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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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秋比白石镇来的早很多,刺骨的寒风让徐卿芸十分不适应的生了一场大病。起初以为只是简单的风寒入体,徐卿芸便让刘姥姥不必告诉徐氏,只说自己带两个人陪自己出府抓几次药吃了就好了。
陆续喝了一个月的苦药,风寒虽然没有加重,却依然没有见好,刘姥姥看着徐卿芸被病弱折磨的样子心中担忧,最后还是惊动了徐氏。
府中本就养着两位宫里的御医一直照看徐国公的身体,徐氏让其中一位重新给徐卿芸调了药,徐卿芸的身体这才见好。
关于生病的事情徐卿芸没有在信中跟朱怀景说,只是讲了最近自己的一些日常琐事,前几天在花园小池边发现一块好看的淡紫色小石头,看着晶莹剔透,摸上去也很会软润的感觉,徐卿芸以为这块石头应该是玉石,又怕不是,所以没有问过别人,只是自己带回了石头。
莹润的紫色小石头摆放在桌案上压着一沓信纸,徐卿芸提笔刚要落下,窗外秋风携卷细雨吹进屋里,将桌案上的信纸吹得沙沙作响。
今日没有出太阳,外面阴阴沉沉的天气让徐卿芸感觉到一些压抑,也是觉得冷了,于是披上了披风去将房门关好。
“前日徐三妹来寻我,带了一盒桂花糕,味道软糯香甜却不甜腻,我很是喜欢,于是请教了她桂花糕的做法,可惜京城距离江州路途遥远,不能带去给你尝尝。但是我将桂花糕的做法同信一起寄给你,你千层酥做那么好,想来桂花糕应该也不能难倒你。”
“昨日开始京城便已经在下雨,不知江州现在天气如何,上次来信说的贪官李会是否已经抓到了?不知......你何时回京。你若回京,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带一个好看的小东西给你,是昨天雨后在小池边捡到的一枚小石头,我觉得摸上去它应该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又不确定,不想问别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连玉石和石子都不能区分。不管是不是玉石,总归是好看,而且我也很喜欢的小东西,便同信一道寄给你,日后你随身带着,见到它便能想起我来,也不错。”
提笔犹豫许久,徐卿芸到底还是没说自己这些时日的担忧和害怕,只道了一句“安好,勿念,盼君归。”
晚膳过后照旧是刘姥姥陪徐卿芸到驿站送信,只是两人都不会知道,徐卿芸的信并没有第一时间出京送往江州,而是送到了皇宫的方向,然后出现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将信封拆开后,一块淡紫色的透明雨花石随着信纸抖落在桌案上。
苏恒将小石子捡起拿在指尖把玩,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兴致。送信的小太监还恭恭敬敬跪在下面等着送信回驿站,苏恒见此便想到手上的小东西原本应该是徐卿芸想要寄去给朱怀景聊寄相思的小玩意儿,顿时没了兴致。
把小石头随手扔在一边,苏恒将信纸展开。
和以往的那些信一样,徐卿芸在信里絮絮叨叨给远在江州的某人讲着平常琐事,只有一点不同的便是徐卿芸以前从不会将相思写在信中,这封信却几次提及想念和盼归,苏恒看信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小太监的头越来越低。
半个时辰过去,苏恒终于放过手中薄薄三页信纸。
自书架上取来一沓普通信纸和一张信封,苏恒将徐卿芸亲手写的那封信放在一旁,如同以往那样模仿着徐卿芸的字迹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封普通叙述琐事的信件装进新的信封交给小太监带出去。
小太监离开后苏恒将徐卿芸的信再次装回信封里,然后走到书架旁,自第五层书架取下一个墨绿色锦盒把信放进去。
打开锦盒盖子的时候可以看见,锦盒里已经凌乱摆放着“朱怀景亲启”的数十封信件。
小太监已经离开,苏恒却后知后觉的才看到刚才被自己随手放在一边的小石头。刚才自己重新写的那封信里也提到小石头,却没写明将石头和信一起寄了出去......苏恒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是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
自己现在不管做了什么,对她好,或是不好,她又哪里还会在意?
一开始派遣朱怀景到江州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治理水患顺带将先前派去的一干人等带回京城接受审查,至于查找贪污款整治工部那群蛀虫本该是大理寺的职责,只是因为清楚若是朱怀景回京以后就会迎娶徐卿芸,这才出于私心一直将朱怀景托在江州,甚至连捉拿逃犯的事情也交给了他。
明明只有一步之差就能先一步见到她......苏恒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盼归......盼归。
苏恒反复在信中念叨这两个字,念着念着又想,小姑娘待在白石镇的那两年会不会也对自己说过这两个字呢?答案已经不得而知,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这一夜,苏恒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御书房的窗前站了一整夜,在刺骨的冷风里回忆起很多与徐卿芸有关的往事,以前总觉得那段记忆近在眼前,只要自己伸手去碰就能触摸得到,现在看来却又无比的遥远。
“你既然已经有了选择,我自然会全你所愿。”
那样骄傲向往广阔天地的徐卿芸,想来就算她先找到自己,也定是不会愿意委屈的待在深宫之中陪自己度过余生的。
自己想要自由尚且不能,何苦再连累她与自己一样?
虽是这样想着,却还是将那块普通的雨花石仔细存放在贴身佩戴的锦袋里。苏恒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回身向后看去才知道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灯油燃尽而熄灭了,这才知道一夜已经过去。
同样的夜,朱怀景亦在江州城驿站的窗边站了整夜。身后的桌上的烛台边同样摆放着整整齐齐数十封从未开封的信件,每封信都写着“朱怀景亲启”。
朱怀景见过徐卿芸的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不说,还没有固定的笔风,就算是让擅长模仿字迹的书狂来模仿都难以学个十成像,若是真要模仿,不如叫一个识字不久的孩童来写,或许会更以假乱真一些。
从收到徐卿芸第一封信的时候朱怀景便已经看出异常,只是不能十分确定。后来接连几封信都是似是而非的笔迹和不同于徐卿芸写信时惯用的白话语气,朱怀景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信都不是真的出于徐卿芸之手。
京城谁会调包两人来往信件,又有能力让驿站的信使乖乖听话,这不难猜。之后又派了京城的人手暗中查探,果然见到驿站的人每次都会把徐家的信第一时间送进皇宫。好在宫里只拦截徐家写往江州的信,自己寄去的经宫里那位的手之后依然能够到达卿芸手上。
归期一拖再拖,如今还不知道何事才能返京。朱怀景遥望京城所在的方向,无奈而疲惫的叹息一声,只得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冬至,朱怀景接到回京圣旨,原本不日便可返京,可就在准备好一切的时候,赵金昌竟然和柳岸然一同失踪了。
朱怀景带来的人来报说是今日一早大理寺卿亲自到大牢提走了赵金昌,之后根据路人的回忆,两人却没有返回驿站而是向着北门的方向出城而去。
“可有调查过两人曾经的渊源?”
闻墨禀报道:“赵柳二人祖籍并不在一处,往日也没有其他恩怨,至于其他明面上看不出来的关系暂时还有待查证。”
朱怀景回忆起和柳岸然刚到江州时候的一件小事,赵金昌并非是在驿站或者江州官邸抓获,当日自己和柳岸然到驿站抓人的时候赵金昌已经逃走三天,当时为将此人抓回京着实费了不小的一番力气。
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或许是有人通风报信,之后抓住逃走的赵金昌暂押江州大牢后又一直忙于各类赈灾琐事,因此忽略了查报信之人,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就是柳岸然给赵金昌报的信。
不然的话赵金昌只会将自己一行人当做是来帮忙赈灾的人员,怎么又会提前知道自己此行还带着押他回京的任务?
朱怀景说道:“赵金昌早年便亲缘丧尽,他逃跑倒也无牵无挂,可是柳岸然不一样,他还有自己的父母亲人,甚至大好前程,三十五六能做到他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并没与几个。所以他宁可舍弃一切也必须救赵金昌一定有不得不救的原因。”
“无非恩情或是其他牵绊,但两人一定不会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干系,闻墨,去从柳岸然父辈与赵金昌的关系开始往下查。”
赵金昌,京城人士,武靖三年中进士,之后连中三甲入朝为官,寒门之子成为状元郎后迎娶相府娇小姐在当年也是一段佳话。
婚后夫妻和睦,成婚不到三年相府小姐便为赵金昌添了一双儿女,只是在生女儿的时候却因胎位不正引起血崩,好不容易将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却也只强留了夫人两月之期。
夫人离世以后赵金昌心念亡妻没有再续弦,而是准备自己养育一双儿女平安长大,可之后不知为何又决然与儿子断绝关系不再往来。
赵金昌的儿子赵理瑞幼年时期也得到过老丞相精心栽培,之后奇怪的是赵金昌和赵理瑞断绝关系的时候老丞相并没有阻拦,之后也没有出手帮助外孙,反而任其远离了京城。
此后,赵理瑞这个名字再没有出现在京城人的谈话里,也在没有人见过赵理瑞。
对于赵理瑞被外祖父与父亲抛弃一事京城里的人不是没有过猜测,只是左思右想还是毫无厘头,也没有哪个无聊至极的人会将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放在心上二十多年,时间一长,对于赵理瑞离京的理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关心了。
柳岸然,沧州人士,家中世代入朝为官,自小跟随在吏部担任吏部侍郎的叔父在京久居,天宇七年参加科试,御上钦点探花郎,入翰林院。
不论是赵金昌还是柳岸然,两人的人生经历路程表面上看去就连浅表上的“交情”两个字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