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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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同粗略的给他讲了讲苏梅和李仲毅的纠纷。
柯志喜沉默半晌,苦笑道:“十年前,我的确和他情同手足,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但亲兄弟都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更何况我跟他呢。”
顾景同问:“怎讲?”
“自从他妻朱氏死后,我便和他没有来往了。”
楚姮皱了皱眉:“朱氏的死,与你何干?”
“我当年在清远县专做白事,李仲毅和我数年邻居,关系极好,便开玩笑说,若家中死人定让我来操办,给我封一锭大银子。后来没多久,朱氏难产而死,李仲毅委托我送灵去朱氏的老家下葬,中途露宿郊外,我不小心被毒虫咬了手,一双眼睛也被毒瞎了……”说到此处,柯志喜似乎十分难受,他凝噎片刻,又道,“我当时瞎了双眼,方寸大乱。回到清远县便怪罪李仲毅,说他不该让我去送葬,没想到李仲毅反而污蔑我,说我为了挣白事钱,为了得到那所谓的一大锭银子,故意咒他家死人,还骂我心肠歹毒,一双眼睛瞎得好!”
柯志喜抑制不住的愤怒,他身子微微颤抖:“这种人,我还跟他做什么朋友?第二年,我就搬来沣水,与他不相往来。”
楚姮又问:“那关于李仲毅和朱氏,你知道些什么?”
柯志喜幽幽道:“夫妇二人算是相敬如宾,但李仲毅应是喜爱朱氏多些。李仲毅根儿就在清远县,祖祖辈辈都是货郎,没什么好说;至于朱氏……她老家在通川十里湾,地方偏僻,但景色不错,有一处百花谷非常出名。当年李仲毅去那边卖货,遇见朱氏,一见钟情便下聘将人求娶来了。后来没多久,我跟李仲毅朱氏他们一起去十里湾游玩,正好遇见朱氏的父母吵架,好像是因为朱父在外面鬼混……倒也记不清了,在十里湾没待多久,便回了清远县。因我去过十里湾,找得到地方,李仲毅才让我给朱氏送灵。”
他话音一落,神色黯然:“若知道有此后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下来。”
旁听的顾景同有一事不明,他问:“为什么朱氏回乡下葬,李仲毅不随行?”
“李仲毅生病了。”柯志喜蹙了蹙眉头,“病情来势汹汹,整个人都烧的不行,昏昏沉沉路都不好走。”
楚姮只关心苏钰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只问重点:“当初朱氏产子,那个死去的孩子,你见过吗?”
柯志喜摇了摇头:“并未。”
苏钰落寞的低下头。
但柯志喜又说:“不过……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不受李仲毅喜欢,他让朱氏的好友苏氏,带去乱葬岗埋了。你们大可问问那个姓苏的,她当年把孩子埋在哪儿。”
便在此时,杨腊插话道:“这个早就问过了,乱葬岗被推,现在成了坪山,好多地方都种上果树,不可能找到。”
楚姮听到这话,表情怪怪的。
她问苏钰:“是上次种桃树去过的坪山?”
苏钰点头。
楚姮咬牙咒道:“好你个蔺伯钦,竟然带我去乱葬岗。”她一脸不忿,似乎早已忘了是自己死皮赖脸跟去的。
顾景同摸了摸下巴,问:“柯志喜,你知道朱氏他们一家有遗传小脚趾畸形的毛病么?”
“当然知道。”柯志喜嘶哑着声音,抬手比划,“朱氏、朱氏的爹、朱氏曾祖,全都是这样。我去十里湾正值酷暑,他爹光脚在田里插秧,我见过的。双脚小趾都是团成一块儿,看着很奇怪。”
“那苏梅呢?”
“苏梅我不清楚,但搬来沣水之前,还听说她生了个双脚脚趾畸形的儿子。”
“柯志喜,你还知道什么?”
柯志喜蹙眉,想了半天,道:“我不知道了。”
杨腊从袖子掏出传唤文书,正准备给柯志喜看,可突然想起人家是个瞎子,忙又悄悄塞回去。
他咳了咳,道:“柯志喜,按律例我得把你带去清远县衙录口供,你应该不会反对罢?”
柯志喜虽然模样可怕,但为人算好,他摸索着门框,有些局促:“我看不见,一路上怕是会给官爷添麻烦。”
顾景同摆手:“无妨,来回我会差人护送你回来。”
柯志喜微微颔:“如此便好,我们何时启程?”
“我们在明月镇还有别的事要办,恐怕得明早才会前往清远县。”顾景同说到这儿,看了眼楚姮。
楚姮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忙道:“等会儿就去蔺老夫人的住处。”
柯志喜还挺热情,他指了指自己的铺面,道:“我铺里还有空房两间,官爷不嫌弃,今晚可以暂时落脚。”
棺材铺里阴冷黑暗,散着腐朽的霉味,门口挂着的寿衣被风吹的呼啦啦响,白幡挽联飘来飘去。
杨腊和另外两个衙役一脸拒绝:“不了吧……”
顾景同当然不愿意跟棺材睡一晚上,他道:“柯志喜,你不用管我们,自己先早些休息,明日清晨我们再一起去衙门。”
“好。”柯志喜点了点头。
这边事情谈妥,一行人便往明月镇去。
明月镇和柯家镇离的不算远,半个时辰不到就已抵达。
杨腊来过蔺老夫人的住处很多次,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一户青瓦小院前,敲了敲门:“蔺老夫人,你在家吗?”
不一会儿,房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蔺老夫人一手握着蜡烛,一手防着风,过来开门。
她一开门,见杨腊楚姮都在,顿时惊喜的“啊”了一声:“四娘,你怎么来了?”
楚姮露出一个微笑:“娘,夫君有案子需要来沣水,我顺便过来看看您。”
“快进来快进来。”蔺老夫人连忙去拉楚姮,楚姮刚侧过身,蔺老夫人突然一怔。
她瞪大眼睛,指着顾景同道:“你是盛风吗?”
顾景同笑了笑:“许久不见了,伯母。”
“哎哟,你怎么也来啦?可好多年没瞧见你了。”蔺老夫人忙将蜡烛塞给杨腊,去拉顾景同的手。
她一手拉着楚姮,一手拉着顾景同,这场景看着有点怪。
楚姮于是不自然的缩回手,去牵苏钰:“夫君一直记挂娘亲身体,娘亲这些日子可还好吧。”
“甚好。”蔺老夫人笑的慈祥,“在沣水住,我的朋友多,白天说不完的话,这人一高兴,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四娘,你回去告诉伯钦,让他好好当官儿,不用随时惦记我这个老娘。待到年关,我就过来。”
楚姮乖巧的点了点头:“娘亲的话,我会带给夫君的。”
顾景同觉得她每次说“夫君”两字,咬音特别好听,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这李四娘演戏演的可真滴水不漏。
若不是事先被蔺伯钦告知,说不准他也以为他们是伉俪情深的一对璧人。
蔺老夫人将他们请进屋,简单的问了问案子进展,倒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多年,她目睹过的案子太多了。
她对顾景同甚是感兴趣,问了他这些年在府衙做些什么,又问:“盛风啊,你现在也快二十五了,还未娶妻,家中爹娘怕不是要着急死了。”
顾景同笑的爽朗:“伯母,我这不是找不着吗?若你有合适的,大可给我说媒一个。”
蔺老夫人抬手掩嘴一笑:“好好好,这话伯母记下了。”
她二人在聊蔺伯钦和顾景同一起读书、上京赶考的事儿,楚姮听得兴致缺缺,便找来绳子跟苏钰玩翻花绳。一旁的蔺老夫人见她如此,忍不住笑问:“四娘,你这些日子和伯钦相处的如何了?”
楚姮一愣,随即胡诌:“很好,夫君对我礼遇有加,我也甚是喜欢夫君。”她说完还低下头,故作娇羞。
顾景同看她这模样,顿时忍笑,将头侧去一边。
蔺老夫人不疑有他,拍了拍楚姮的手背,柔声道:“四娘啊,你和伯钦总要有个一子半女才行。希望过年的时候,娘亲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楚姮这下笑的当真尴尬,她低下头道:“娘亲,这种事情急不得……”
“好啦,娘亲知道。”蔺老夫人估计也知道这话只能对着女眷说,当着顾景同的面儿,她自不会喋喋不休。
哪知道顾景同这厮竟好死不赖的伸长脖子,朝着楚姮做出恭喜的手势:“那就等蔺夫人和伯钦的好消息了,届时在下,一定送上厚礼。”楚姮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厚礼就不用了。顾县丞连五十两银子都要还五十年,省些钱不如留给自己娶媳妇儿!”
蔺夫人不知二人在说什么,正要询问,就听楚姮笑道:“娘亲,我困了,先带苏钰出去洗漱一番。”
“啊,去吧去吧,待会儿我们三个挤一挤。”
蔺老夫人见天色很晚,对顾景同也道:“盛风,你也去休息吧。我院子窄,就只有隔壁一间房,不过通铺挺大,你和杨腊还有那两位小兄弟,怕是要委屈一夜。”
顾景同一点儿也不在意,他道:“伯母,倒是叨扰您了。”
一行人在蔺老夫人的院子暂时歇息,次日天未亮,众人便要带柯志喜回清远县。蔺老夫人连夜装了一篮鸡蛋,递到楚姮手上,让她带回去吃。楚姮道过谢,这才往柯家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