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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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回到沉陷下去的大道，雨还没有停，我们看到一颗大树，便躲到了树下。

“你湿透了吗？阿梦”

“不用担心，树先生。我的外套还比较厚。你怎么样？”

“没事，我早已习惯了，太阳一出来就干了。”

我们放下行囊，靠在树干上缓口气。过了一会儿，阿树轻声说：“你一个人出行，不害怕吗。”

“害怕倒不会，只是出发的时候担心路途中会觉得孤单。不过，这种感觉还没来临时，就遇到了你，阿树。所以，能与你同行，真是我的幸运”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阿梦。在里面躲雨的时候，你为我讲了公道话，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那个红发女人为什么要一直纠缠你呢”

“这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

“不过，阿树，你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不要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而为难自己”

“当然不会，我愿意告诉你阿梦。真高兴你愿意听我说道说道”

我是一个船夫，这你是知道的。那天，我站在船上，手里拿着长浆，背后就是天空。红发女人和他的丈夫一起，来到了海湾，他们请我渡他们到那个岛。但是，我只渡了她丈夫过去，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岸边。

“是他们付不起船费吗”我说。“但是把她丢在岸上，听起来有些残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好心的阿梦，那个岛，可不是一般的岛。这么多年来，我渡过好多人过去，现在岛上的田地树林里该有几百人了。可那是个奇怪的地方，人一旦上岛，就只能孤单的在草地上、树林里行走，看不见其他人。对每一个旅行者来说，他就是岛上唯一的居民。我倒是愿意把那女人渡过去，可等她明白不能和丈夫一起，她就说不愿意孤单地过，所以不上岛了。我听从了她的决定-----我必须这么做啊。”

“还有这样的岛”我感叹着。

“是的，那岛上，有座仑者山，山上有许多金和玉，山下有许多能做颜料的金色矿石。山上长着一种树，形状像构树，树身上有红色的纹理，从枝干流出的汁液如漆一样。我想那红发女人定是听说了这些，才想要和她的丈夫到岛上去。”

“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显然他们想错了”

“偶尔会有一对男女，获得允许一起上岛，但这种情况很少。需要两人之间，有罕见的深爱紧紧相连。偶尔会有，这我不否认，所以如果遇到夫妻，甚至是还没有结婚的情人，要我渡他们过去，我都有责任仔细盘问他们。判断两人之间的爱是不是深到可以一起过去，这是我的责任。红发女人不愿意承认，但她和她的丈夫之间的爱太弱了。”

“那要怎样才能证明两个人的爱紧紧相连，阿树。”我问，“你又是怎么样来盘问他们的呢”

“阿梦，这个你用不着担心呢，你又不打算到那种岛上去，也不愿意去。”

“可是，阿树。这块土地中了魔咒，被遗忘的迷雾笼罩住了，我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我在想，如果记不得共享的过去，怎么能证明两个人彼此深爱呢。一想到这，就觉得害怕。”

“好啦，阿梦。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的记忆不会永久丢失，不过是被这邪恶的迷雾放到什么地方找不到了。我们会找到它的，哪怕是一件事一件事去想。”说着，阿树用他的膝盖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你看，阿梦”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我看到。太阳慢慢地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张望着大地。

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迷雾，一缕缕的洒在我们的身上。

周围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密密麻麻的长在地上。

我感到新奇，问阿树：“世界上还有白色的草啊？”

阿树回答：“应该是某种草本植物。”

我们踩着柔软的白色草地，慢吞吞地走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草地中央有一块儿像婴儿头部一样圆鼓鼓的绿色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根白萝卜，又大又漂亮的白萝卜，没想到它白净无暇，几乎不沾任何泥土。

阿树显然是一个出色的向导，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顺利的穿越了浓雾笼罩的拔都萨莱。

不久，我们来到了一个洒满阳光的庭院，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院子一分为二，中间有一条人工小溪——地上挖出来的一道水渠，渠里水不深，但流得很急。小溪最宽的地方，有一座简单的小桥，用两块石板搭成，一个大孩子正蹲在石板上洗衣服。我觉得这个场景近乎田园风光，我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可阿树一直大步向前，朝着那幢低矮的建筑走去，建筑位于院子的远端，与院子同宽，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

一走进去，我看到屋子里有一排排长桌和板凳，一端是厨房和提供食物的区域。这里到处都是干草，头顶、脚下都有草，桌面上也有，不过不是有意为之-----长屋里经常有风，草被刮的到处都是。阳光从小小的窗户里照进来，我发现就年空气里都飘着细小的干草粒。

我们进来的时候，长屋里没有人，但阿树直接进了厨房区，一会儿功夫，便有两位年长的妇女走出来，拿着面饼、莜麦、罐装的牛奶和水。随后阿树也跟着出来了，拿着一盘肉，我心怀感激的狼吞虎咽起来。

一开始，我们吃着东西，都没有讲话，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阿树在我对面坐着，继续思考着，眼神迷茫、心事重重。过了好一会儿，我说道。

“阿树，你看起来有心事，能和我说一说嘛”

“不过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情，不用理会它了，阿梦。还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舒心一餐吧。”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一道道阳光照进了屋子。我趟在地上，不过身下铺着软垫子，身上盖着暖和的毯子。我感觉身体休息得很好。而且，心情也不错，因为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留下了愉快的回忆。

我笑着，阿兽也笑着。我注意到，阿兽的眼角出现了鱼尾纹，那些纹路舒展开以后，他的脸就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温柔，更像一张普通人的脸。我发现他的眼睛是棕色的。肩膀很宽，茶色的皮肤像是被太阳炙烤过的秋叶的色泽。

“我猜，你一定经常遇到这种事”我轻声说。

“我怎么会知道”

“抱歉”

“没关系的，”他说，“至少你留到了最后”。阿兽低下头，看着他手里的鹅卵石。

“我想是的。”过了一会，阿兽抬起头咧嘴一笑。

而后，我隔着桌子倾身吻了他。

我吻他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那种冲动竟是如此强烈------我曾经凭着这股傻劲，追逐过风中的落叶，跳过雨天的水坑------不假思索、不加抗拒、意义不明、单纯无害。我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情，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