奉水龙镇闻人氏共祖,一座,便在他们眼前。
闻人祁这一脉的祖上,那位立下眼前这座祠堂的先人,在种花家百年屈辱中投身行伍,没赶上剪下辫子,曾与倭寇战于黄海,曾轰轰烈烈死于义和运动。
此后近两百年,他的后人代代从戎,烈士辈出!
老人推开了姜荑,佝偻着腰,转身面向闻人祁。
他的手伸出,干枯如树皮…手指指向祠堂,问:“你爸配不配进那里面!”
又问:“这些年来,你是不是一直畏我怨我!”
再问:“如果不是你妈!你爸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老人,挺直了腰板!
他的三问令闻人祁愣了愣神,可又随即冷笑。
难道老人称病叫自己回来,葫芦里竟卖的是这味药?!
“我爸配不配,那是他的事!他没有从军,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从来没有!”
“如果你今天让我过来,是想当着祖宗指责我的父母,说我爸不配进闻人家祠堂,说我妈不配进你闻人卓的家门,那大可不必!”
“我畏你,但不怨你,我只怨我爸,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他违背了你的意愿有多丢闻人家的脸!他进不了你的祠堂,但他进了烈士陵园!至于我妈,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对不起闻人家,从来没有!”闻人祁说着说着,冲爷爷大声咆哮起来,渐渐眼眶发红~
要走过多少年,才能愈合掉儿时趟过荆棘在心底留下的伤痕?他死而重生都不敢回头去看的半生荒凉,那里落下的何止是一地鸡毛,那里还落下了成见,落下了孤苦,落下了抛弃…它们犹似层结的黑云,化作阴影,几乎把闻人祁困缚得喘不过气来~
他选不想不看,不忧不怖,他读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尽量让自己生活得像个正常人。他后来明白了爷爷为什么不喜妈妈,明白了爸爸为何老是酗酒打老婆,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把他的意志、要把先人的荣光强加于后人。
那直接导致了闻人祁的半生酸楚啊!
老人怔怔看着孙子,姜荑捂嘴看着跟班,澧兰站在吊脚楼下点燃一支劣质香烟,抬头望着风铃发呆,二叔蹲了下来,把奠物放在一旁,低头不言。
良久复良久,老人才再度开口——
“你…怎么敢顶撞我?”
闻人祁苦笑,垂下眼睑。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闻人祁明白,面前这个老人,他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姐姐,我们走吧…”闻人祁抬起头,把氤氲的泪花回流,长呼出一口气,说道。
澧兰看向姜荑,见姜荑点头。
她抱着猫随他离去,走前叫过澧兰,澧兰却推辞。
澧兰说,她想看看闻人家的祠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