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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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地笑了，本还想看看这七皇子的面容姣好是怎么个好法，和史官相比又是如何，而今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被愚弄的傻瓜罢了。
原来同一人在不同的装束下，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地不一样，此刻史官和七皇子的人影不断交叠在眼前，让她不禁怀疑，哪个才是真的他。
下一瞬他对视过来，视线烫伤了何玉的眼，促使她低下眸，皱起眉来。
片刻后，他终于上至高台，何玉木然地跟随其他人一起行了拜礼，低着头，直直看着那袭金丝滚边黑蟒袍。
它愈发刺眼，她便愈加清醒，也唯有这样，才能将心头那颗初初萌发的情感毒瘤摘除掉。
七皇子辰轩瞥了眼何玉，扫过众人，淡然笑了笑。
“免礼”
不等白发老者指示，他便自行开始了仪式，动作熟练至极，何玉看在眼里，想起他曾说过负责筹备祭祀大典，看来这些环节便是出自他设计。
书写完名字后，他拿起一柄长剑，利落向状板投掷而去，又准又稳地打在她那道红箭旁，而后便到最后一个环节，何玉将红绳放至手心，低头近前将之奉上。
“殿下”
她学着那些人如此道。
辰轩凝眉看着她手心红绳，怔了片刻才拿起，下一瞬，只见她放下双手利落退身。
底下不明之人见此情形，都以为她被皇子的天威震慑得怯了步，不禁窃笑起来，可辰轩却清楚她此番暗含着的深深怒气。
仪式完成后，随着老者的一声宣告，十几人的仪仗出现在道上缓缓而来，正中几人抬着一架金黄步辇，北帝坐在其中，受着众人的跪拜。
呵，看来真正压轴的，是北帝。
何玉看了一眼，而后随其他人低头行拜礼。
待仪仗来到高台整理好、北帝安坐下来，已是一刻钟后。
北帝先是看看状纸，再是看看状板，最后看看托盘之上的红绳，露出淡淡一笑。
“天宫中祭坛虽无数，但思来想去，有哪个能比得上此处？它最早建立，可谓承载诸多历史，先人在此立誓明志，惩除奸佞，缅怀先烈，又为后世祈福，适才你们所完成仪式，便是由此考究”
什么？那几个仪式竟是这等含义……
何玉惊讶不已，这不是让原身承认他们白羽一族该杀吗？还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缅怀那帮手持屠刀挥向她一族的仇人们。
想到此处，白羽族被屠戮的一幕幕像档案一样被调了出来，浮现在脑海里，随后何玉便觉心头燃起熊熊火焰。
三人听闻此话，弯腰行拜礼向北帝致意，却瞥见她一人静默站着，纹丝不动。
何玉暗暗调整呼吸，克制住万千心绪，拱起手来，僵硬地弯腰拜了下去。
北帝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暗笑，再看向辰轩，欣慰一笑。
“此环节设计精妙，朕的七儿用心了！此次你负责祭祀大典的各项事宜，不辞劳苦，值得嘉奖！曾许诺你的赏赐，朕可没忘，大典结束后你回府看看”
是了，这仪式确实是他设计的……
何玉默默攥紧了拳头。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看不清的？这父与子，一个擅长暗戳脊梁，一个擅长欺骗愚弄，联起手来向自己发起合围，好一出精彩的大戏！
辰轩微怔，有些讶然，没想到父帝竟如此解读自己的设计，状板钉着几人代表的武器，仅仅是寓意小队各自发挥所长，而缠绕红绳祈福，是让他们为天下众生祈福罢了。
此解读显然是针对荷钰的试探，一边是父帝，一边是今后要并肩前行的好友，夹在这两头中间实在难做，但现下无论如何说，都不能轻易消除她心生的芥蒂。
他拱手拜下。
“儿臣多谢父帝！”
北帝点点头。
“大典还有最后一个环节，继续吧！”
老者挥动手中拂尘。
“启程祝仪开始！”
如此道后，他燃了三支香，扫一眼四人，最终交至辰轩手上。
“七皇子作为小队的领头人，请先”
辰轩持着香火走至鼎前，鞠了一躬，起身后正色道：
“几千年前，异兽妖魔横行天下，彼时先人不忍众生涂炭，自发组成小队前去斩妖降魔、救焚拯溺，而今我等有幸组成小队出征，必将循前人脚步解民倒悬，以之为初心，不负苍生！”
此言一出，引起众人不小的吃惊，看着七皇子将香火插入鼎中，他们心下暗忖这玩世不恭的浪荡子，竟然也能道出此番话语？看来北帝治起儿子来也有一套方法。
何玉看着那背影暗自笑了下，这里是誓师大会，漂亮话谁不会说？这次若不是他老爹授意，他会参加选试吗？
老者再燃了三支香，瞄一眼余下三人。
慕容潇潇见此情形，干脆地出了列，利落接过香火走到鼎前鞠下一躬。
“我慕容潇潇入选小队，必不辱慕容一族使命，报效天庭，解救众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气宇轩昂，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言简意赅，听得底下人窃窃私语，但不知这私语是赞许还是非议。
何玉流转眸色，按照司命仙所言，慕容府才刚入仙族，确实是需要这么个机会来表忠心。
紧接着便是星翊，从接香火到走至鼎前发言，他皆是淡淡然。
“我没有什么志向，这次能随小队于六界游历，只希望尽我所能，惩恶扬善、助威正道而已”
不像前两人那样慷慨激昂，他平淡地道出此话，语气像是在做一个陈述。
转过身返回时，何玉瞄了一眼，他脸上既无羞愧，也无胆怯，仍是淡然，似乎并不为自己的目无大志而感到惶惶不安。
星翊之后，香火很快就交到了何玉手上，她手持香火走到鼎前鞠了一躬，而后直接插入其中，没有言语。
北帝好奇道：
“此次出征，荷钰公主没有什么志愿吗？”
何玉回到位置，淡淡一笑。
“古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既无大志，也无普渡众生之愿，我只为自己，若真要说的话，这次应是为了自由”
北帝笑了笑。
“荷钰公主想法很是独到”
众人听闻神色各异，有的暗自嗤笑，有的摇摇头，有的微仰头勾唇一笑。
辰轩低眸听着，暗蹙起眉，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辛酸，他无法想象，这两万年来，她是如何过来的。
云越流转眸色，不禁瞥去一眼，只见她仍是一副倔强模样，亦如在校场那般，不卑不亢。
在北帝的多次试探下，他不能再确定她是否只是表面示弱，是否是采取以退为进之策略。
此刻他暗暗觉得，她似乎只能在言语中流露出两万年来积蓄的不满与不甘，除此之外，再无可与之对抗。
上香仪式完成后，北帝寄言几句，后随仪仗离开了，何玉跟着众人拜下，暗暗感慨这场暗潮汹涌的祭祀大典终于结束。
场上众人解散后，她不再逗留，当即转身走人，心想着回去好好补个觉，可走了几步却被辰轩叫住。
应着他要求到达一方无人地后，她停下脚步，抱臂斜眸，向身后之人问道：
“殿下叫停我，不知是有何事？”
大典结束后，她本已沉下怒气，毕竟跟这帮人置气只会伤身，但刚才听到那一声荷钰姑娘后，血压不禁又飙起，她努力克制着。
辰轩看向那抹背影道：
“对不起，我向你隐瞒了身份，起初是因方便，后来与姑娘投缘，相谈甚欢，不愿因身份而影响情谊，所以直至最后才揭晓，仪式设计，非我本意，让你难堪了，对不起”
投缘？呵，若选试胜出者不是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投缘？若不是即将要一同上路，他又何必来挽回？设计非他本意，真假不论，这重要吗？反正他也不会和她站在一边。
何玉转过身来，看着他冷笑了下。
“殿下真拿我当朋友吗？风林村初见时隐瞒身份我可以理解，但瑶池再见时，殿下本应坦诚布公，毕竟这是朋友间的一项基本原则，对吗？”
辰轩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什么，随后低下眸去，似是觉得心中有愧。
何玉继续道：
“至于大典之事，又何必解释？我只是一介叛族余孤，就不劳殿下屈尊降贵地费心了！明日小队就要启程，民女先行告退！”
欠了身后，她快步离去。
辰轩看着那抹背影渐渐远去，若有所思，而后淡淡一笑。
一路上这么长，总有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