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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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墅中,蒙学稚童早已散学各回各家,当双鬓如霜的教书先生隋正看到身份悬殊的一学生一弟子联袂而至,老人的脸上既有欣慰也有自豪。
一个是贫寒出身的陋巷少年谢桥。
一位是镇守边关的三品武将申屠信芳。
两人相继作揖行礼,正襟危坐。
老人先是看向古井不波的申屠信芳,转移视线后,才对略显局促不安的弟子谢桥微笑道:“他的身份你知道了?以往从未与你提及,那是因为信芳只是在我门下求学过一段时间,严格来说并不算我的第子,只是学生之一。”
谢桥点点头,而后有些愕然,忍不住好奇问道:“先生,弟子自认资质愚钝,无法继承您的衣钵,与申屠师兄相比我更是天差地远,为什么?”
老人温声笑道:“你是我至今为止收入门下的唯一弟子,或许这也是你我之间有师徒缘分。至于信芳为何没有拜我为师,可能是先生与他没有那个缘分吧,再者我也不希望因为师徒之名而让他在很多事情上束手束脚,身不由己,你以后会明白的。”
少年不再追问,他当然无法想象那些身处高位的人之间有哪些云波诡谲的算计与尔虞我诈的较量,他想的只是柴米油盐与安安稳稳活下去,可是显然现在连活下去都成了一个困难的选择题。
隋正沉吟片刻,看着少年突然轻声问道:“谢桥,因为一些事,先生很快就要离开平阳,你是随先生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此地?”
谢桥讶异道:“离开?先生要去哪里?”
隋正笑着给了少年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去一个先生该去地方。”
谢桥认真想了想,“先生,我得先去问问娘亲的意见。”
一切显然都在老人的意料之中,并不意外,欣然笑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如果可以,你想不想离开,走出平阳,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因为自身原因谢桥摇摇头,违心答道:“暂时还不想。”
隋正轻轻点头,他并不想过多去扰乱这名弟子的生活轨迹,只是希望谢桥能平平安安的做个平凡人,一辈子无病无灾那就很好,老人叹息一声,也不知自己的出现对于少年来说是福是祸?是好是坏?紧接着补充道:“让你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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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是让你知道先生即将离开,二来,你今日没来学墅,听你娘亲说是县衙临时有事走不开,先生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桥犹豫了一下,略微停顿,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向一旁的“师兄”,申屠信芳会心一笑,点头示意,因为在进入学墅之前两人达成共识,他选择暂时出手帮助少年稳住伤势,一起隐瞒谢桥受伤的事情,只要不号脉老人就看不出任何端倪,得到肯定的谢桥一本正经道:“先生,弟子没什么事。”
有了申屠信芳的刻意遮掩,老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不疑有他,颔首道:“没事便好。”
之后便是老人絮絮叨叨的叮嘱少年他离去之后各种琐碎小事,完全是把申屠信芳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到最后还把谢桥“托孤”一样托付给这位鹿门主将。
申屠信芳对此无可奈何,他对这位亦师亦父的老人很敬重,否则也不会特意来此平阳拜见老人,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一个“师弟”。
而谢桥神色复杂,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对这位消失多年不见踪影、今日却从天而降的“师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莫名敬畏,还有好奇,总让人道不清说不明,如临渊而渔,他不觉得有这么一位声名显赫的“师兄”会是什么好事情。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隋姓老人不知道两人的各怀心思,看看天色后,已是夜幕沉沉,想起了少年的娘亲,便让谢桥先行离去,回家去与妇人报个平安。
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老人才收回视线,笑问道:“信芳,你觉得谢桥这孩子如何?”
从头到尾都在观察与考验着少年的申屠信芳直言不讳道:“资质一般,根骨一般,天赋一般,心性尚可。”
隋正不置可否,回想起以往初见两人时的不同场景,又转头看向谢桥离去的方向,伸出右手抬了抬,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初次见到谢桥时,他只有九岁,衣衫破烂,黑黑瘦瘦的,大概只有这么高吧,是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儿,当时可能因为天气闷热,加上饿的头昏眼花,一时不慎便与我撞上,我至今还记得那孩子当时看我的眼神,干净、清澈、明亮,还有惊慌,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想着拉那孩子一把,哪怕让他吃一顿饱饭也好,便以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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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寻个下榻之处为由给了一两银子的报酬,可那孩子所求不为金银、不为自己而是至亲,人老难免多情,事后我将他收为弟子,我并不奢求他金榜题名、甚至入阁拜相,只是想着自己退居田园,百年之后,有这么一个心性淳善的弟子陪伴在侧也就很好了,之后考虑到他的家境情况,我自作主张在衙门里又谋了个差事给他,养活自己,三年以来,虽然他资质平平,但是一直以来勤奋好学,刻苦认真,从不为自身境遇自怨自艾,反而乐观向上,自立自强,也没有在我这边求过什么,抱怨什么,我也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做个乡野普通人过完一生。”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我看来,谢桥就是一块朴实无华的璞玉,一只在山野丛林间羽翼未丰的雏鹰,而信芳你却不同…还记得你在我门下求学的那段岁月先生对你说过什么吗?”
面对这位老人,申屠信芳就如一位犯了错等着夫子受训的学生,恭敬且肃穆道:“记得,先生那时曾说我是一柄利刃,太过锋芒毕露,需要一把剑鞘,敛藏锋芒,不然很容易伤人伤己,所以先生一直有意无意的打磨着我的心性,后来天下大乱,我的确辜负了先生的教诲,做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老人看着这位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的学生,一时间思绪飘远,感慨万千,叹息道:“怪不得你,在那民不聊生、乱象丛生的时代里,真正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投身军伍拨乱反正,沙场之上又哪能靠嘴皮子去打仗,攻城克敌,你那样做自有你的不得已,先生不予置喙,就拿先生自己来说,如若笔杆子有用的话,当年我多次上书劝谏又岂会石沉大海,徒劳无功,反而惹恼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借机进献谗言,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老人突然停下话头,神色凄然。
申屠信芳无意间揭开了这尘封已久的伤疤,有些愧疚,赶紧转移话题,轻声道:“先生你打算何时离开?”
老人摆摆手,示意无妨,喟然一叹:“都是一些老黄历了,翻来翻去都是灰尘,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接着自嘲一笑道:
“五日之后吧,既然你来了,我留不留在此处已无关大局,先生“告老还乡”偷得几年清闲,是该回去继续当个缝补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