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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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
黄总的办公室背后挂了一副五岳泰山图，群山之上，一轮红日，云蒸霞蔚。
漆黑如墨的家具，办公桌和金属色泽的电脑，简约中藏着锋利。
陈文道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正前方赫然是五岳独尊的崖书，群山一览不说，这股王者霸气还真的扑面而来。
桌子上的茶具摆放的一丝不苟，茜茜面色红润，低着头给黄总泡茶。
旗袍的痕迹很凌乱，一如刘海和头发，办公室里有一股茶香都无法掩盖的味道，陈文道非常轻绵的呼吸，恍如一头入定的老乌龟。
七岁的时候，村里死了老人，文道在二楼的栏杆打瞌睡，一睁眼看到棺材里的尸身，吓得此后几个月都不敢露头睡觉。
这一惊吓，竟然给他生生练出来缩在十多斤棉被中深呼吸的法门。
歪打正着，竟然暗合了瑜伽和道家的呼吸法。
很多知识，都在生死之间转换，先前没有人总结好只是法门，那些发现总结的人就成就了自己不说，还成就了后世子孙。
陈文道脸色舒缓，端起一杯深茶色的普洱，喝了一口。
茶汤圆润古朴，顺着嘴一路扩散，初始有股苦涩，而后渐渐的转为甘甜清香。
茶汤滚落入喉咙，有股温热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奶奶熬玉米糖飞丝的既视感。
而后胃里一股热劲缓缓散开，一时间，全身似乎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难怪很多热喜欢喝茶，也难怪中药大多数都是汤剂，这种伴随体液快速覆盖全身的办法，真的是治疗身体的最佳途径。
“文道，你也有三十多了吧？”
黄总和蔼的看着陈文道，眼睛里闪烁着迫人的光芒。
“嗯，今年三十了，一事无成啊。”
文道抿了抿嘴，淡然回答。
“有没有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啊，我们公司有很多机会等着你啊。”
茜茜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鼻尖都红的能滴出水来。
黄总的身体朝前倾斜了半步，余光偷偷看了看茜茜的脖子，脚从外八字换成了内八字。
“黄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是最近公司有比较大的人事变动，事先给你透个风声，有个心理准备。”
陈文道喝完最后一口，轻轻的放在自己面前，微微一笑。
“谢谢黄总。”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已经连续十个月拿的全市最低基本工资。
也幸亏是他，一路都吃惯了别人吃不了的苦，忍了别人忍不住的气，要不早就和其他同事一样。
现在公司和员工，也是双向选择。
虽然，员工多数都和当年农庄里的黑奴一样，漂洋过海，南北飘零，回家乡是回不去了。
大多数和自己一样的漂泊者，在这边创业又缺了很多可能，在一家公司熬着有没了勇气，只剩下在不同的公司出卖劳动力。
但是毕竟可以换不同的公司，不用被抓回去四肢绑住，一顿毒打。
陈文道倒是并无太大的抵触，很多东西，并非是核心和关键，不需要太过偏执。
“以后有空，多来我办公室坐坐，我又不是怪兽，取向也很正常，不信你可以问茜茜啊，要不大家都以为我脱离广大群众，摆官架子啊，你们这就是给我挖坑了。”
黄总一边说，一边将身体缓慢的靠着椅背。
陈文道知道自己该站起来离开了，恰好桌上的电话嘟嘟的响起来了，茜茜急忙站起来取了电话给黄总。
黄总顺势拖住茜茜的手，接下来电话。
“黄总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陈文道站起来，轻轻的走出办公室，恍如一直背着山河的老乌龟，气息绵长稳定。
陈文道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想起来第一次来公司应聘，三十人围在一起集体面试，然后各部门领导选合适的人员。
“文道，我可能要离开公司，以后多联系。”
李总的头像闪烁，弹出了一句话。
陈文道的眼睛有点模糊，进公司的第一面，见得就是李总。
公司的势力错综复杂，董事长因为上市计划未和母公司充分沟通，遭到了接连的打压，迫于压力，引咎辞职。
法律的完善，政府的监管，行业协会的逐步独立，公司逐步从原始状态下的共主优势中逐步衰落。
这种长期优势的解题，导致了管理层的恐慌；加上母公司的压力，经营中的决策失误就接连出现短板；市场环境本身变化剧烈，公司衰落的令人目瞪口呆。
“公司决定放弃量化交易，不适合国内的环境。”
李总补充了一句，头像就此黯淡下去。
不适合。不合适。不合时宜。
陈文道在心里不断的梳理事情的重点，关键点。
如果自己没有办法判断某件事情，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思维和视野不够，没办法找到事情的本质。
那么，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
期权和量化是同一时间引入公司的创新项目，也是上市计划中作为潜力和战略高地的项目。
陈文道开始在时间序列上整合自己知道的信息。
办公室里，黄总正在和茜茜热烈的交流。
李总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物品，走出了这座地标性建筑，踏上了宽阔的马路。
部门里面很多海外背景的量化研究人员都做各显神通，去私募，公募，其他证券公司的资管部门，自营部门。
只剩下陈文道，这个看起来一点不高大上的金融民工和满屋子哀鸣的服务器。
在陈文道的面前，所有的事情都如同燕太子丹给荆轲的地图一样，全部展开。
被迫辞职，成了最闪人眼睛的匕首。
他咽了咽口水，身体因为刺激，加速了化学物质的分泌。
化学反应产生了生物电脉，刺激了神经元，大脑中的神经元如同空中的烟花盛开，瞬间撞破了漆黑的生活。
疫情来的猝不及防，现在是辞职，而后是股市的全线下落。
陈文道终于知道，电梯里那句“下次电话还能不能接，我也不清楚了。不接，大概率我是死了。”的深层含义了。
“陈文道，你他妈欠我的钱总该还我了吧？”
陈文道正在沉思，今后的日子怎么办，突然听见一声炸雷一般的吼叫，随后一个巨大的人影冲进了办公室。
欠钱？！
陈文道一头雾水。
进来的人四处打量，陈文道也好奇的站了起来。
来人是一个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子，脖子胸口上满是青黑色的纹身，手里抄着一根半米左右的大铁棍，敲得机房的墙壁嗡嗡只响。
“陈文道，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啊！”
黄总的办公室鸦雀无声，这边楼层的同事哗啦如潮水一样围了过来。
活久见，公司里有这样的事情，大家是很乐意看看热闹的。
“大哥，您不认得陈文道吗？”
陈文道站起来，一手插在裤袋，熟练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一边扶着工位的栏杆，脸色尽量显得平静。
“我怎么不认识他，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那个黑碳似的鬼东西，欠了我的钱躲着我不见面就以为万事大吉？！”
纹身大汉一遍骂骂咧咧，一遍用力敲打着机房。
“大哥，别敲机房，敲坏了还是你赔，你拿这个东西去敲陈文道那个王八蛋。”
陈文道心思电转，知道公司有人冒充自己的名字出去做了事情。
围观的同事们也瞬间明了，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有人还拿出手机，拍了视频。
“嗯，小兄弟说得对，我不能着了陈文道那狗日的道，我去找他。”
大汉在办公室里站着，听见众人议论，憨厚的一笑，收起了棍子。
“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来找他解决事情。”
他提拉了一下衣服，朝着大家抱了抱拳。
“大哥，那陈文道长什么样，在公司那个部门，主要负责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这个家伙的手机，一起吃吃喝喝很多次，很多人都在找他。你们是他同事，肯定不会帮我，你们告诉他，我肯定会要他吐出来的。”
陈文道和大汉离着两米左右。
“大哥，我就是陈文道。”
陈文道冷冷的说，眼睛盯着大汉。
“你他妈有毛病，耍我玩，代价很大的。”
大汉转眼就逼近了陈文道，全身骨骼恍如长鞭，一系列炸响暴动。
陈文道侧身转步，大汉冲到了工位一侧。
这时候，公司的风控保安和人力资源领导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领导走在最前面。
“这位同志，您等一等，不要急躁，我是这里的领导，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
这大汉一听见老者说话，身后的人明显已经报警打了电话。
一时间怒不可遏，一把抓住陈文道，用胳膊粗的大铁棍抵住陈文道的脖子。
陈文道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一件破棉袄，全身的力气都逸散了。
高度紧张的身体暂时失去控制，整个人糊里糊涂的像是在空中漂浮。
大汉提着陈文道，慌不择路的朝着透明的玻璃隔断角落挤了过去。
这一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陈文道心里一阵惨叫，恢复清明后，第一时间习惯性的闭住呼吸，顺从的被挟持。
众人一阵惊呼。
老人伸开双手挡住后面的保安人员，示意大家退后。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要求的是财，不要闹出人命。”
“我早就知道你们公司的人会包庇他，他说他是有后台的，可是那是我妹妹治病的救命钱，别人怕他，不敢要，我敢要，因为那是一条命。”
“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你们也要把陈文道给我叫到这里，乖乖的把钱还给我。”
老人神色黯然，公司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围观了，让这个小伙子冷静下。”
老者转身看了黑压压的人群，淡淡的说了一句。
“小吴，你去处理下，所有人都不准发朋友圈，手机里的视频都主动删除，否则，不要怪公司铁面无私。”
老人转身对保安点了点头。
“你们也回岗位上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不过数十秒，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太阳穿过落地窗，巨大的光影缓缓的移动着，老人搬了一把工作椅，半躺在上面。
“小伙子，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再给你十分钟考虑，到了十分钟，我们就会报警。”
“你们不是早已报警了吗？你们这群骗子，你们难道不该把陈文道找来和我对质？问清楚事情！”
“你们根本没有诚意。”
老人突然坐直身子，盯着大汉。
“你手里抓的就是陈文道，难道你不认识？”
“他，他怎么会是陈文道，你个老片子。陈文道黑面皮，脸上络腮胡又细又密，这个小白脸不可能是陈文道！”
“你松开棍子，别闹出人命，你手里抓的就是陈文道。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我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老人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小黄，我在你办公室，你方便的话就回来一下。”
汉子稍微松开了陈文道脖子上的棍子，陈文道闭着眼，盘坐在地上，依旧缓缓的呼吸。
过来半晌，陈文道睁开眼睛，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人影，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