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亲人与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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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睡个觉也犯事儿了啊?”撅起小嘴,琉璃不无委屈地道,一开口,声音沙哑异常,那重伤虚弱的模样,让爱女如命的马吉莫名揪心,冷酷的脸色再次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笑得那叫一个和蔼慈祥,呵护的口气像在哄自家门前的大花狗,“没事没事,你重伤在身,要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听话有骨头吃,呃……乖乖听话好得快!”
“……”琉璃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这词儿也能随便串?阿爹,我不是狗,是您女儿啊喂,女儿!!!
“……”侍从们表示在这么“父慈女乖”的氛围里,他们憋笑憋得脸都要抽了。
“阿爹,那个行刺你的少年呢?”扫视四周,琉璃道。
被侍从抬起来的时候,她虽伤重,但因有内力护体,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知道少年帮她止血,也知道少年焦急地向大夫打听自己的状况,所以她相信少年此举并非受人指使,只是情不由己。
“别提那个畜生!”马吉闻言色变,猛然抬手,带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狠狠拍向自己的双腿,力度之大,疼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阿爹,你是不是以行刺朝廷命官之罪,把他抓起来了?”见状,熟知父亲脾性的琉璃已猜出了七八分,笃定地开口,虽是疑问,却近乎陈述。
话一出口,另一个不祥的猜测掠上脑海,忙道:
“阿爹,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冷哼了一声,马吉拒绝回答。
“爹爹~~你就告诉女儿嘛~~”琉璃嗲声嗲气地开口央求。
“他行刺朝廷命官,死有余辜!我的儿,你管他做什么,他差点害死你你不知道吗?!对这种丧心病狂的恶徒,必须惩一儆百,绝不能手软!”马吉急道,陡然起身,像是要拒绝什么似的,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来回走动,心底的那一抹不安,让他愤怒之余,无法平静。
觉察出了父亲内心的矛盾,琉璃已猜出了少年的处境,沉思片刻,严肃开口:
“阿爹,你不能判他死刑。”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陡然停下脚步,马吉道,眉宇间的怒火呼之欲出。
“阿爹,你知道的,”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清晰地送到马吉的耳朵里,琉璃认真地道,“他并没有真的伤到你啊。”
“但是你有事!”马吉大声道,声音因后怕而微微颤抖,他恨之前自己没能保护好女儿,让她命悬一线。
“我并没有死,不是吗?”琉璃微微一笑,用近乎柔软的口气安抚着父亲。
“小姐,你不知道……”一个侍从忍不住道,要将她落下终生残疾的事告知,马吉忙咳嗽两声,示意他闭嘴,可他却浑然不觉,继续道,“你被那个恶徒……”
“唔!”话未说完,突然一声闷哼,这边,马吉不动声色地收回踹在侍从脚踝上的脚,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你这个不肖女!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还在这里说风凉话!难不成你还真想你娘我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马吉续着刚才的话道,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脸色恢复了琉璃刚醒来时的冷厉。
初时他那句“你这个不肖女”,就是出于要教训琉璃不顾自身安危擅自为自己挡刀的原因。
“他不是真正的刺客。”见父亲情绪激动,琉璃不再做无用的争辩,沉声道,冷静到冰点的声音如一盆水泼在马吉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你凭什么确定?”马吉警觉地皱眉,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感觉到了什么,但并不确定,被琉璃这么一提,感觉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
“第一,他不会武功,而正经杀手至少会一门功夫;第二,他瘦的跟麻秸秆似的,显然是长期挨饿的结果,杀手不会这么穷困;第三,他误伤了我之后没有继续行刺,而是尽全力救我,杀手不会这么温柔。”琉璃一一解析,因重伤未愈,长时间的对话让她喉咙干痛,却又不忍少年蒙屈,怕被护女心切的马吉制止,于是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
“即使他不是真正的刺客,但不分青红皂白就行凶伤人,这个罪也不能轻饶。”一看到重伤卧床的女儿,想到那个小子在她身上留下的无法治愈的伤痛,马吉就不想放过他。
“阿爹,可是……咳咳咳咳……”琉璃有些无奈,不知一向爱民如子的父亲怎会突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一急之下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唉,我的儿……”见状,终是爱女心切的马吉不忍,先妥协了,咬牙道,“你别说了,爹暂时不处置他就是了,你好好休息吧,爹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了。”
他要出去透口气,这种因爱女如命而不断违背自己真正意愿向女儿妥协的事,着实让他觉得憋屈。
“阿爹!”见父亲并未真的原谅那个少年,琉璃急道,忙伸手拽住马吉的衣角,顾不得嗓子因方才长时间的说话而导致的疼痛,据理力争,“不管我受多么重的伤,至少,我还活着,可他多么无辜,只因朝廷官员内部的争斗,便失去了挚爱的双亲!我是您的女儿,他们又何尝不是他的父母!我肯豁出性命为你挡刀,他又怎会置枉死的父母不顾呢!阿爹!”
说到最后,琉璃的声音已带了浓重的哭腔,那感同身受的倾诉,那不顾一切的请求,最后那一声阿爹,尤其悲怆,令旁观者泪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还是本就爱民如子的马吉,他之所以不依不饶,不过是被女儿重伤的痛苦一时蒙蔽了理智。
马吉在琉璃的呼唤声中停下了脚步。
他的女儿,真是个大傻瓜。
他马家的人,注定世世代代,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欠了百姓的情,以至于必须不计得失生死,为奴为仆才能还清。
他马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你,想怎么办?”背对着琉璃,马吉不动声色地红了眼眶,他的双手于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死死地嵌进肉里,用钻心的痛,麻木对女儿蒙受委屈的不甘,他疲惫至极地开口,以至于说出的话都是有气无力,近乎呢喃。
见一向执拗父亲彻底松了口,琉璃那原本因伤痛折磨而黯淡无光的凤眼中如洒下了一捧星辰,熠熠生辉。
而先达成目的的惊喜而至的,却是父亲为自己放下底线的感动和欣喜,她微微一笑,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勾画出两行晶莹。
“阿爹,谢谢你。”琉璃更咽道,不说则已,这一开口,马吉这一年纪虽大,风骨犹存的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迷糊了双眼。
为了不被女儿发现,他始终背对着琉璃,不肯转过脸去,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背影。
琉璃望着这拒人千里的背影,只以为父亲对自己的提议仍心存抵制,却不知这面的马吉早已泪湿眼眶。
从琉璃不顾重伤为少年申诉,到见一向在外人面前刚毅如铁的老爷露出如此深情脆弱的一面,一旁的侍从无不为这对舍己为民的父女动容。
他们没跟错主子,这样的主子,值得他们地舍生忘死,护卫一生。
“阿爹,放了那个少年,带他来见我。”小憩了片刻,琉璃缓缓开口,声音笃定,带给人一种胸有成竹之感。
“好。”马吉保持这个背对站立的姿势已有些疲惫,听琉璃下了决定,如获大释,立即迈开已站得有些酸痛的脚,奔出屋去。
到了琉璃看不见的地方,才敢抬起手,擦掉眼里的泪珠。
自嘲地叹息一声,马吉抱怨道:
“这个臭丫头,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老爹,害我等那么久才开口,再坚持一会儿就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