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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下 斗兽场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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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本以为需要召集所有议员参加的大会会是一场安保严格的会议,结果他们进入斗兽场时只遇到了一次敷衍的检查。安保人员看到索菲亚是张陌生的面孔,也只是草草地多询问了几句,接着就对她绿灯放行。

阿尔勒斗兽场无论是建筑规模还是保护规格都远远比不上著名的罗马斗兽场,这座斗兽场由下到上分为三个观众区域,几条石阶像放射线一样直通椭圆形的斗兽广场。斗兽广场两个狭长的顶点上分别树立着一根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和一座木头搭建的方形平台,方形平台上放着一张盖着酒红色桌布的长桌、七把椅子和一个木制的讲台,巨型黑色十字架下则堆积着不少柴薪。

索菲亚望着那座巨大阴森的十字架,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会议和这座十字架有关。

丹尼斯带着索菲亚走向靠近方形平台的椭圆形一端,最靠近广场的下层观众席只有议员才能进入,是所谓的议员区;中上两层观众席是留给旁听者的,所有人可随意入座。

介绍完斗兽场的观众区域,丹尼斯就歉意地表示他要进入议员区了,他告诉索菲亚会议结束后他会在他们遇见哈维尔的地方等她。确认对方听明白后,丹尼斯和哈维尔便走向斗兽场下层区域。

哈维尔的妻子玛丽亚领着索菲亚走上最高一排座位。

虽然昨晚丹尼斯生日派对上哈维尔对索菲亚表现出明显的热情,但玛丽亚并没有因此对索菲亚产生芥蒂,相反,走在古老的石阶上时,玛丽亚忍不住向索菲亚吐槽自己的丈夫。

她们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最高处的观众席,靠着出入斗兽场的过道坐下。

十分钟后,斗兽场顶部的广播喇叭发出了声响,一个厚重的男中音提醒大家保持安静,会议会在五分钟后开始。索菲亚看见有人从方形平台的后面走了出来,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带领他们的就是让·托马斯。

“他是谁?”索菲亚问玛丽亚。

“让·托马斯上校,他是纪尧姆将军的左右手,是龙骑兵团团长,龙骑兵团主要负责阿尔勒的防卫,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军人,还是阿尔勒本地人,我们都称他为队长。你看那个人,”玛丽亚指着一个戴着金边平顶军帽的白发高个子说,“那就是纪尧姆将军,他既是我们的英雄,也是我们的副总统。在他身边那个戴圆形眼镜的是本笃枢机,他是蒙彼利埃的枢机主教。”

身着红袍头戴红帽脖子上还挂着耶稣受难十字架的枢机主教不难辨认,索菲亚点点头,指着跟在枢机主教一旁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军人问:“那一位是谁?”

玛丽亚张望了一下,认出了那人的身份:“那是费萨尔·阿巴斯上校,他是外籍军团的指挥官,脾气暴躁,小道消息说他会殴打下属,他也是纪尧姆将军的左右手。”

索菲亚注意到阿巴斯戴的帽子是白色的平顶帽:“他是穆斯林吗?”

“不,他虽然是突尼斯人,但他已经皈依了天主。白帽子是外籍军团的标识,不是指穆斯林。”

“哦,他和本笃主教走的很近是吗?”索菲亚注意到阿巴斯正笑着和红衣主教攀谈,他们看上去亲密无间,因为阿巴斯居然手扶在主教肩膀上。

“是的,据说当初给阿巴斯上校做洗礼的就是本笃主教,当然当时他还不是主教,只是一位司铎。”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走进斗兽场,一个矮小瘦弱的中年男人走进斗兽场后,其余人给他让出了一条道,玛丽亚指着那人对索菲亚说,“那是我们的总统,米歇尔·埃布尔博士。”

“埃布尔博士......总统。”索菲亚看着那瘦弱的男人,直到一秒钟以前,她才知道自由法兰西不仅有议会还有总统,这位埃布尔总统看上去毫不起眼,就像他在众人口中的存在感一样。她看到纪尧姆将军、本笃主教和两位上校向他打招呼,虽然是礼仪行为却做得很敷衍,尤其是纪尧姆将军,他只是朝总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很快就转身和托马斯上校继续交谈。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红黑相间长袍的中年女人,她大步流星地走上方形平台,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法典。

玛丽亚向索菲亚介绍道:“那是我们的大法官,蕾切尔·珀蒂博士。”她看向竖立着高大黑色十字架的竞技场另一端,紧张又兴奋地说,“我想我猜到了今天的会议内容是什么,他们终于要对那个邪教徒宣判了!”

“邪教徒?”索菲亚听到周边响起鼓掌声,她环顾四周,发现中上层观众区域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满了人。

“你等会儿就知道,我们先坐下吧。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们坐下来时,平台上的人也依次落座,埃布尔总统坐在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他右手一侧依次坐着:大法官珀蒂、将军纪尧姆、民事官格里高利。他左手一侧依次坐着:蒙彼利埃主教本笃、商业行会主席马丁、书记官马歇尔。两位声名赫赫的上校都没有登上平台,他们坐在平台右侧的议员区域——也就是丹尼斯他们所在的下层观众席。

著名的马赛曲播放结束后,会议正式开始。

前一个小时都是自由法兰西政府的工作报告,从总统到行会议员依次上台进行了演讲,旁听席位上的听众被无聊的文字宣讲弄得昏昏欲睡,直到大法官蕾切尔·珀蒂走上讲台。

听众们看到大法官走上台顿时来了精神,斗兽场中上层区域变得躁动不安。索菲亚看到托马斯站起来指挥手下进入观众席维护秩序。

穿着警察防弹衣的士兵走上石阶,他们在过道上对躁动的人群进行劝解,大部分人都识相地安静坐下,但总有一两个无视规矩的人,他们很快就被士兵用枪指着以示警告,然后便也老实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索菲亚在走上观众席的士兵队伍里看到了皮埃尔和彼得。

观众席安静下来后,彼得朝主席台挥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珀蒂清了清喉咙,她尖细的嗓音随着电流穿过电线,由立在斗兽场四方角落的高音大喇叭传进了每个观众的耳朵里。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要在这里对犯人吉姆洛·德·杜布瓦宣读最终审判!”珀蒂卡顿了一下,观众席响起了激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托马斯上校。”珀蒂转向托马斯,“请带犯人上来。”

“是。”托马斯站直身敬了军礼后向站在主席台对面的一个士兵招手点头。那个士兵走进了一个黑暗的拱形门。

两分钟后,士兵再次出现在广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瘦削男人,他双手垂地,脸色苍白,深凹的眼眶中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前方。男人后面还跟着两个手持步枪的看守。他们走近主席台时索菲亚看清了三人的脸,她发现那两个看守她同样认得——彼得把卡车开走时他们就坐在卡车的货厢里。

三人走到了主席台前,为首的那名士兵朝珀蒂敬了个礼,他大声地说:“犯人吉姆洛·德·杜布瓦已验明正身。”

“全体请起立。”大法官拿出了一张墨迹已干的公文摆在了讲桌前。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身,索菲亚开始感叹古人的智慧——阶梯式的观众席能让坐在任何位置上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斗兽场的每一个角落。

“经最高法院审理决定,吉姆洛·德·杜布瓦确信犯有以下罪状:做欺骗性广告、非法行医、非法售药、参加犯罪团伙、精神操纵、鼓励谋杀、协助谋杀。违反《宪法》《刑法典》《阿尔皮卡法案》等多项法案,因吉姆洛·德·杜布瓦的罪恶行径受害死亡者高达13名,包括1名儿童。犯人吉姆洛·德·杜布瓦面对确凿犯罪事实仍不知悔改,不信上帝,对同胞毫无怜悯同情之心,经最高法院审定,决定判处吉姆洛·德·杜布瓦特别极刑——火刑处死,马上执行。”

观众席上掌声雷鸣,有的观众举起双手高呼万岁,有的观众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污泥石块扔进广场。石头砸在身穿黑袍的杜布瓦的额头上,砸出了一条骇人的裂痕,裂痕渗出猩红的血液,很快便顺着杜布瓦瘦削的脸颊流到了脖颈上,衣襟间。

有一小部分人脸上毫无欣喜之色,他们神色忧伤地凝望着广场中戴着镣铐铁链的杜布瓦,他们像是一片欢腾海洋中的一小块荒岛,如此寂寥,如此显眼。索菲亚注意到这些人的塑料薄膜下和杜布瓦一样穿着简陋的黑袍。

这似乎也能解释他们为何如此忧伤。

珀蒂通过扩音器呼吁大家保持安静,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斗兽场观众席再一次地安静下来。

珀蒂向杜布瓦发出流程式的询问:“吉姆洛·德·杜布瓦,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杜布瓦清了清喉咙,他头上流着血,手足戴着镣铐,黑袍沾上了污泥,但他依然傲然直立在主席台下,神奇的模样仿佛他是个殉道者而不是个罪犯。

“你们可以处死我,我原谅你们,我原谅你们所有人。”杜布瓦洪亮的声音无需扩音器的帮助传遍整个斗兽场,“因为你们太过愚钝,太过害怕!以至于你们不能分清魔鬼与上帝使者的差别。”观众席上响起一片质疑声和辱骂声,又有几块石头飞进了广场中央,碎小的石子再次砸中了杜布瓦,他却岿然不同,目光猎猎地环视着观众席上愤怒的人们,“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万物之主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上帝的使者是不可违抗的!你们不去接受,你们永远无法升入伊甸园!”

“胡说八道!烧死他!”一个坐在前排的议员满脸厌恶地举着拳头吼道,他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显然他是个崇信上帝的人。

斗兽场上很快就传来呼应他的声音。

随着观众席越来越动荡,珀蒂不得不缩短了流程,她没问杜布瓦是否说完,就命令士兵将他带上火刑架。两个士兵驾着他的胳膊朝那巨大的黑色十字架走去,期间不断有杂物飞入广场。

走向十字架期间,杜布瓦一直念念有词,士兵们给他绑上粗绳他也不做任何反抗,他一直抬着下巴望着天念叨着经文,对人们的谩骂充耳不闻。

“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索菲亚拉着起身加入辱骂行列的玛丽亚问。

“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邪教徒!”玛丽亚满脸厌恶地解释,“他认为勒瓦如普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我们应该主动拥抱他们,加入他们,而不是与他们对抗!有人信了他的鬼话,那些人全死了!索尔格也消失了!”玛丽亚转向广场中央,双手鼓成喇叭状大声喊道,“烧死他!烧死他!”

士兵们绑紧了麻绳,走下了堆满柴薪的火刑台。

抱着《圣经》的本笃枢机走到了十字架下,他朝着杜布瓦并着食指、中指画十字,他准备为杜布瓦做最后的祷告,他刚念了一个单词,脸上就感到一阵湿意,枢机惊讶地抬头,他看见杜布瓦正朝着他笑,弯起的嘴角边挂着未吐尽的唾沫。

“滚吧!你这个魔鬼的仆从!上帝的忠仆不需要你的伪经文!”杜布瓦狂妄地吼道。

本笃枢机愣住了,托马斯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走向枢机主教,他朝主教摇头,说:“他是个顽固派。”说完,托马斯一招手让士兵带本笃枢机回主席台。

远方厚云层响起闷雷声,人们纷纷抬头,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下一秒就有雨落下。

托马斯走到十字架旁,他举着火把,看向主席台。本笃枢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珀蒂仍站在演讲台前,她下了行刑的指令。托马斯用火把引燃了柴薪,烈焰迅速地吞噬着一切的可燃物,很快便蔓延到了杜布瓦的脚下。

“万物之主,过去,现在,未来,永恒的王!快看看吧!看看您热爱的子民们,他们依然无所长进,拒绝您的恩典!拒绝与您同在!你们这些愚民!我的苦难结束了!我要回到慈爱的主的怀抱中去了!而你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烈火爬上了杜布瓦的黑袍,灼热的赤焰追逐着烧上他裸露的脖子,烫得他皮肤红肿起皱,干瘪红肿的皮肤上冒出一个个水泡。

杜布瓦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狂笑着,藐视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火焰快烧上他的鬓发,他仍不忘传播自己的教义:“快向我们慈爱的主认错!拥抱他的使者!在使者带领下回到伊甸园去!不要违抗他!也不能违抗他!他是坐在白色大宝座的无所不能的存在!我今日的痛苦,便是那些不信者死后永恒的折磨!”

索菲亚看着杜布瓦在赤芒中逐渐扭曲变得狰狞可怖的脸,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脂肪烧焦的难闻气味,一想到那是人被烧焦的味道,索菲亚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杜布瓦终于开始尖叫了,他的嗓音变成了一只煮开的开水壶,夹杂着疼痛的凄厉哭号响彻天空,即使刚才嘲笑他、辱骂他、用石头袭击他的人听见这样的尖锐的哀嚎也噤了声。

内心柔软的人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刚刚还痛骂杜布瓦的玛丽亚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转过身去——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烈焰越烧越旺,它完全包裹了十字架与十字架上的人,凄厉的哀号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噼噼啪啪柴薪烧裂的响声。

正当所有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议员席上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尖叫的是一位女士,她颤巍巍地指着十字架,人们看到十字架中漆黑的人抬起了头,他“复活”了!一段沙哑如魔鬼低吟的话语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有蝗虫从烟中出来飞到地上,不可伤害地上的草、和各样青物、并一切树木、惟独要伤害额上没有神印记的人。”

说完这句《启示录》上的名言,他再次垂下了头,人们寂静地盯着火焰环绕的十字架,他们等待了许久,十字架上的犯人再也没有起死复生——吉姆洛·德·杜布瓦真的死了。

“啊!”

人们刚刚松了口气,一声尖叫再次让所有人变得紧张,还是刚刚那位议员,她再次举着手指向一处,人们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忘记了如何呼吸。

一只巨大的白色“蜻蜓”停在灰暗的天空下,它展开的翅膀有两米长,半透明的翅膀上印着黑色的圆圈,左边三个右边四个,它的身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硬壳,两个圆眼睛中间长着一根尖细的长喙,长喙旁生着恶心的肉条状的触手。它有六只脚,最前端的两只脚像螳螂的镰刀,它还长着一根蝎子尾巴,尖锐的倒钩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玛丽亚问。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她和索非亚同时转头,看到一个士兵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不不不!”士兵惊恐地看着“蜻蜓”不停地摇头,他连滚带爬地冲下石阶,冲向斗兽场的出口,他一边跑一边大叫,他颤抖的声音清晰无比,他重复地喊着同一个单词——“勒瓦如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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