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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苦大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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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铎心不在焉地看着大奎和邱文明把酒喝下去,说:“把话说明白,到底咋回事?”

大奎把一个水煮大虾塞进嘴里说:“别着急,你吃点东西,咱慢慢说。”

金铎说:“不是我急,是太欺负人了,凭啥呀?”

大奎咽了大虾,喝了一口酒,哈着酒气说:“好酒!……不是说了嘛,都是因为玉珠。”

金铎:“玉珠?……玉珠咋的?跟他什么关系。”

大奎:“没关系?”

金铎:“没关系,为啥?”

大奎又抓起一个猪手,啃了一口,含糊地说:“他想跟玉珠有关系,玉珠跟他没关系,你今天跟玉珠有了关系,他就跟你有了关系,你就挨打了。”

大奎的话像是绕口令,金铎听了一头雾水,发急道:“什么呀?二哥,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邱文明看着金铎急头白脸的样子呵呵直笑,正要说什么,大奎摆摆手说:“你急啥呀?我这嘴不是没得空嘛。是这么回事儿,唐英杰追玉珠,玉珠不搭茬,他不死心,不让任何男人接近玉珠,谁接近谁倒霉,我说明白了没?”

金铎一脸茫然,迟疑道:“什么?……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事儿?听着怎么好像旧社会呢……二哥,编瞎话儿也没这么编的呀。”

大奎瞪大了眼睛争辩道:“文明,你说,我是不是编瞎话儿。”

邱文明郑重地说:“金铎,大奎不是编瞎话儿,是真的。”

金铎:“没人管吗?警察呢?法院呢?”

邱文明说:“公安局长姓苟,社会上传说他就是唐英杰的‘狗’,是唐英杰帮忙才当的公安局长,‘狗敢不听主子的吗?”

金铎说:“就没人跟他叫号,任他为所欲为?咱顺安没爷们儿了?”

大奎:“有,咋没有呢?你受点皮肉之苦,这不算什么,他们都比你惨。吕成刚跟他斗,弄得家破人亡;有一个警察跟玉珠谈恋爱,让黑熊打断了腿。文明,你说,我是不是扒瞎。”

邱文明说:“金铎,大奎说的都是真事儿。你今天挨揍就是因为玉珠,谁跟玉珠接近,唐英杰就收拾谁。咱顺安人都知道,没人也接近玉珠,就你不知道,吃这么个亏。”

金铎问:“你说的吕成刚是咱们同学吧?”

大奎说:“是,那不是把于成龙废了,劳教了几年,出来不到二年,又出事了。”

邱文明说:“当年跟于成龙也是因为玉珠。”

大奎干了一杯酒,叹气说:“唉!――这个玉珠,因为她惹出多少事儿来。”

邱文明说:“说良心话,这事儿怨不着玉珠,整个一个自作多情。”

金铎怔住了,眼珠儿直直地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一点食欲都没了。

大奎嘴里嚼着鸡肉,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婚礼上我告诉过你,别打玉珠的主意,你没听懂我的意思。这事也怨我,没说明白,也不是我没说明白,那环境,也不是说事儿的地儿。”

金铎喝了口矿泉水,润了润嗓子说:“别扯蛋了,我打玉珠什么主意了。大家散了,正好顺路走走,这就叫打主意。”

大奎和邱文明都笑了,这个问题说不清楚,知道争论下去没意义,不跟他争论。

邱文明把话题差开,说:“我说你在外边好好混,别回来,你是不知道啊!咱这儿现在不好混,整个经济就那么几个大老板控制着,人家要么有背景,要么有钱有势,小老百姓作个小卖买,赚个三瓜俩枣,得看人家的脸色,人家吃肉,咱啃骨头上的肉丝儿丝儿。”

大奎说:“文明你也别说的那么惨,你混的不错了。比我强百倍。”

邱文明说:“你算了吧,你不知道我吃的苦,受的累,起早贪黑,挣点儿小钱,都不容易啊!”

大奎说:“这是句实话,都不容易。”

邱文明对金铎说:“我跟这姓唐的有仇,血海深仇。”邱文明拍拍那条瘸腿,恨恨地说:“这条腿,是他干的。”

金铎对邱文明说:“咋回事儿。”

邱文明放下筷子,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想了想,皱着眉说:“高中毕业,你们上大学的上大学了,招工的招工了,我啥也没整上,在家闲得慌。”

大奎说:“自来水维修队招工时你怎么不来呐,你要是来咱俩就一个单位了。”

邱文明说:“听着信儿想来,后来一寻思算了吧。我这人散漫惯了,让人管着不舒服。再说,你们维修队的活儿不轻,天天挖沟,又脏又累,我受不了。”

金铎对大奎说:“二哥,你别打岔,让文明说他的腿。”

邱文明呵呵一笑说:“刚才不是说到我在家闲着嘛。哥们儿几个合计,托人批了个沙场。哎!――你甭说,这玩儿意儿还真赚钱,那沙子是天然的,装到车上就是钱,能不赚钱吗?哥们儿几个吃喝不愁。他妈的,好景不长,有一天黑熊请客,今天打你的三个人,最胖的那个就是黑熊。”

金铎点点头说:“又蠢又笨,根本追不上我,确实像黑熊。”

邱文明继续说:“黑熊请客,请所有沙场的老板,一共十几家。黑熊是姓唐的小弟,这小子心狠手黑,那时候姓唐的还没立棍儿,但黑熊打架,进号子是出了名了,大家都有点怕他。”

大奎插话儿说:“要说唐英杰发财,就是从沙子开始。”

邱文明说:“这帮玩意儿心黑,黑熊请客大家不敢不去,酒桌上黑熊说跟水务局沟通过了,沙子行业得成立行业协会,这样便于管理。黑熊说水务局委派他当会长,沙子这个行业都得听他的,以后卖沙子必须统一价格,得有规矩,谁犯规他就不客气。酒桌上谁也不敢支毛,我也没吱声。”

金铎说:“协会的会长得选举呀,那有任命的?”

邱文明扔了烟头,说:“任命个屁,他就是拉大旗当虎皮,吓唬人呗。”

邱文明举起酒杯跟大奎碰一下,一口干了。挑了块鸡肉嚼了几下咽了,压住酒。接着说:“这事明摆着是扯犊子呀,沙子质量有好坏,沙场的距离有远有近,黑熊的沙场占便宜,别的沙场就卖不动了。这那是什么协会,这是损人利己呀。大家有话不敢说,就偷偷摸摸优惠呗。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熊就似不守行规为借口,一家一家收拾,不到两个月,其它沙场都姓黑了。黑熊找我谈,两条路,一是入股,二是收购。羊入狼的股还有好果子吃?入股等于白送。收购给个三瓜两枣也是白送。我说沙场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得跟兄弟们商量呀。跟兄弟们一商量,兄弟们不干,硬扛着,看他咋整。黑熊开始派人堵路,截我的客户。我的兄弟去把他的马仔打跑了,第二天他带着十多个人来打架,我们事先准备了两杆猎枪,没等他们近前,我们就开枪了,全往腿上打,没死人,伤了几个,他们都跑了。我们也知道,一时冲动事儿闹大了,咋整?不能认栽呀,哥几个晚上都睡在沙场,搂着家伙儿睡觉。”

金铎说:“怎么不报警呢?”

邱文明说:“也有报警的,没用,有个沙场草房子让黑熊一把火烧得精光,报警了,警察做了笔录,再就没动静了。去派出所问,办案的警察说正在调查,问一次正在调查,你能怎么着?”

大奎说:“警察早就喂饱了。”

邱文明又点了支烟,吸一口,接着说:“这样过了十多天没动静,大家以为没事儿了,有点放松警惕。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半夜狗叫,叫了几声又没动静了。一个兄弟出去查看,突然大叫一声。兄弟们大叫不好,全都爬起来,拿着家伙往外冲,大雨哗哗下个不停,天黑也看不清,这帮小子守在门口,一棒子一个,全给放倒了。我最后一个冲出去,就觉得后背挨了一棒子,我扑倒在泥水里,黑熊走过来,踩着我的腿,朝我博勒盖儿(膝盖)开了一枪,我觉得像是让火烫了一下子。黑熊又踹了我几脚,把我扛起来,走到青龙河边,把我扔进了青龙河。我日他祖宗,青龙河正涨水,几口水就把我呛蒙了,多亏我水性好,冲下去几里地爬上了岸。保住了一条命。沙场完了,还残了一个兄弟。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腿就这样了。”

金铎气得涨红给了脸,问:“完了?……报案呢。”

邱文明叹口气说:“是呀,出了院我就想报案,拿着病历本,先做残疾鉴定,再打官司。打官司得有熟人才行,想来想去,我去找咱同学金铁男,这小子在市委混过,认识人多,让他帮我找找人。我把事儿一说,他半天没吱声,想了半天跟我说,文明,咱俩是同学,但关系跟兄弟一样,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要我说呀,这个亏儿你就吃了吧,不能报案。我不服呀,问他,为什么呀?他说,你有啥证据说是黑熊干的?就算有了证据,把黑熊抓了,蹲几天放出来了,你们的仇就种下了,你是唐英杰的对手吗?其次,打完官司顺安你就不能待了,得防备他报复,这日子还咋过?再说,现在打官司,你也知道,得花钱呢。你有他钱多吗?”

大奎给文明斟满酒,文明端起杯说:“行了,再喝就多了。”接着说:“我回家想了几天,跟兄弟们商量,觉得铁男说的对,这官司打不起,一是我没证据,二是没钱,三是我有个兄弟残了,我跑了谁管他吃喝呀?唉!-----要不是这个残了的兄弟,我也早就走了,在这儿憋这个气。就这么着,我忍了。可是----可是----我做梦----都想报仇。”

邱文明酒喝多了,两滴眼泪滚出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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