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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之心,拜师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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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谢桥路过小镇一户人家,朱漆大门,青铜兽首,有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分置左右,气势凌人,少年便稍稍放缓了脚步,高高跳起,可惜院墙太高,足有一丈有余,少年如今的个头才有围墙一半不足,以至徒劳无功,少年犹不死心,原地蓄力后猛然加快跑出数丈后再次跃起,还是没能得偿所愿,最后他只得停下脚步,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的靠近院墙,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半盏茶之后,少年才恢复正常,脸色复杂,有窃喜,有失落,又有些遗憾。

待谢桥终于赶到一处位于小镇最西面破败的小院前,少年先抹了抹额头汗水,平缓呼吸,再透过门缝朝里望去…

此时春阳正暖,有些温和,又有些刺眼。

小院中栽有一棵桃树,原本这个季节应该是嫩芽初上、满树桃花的景象,可如今已见不到那份春意盎然,只剩枯木残枝、萧疏败落。

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在枯败的桃树旁浆洗衣物,她五官周正,丽质端庄,只是当下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岁月不饶人,鱼尾纹早已爬上妇人的鬓角眉间,看上去多添了些许沧桑迟暮。

妇人姓谢,名俪娇,街坊邻居都喜欢唤她为俪娘。

谢桥小心翼翼的推开院门,对着妇人那边亲切喊道:“娘亲。”

而后往屋里跑去,一边说道:“今日县衙出了点事,所以回来得晚了。”

妇人循声望来,看到孩子急匆匆的样子,柔声道:“娘亲刚去老水井那边汲水,路过私塾的时候还没有听到读书声,想必夫子还没有开始今天的课业。”

谢桥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书籍,看着妇人手边的衣物,道:“大夫说您身子需要多休养,不宜多做劳累,这些活可以让谢桥闲暇时自己来做。”

妇人轻轻摇头,“娘亲没事,都是一些手头轻巧活计,不打紧。”

又接着催促道:“快去吧,等下真的要迟了。”

少年迈步往门外而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提醒叮嘱道:“那娘亲不要勉强,如果觉着不适就去歇息。”

妇人知道孩子心疼娘亲,自从丈夫走后,她又身子骨不争气,一直是他苦苦撑着这个家,如果自己再有个好歹,只会拖累孩子,只得赶紧让孩子放宽心:“好好好,娘亲累了就去休息。”

看着少年跨出院门的最后一步,妇人突然眼角温热,她很欣慰,又很愧疚。

谢桥在小镇一天的生活现在忙碌而又充实,先是早早的去县衙点卯,然后巡街,回家,再去学墅,最后又回归本职工作,今日是因为李叔的缘故,少年才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私塾的教书先生是一位相貌清矍、身材高大的老儒士,姓隋,而今已是双鬓斑白,花甲之年,老人是三年前来到的平阳镇,说是一位告老还乡的朝廷官员,因为无家无室,便来到边陲小镇的平阳,想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颐养天年,了此残生,老人也是十岁时谢桥的救命稻草,照进孩子生命里的一束光。

十年那年,没了乡邻的帮助后,谢桥只能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小镇寻找各种赖以生存的活计赚取银两为那时躺在病榻上的娘亲寻医问药,问遍了镇上大小铺子,铺子掌柜不是嫌谢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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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太小,就是嫌小身板瘦不拉几提不起二两肉,铺子收下这样的杂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还得养上几年,简直浪费粮食,活生生的拖油瓶,没人愿意,走投无路的孩子只能去大户人家门口卖身为奴,却引来了门房的冷嘲热讽和嬉笑捉弄,当成了一个乐子,孩子无功而返,最后只得沿街乞讨为生,遇到好心人的时候能够讨到些残羹冷炙和琐碎银两得一两天的温饱,运气不好遭遇镇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还得把孩子一天的辛苦付出一扫而空,就这样饱一餐饿三顿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四周游荡,加上那时在衙门当差的李戎先也有意无意的照看着孩子,尽力的帮扶着,才不至于饿死,有时孩子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去一个邻居妇人家的酒摊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人心总是肉长的,妇人见孩子可怜,不驱赶,还会给些馒头和铜钱,算是帮娘俩儿吊着仅剩的一口气,孩子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挣扎在这个烂泥溏里,慢慢腐烂,那时妇人就在想,指不定哪天老天爷睁开眼看见这娘儿俩,就收走了两人,好一家团聚,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轮回转世,投个好人家,就不用再受这份苦了。

那是一个阴沉闷热的三伏天,一个十岁的孩子同往日一般游走在街头乞讨,孩子已经强忍饥饿把讨得的吃食给了娘亲,所以他将近三天粒米未进,饿得走路都在打飘,昏昏沉沉,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街上行人也很少,便没有过多留意,鬼使神差的也就撞到了一个身穿儒衫的老人,待回过神来,吓得孩子只得赶紧连连致歉。

老人没有责怪孩子,而是蹲下身来,温声道:“不碍事,老朽是外地来的,眼看这天快要落雨,想找个一个安身之处,避雨之所,你是本地人吧?叫什么名字?”

以往撞到行人,不是动辄打骂,就是恶语相向,嫌孩子脏,孩子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看着老人,神色紧张道:“我叫谢桥,是本地人。”

老人看着惊慌失措的孩子,身上粗布衣衫破破烂烂,小脸黝黑,身形瘦弱,却有一双干净而清澈的眼睛,叹息一声,柔声道:“不用怕,我无恶意,更不会打你或者骂你。”

老人好像动了恻隐之心,“谢桥,你能帮老朽一个忙吗?我可以付你报酬。”

老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两银子如何?”

孩子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

老人问道:“是一两银子太少?”

孩子连忙摆手,嗓音稚嫩,认真道:“老先生,谢桥可以帮你的忙,但我不要银子。”

老人一时好奇笑道:“那你要什么?”

孩子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试探性问道:“老先生会医术吗?”

老人也没想到孩子会如此问,转念想了想,点点头,轻声道:“略懂一二,是不是你家中有人生病了?”

孩子惊喜过望,“真的?”

老人答道:“粗略知晓一些医理。”

孩子瞬间神色黯然,祈求道:“我娘亲病了,我不要银子,希望老先生可以去帮我娘亲看看。”

老人对着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有了银子也可以去请郎中,万一老朽说不懂医,你岂不是竹篮打水。”

孩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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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两步,皱着黑巴巴的小脸,解释道:“请郎中出诊需要五百文,诊金需要一两银子,抓药也需要银子,我娘亲卧病在床好久了,我只能赌一赌,假如我能帮上老先生的忙,也不用一两银子,只要…”

孩子停下话头,认真想了想继续道:“只要一百文。”

似乎觉得一百文太多了,他又连忙改口,“五十文。”

老人哑然,一个食不果腹的孩子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卧病在床的至亲,报酬不是贪多而是怕多,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也不尽然,世上贪得无厌之人何其多,这份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老人向前挪了一步,见孩子没有后退,帮他理了理身上的破衣烂衫,欣慰道:“好孩子。”

而后老人问道:“你的名字何人所取?”

孩子神采奕然,“父亲取的。”

只是很快孩子又暗淡失色,“只是父亲不在了…”

老人把手搭在孩子肩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转移话题,“赤子之心,至诚之道,知行合一,彼岸之桥,听说过这句话吗?”

孩子茫然摇头,继而说道:“我父亲姓木,我娘亲姓谢,娘亲的名字里有个“娇”字,说我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父亲也曾经对我说过,希望我平平安安,长长寿寿,传说中有两个仙人,一个叫王子乔,一个叫赤松子,有个成语叫…”

老人笑着补充道:“乔松之寿。”

孩子挠着头,“我从小没念过书,所以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老人随即用手作笔在地上写下了“娇”与“谢桥”三字,笑着介绍道:“我姓隋,名正。”

他突然站起身,正色道:“谢桥,如果你想识字念书的话,可愿入我门下,称呼我一声先生?”

能念书,自是愿意,只不过孩子没有答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恰在此时忽然雷声大作,乌云压顶。

老人善解人意道:“是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无法行束脩之礼?”

孩子抬头看着老人,神色真挚且凄切,“入学拜师需要银子,老先生,我只是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儿,做不了你的学生。”

老人开怀笑道:“拜我为师不用银子。”

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雨水落在老人身上洗去一路风尘仆仆,落在孩子肩头洗去一身泥泞尘埃,落在街道起歌起舞,也好似在为一人庆祝他的重生。

孩子疑惑问道:“那需要什么?”

老人笑而不答。

孩子又问道:“老先生是要找住的地方吗?”

老人笑答:“然也,安身之处,教学之所。”

孩子伸手指向西方,“那边的房屋价格便宜。”而后又换了方向,“东面的价格贵些。”

老人问道:“你家住在何处?”

雨中一问一答。

最后老人牵起孩子的手,一老一小,缓缓往西而去。

自从那之后孩子家所在的那条吉祥巷里,除了鸡鸣犬吠声,还多了朗朗读书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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