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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可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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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璋的拳头松了又紧,强压下怒气只喝骂了青圭一句:“休要胡言乱语惊吓康王殿下!”

暗地里骂着:你再咒老子早死,老子就先送你见阎王。

青圭委屈地撇了撇嘴,换了一副柔弱的腔调:“大哥你好凶啊,人家是为你好嘛。”

再让他们说下去,恐怕一会儿赤璋就会不顾康王在场,让青圭血溅五步了。

慕容冰笑着上来打圆场:“先吃饭吧,一会儿饭就该放凉了。”

琼琚早就拉着紫玦去了后厨,此时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好,众人也都坐了下来,不再瞎闹腾。

赤璋在外面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身上落满雪花。他拱手向康王告罪,颇有些歉意:“有几坛好酒都埋在公主府内,风雪甚大无法往返,待明日除夕再取来与康王痛饮,望殿下恕罪。”

康王笑得温润:“是我不打招呼就来蹭饭,还望赤璋公子莫要见怪。”

慕容冰坐在康王身边,一会儿给他夹一块鱼肉,一会儿给他盛一碗鸡汤,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吃:“小皇叔,这些都是赤璋做的,你快尝尝怎么样。”

康王尝了几口,眼中隐约几分惊艳:“后生可畏,赤璋公子的厨艺的确比我好。”

他笑得那般轻松自在,一瞬间竟让慕容冰恍惚觉得她还是深宫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荆泽尚未惨死,景帝并未病逝,中间那么多磋磨都没有发生。

她一个恍神,清醒过来已是听见祁昱问道:“康王殿下,不知您与我大哥相识那场是个什么境况?”

康王垂眼而笑,客气道:“算不得相识,是我和勋儿陷于危难,赤璋公子拔刀相救。事后我曾想道谢,奈何恩公身法卓绝,我这副身子实在是追不上。”

可不是吗,受了那么重的伤,再不跑快点,万一撑不住倒在半路,那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祁昱望向他的目光带有几分探究:“还是第一次听说,康王殿下不会武功。”

康王深深地看了祁昱一眼,也不加斥责,微笑着叹了口气道:“往事不堪回首,祁公子还是莫提了。”

听他提到往事,慕容冰下意识看向康王的右手腕。

他的宽袖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腕上,将手腕遮了个严实。旁人不知道,慕容冰却是知道的——康王的右手腕上有一条狰狞伤疤,数年来都未淡却,可见当年受创惨烈。

起先慕容冰以为这就是康王无法习武的缘由,时过境迁,她却发觉并非如此。

人没了右手,可以练左手,何况康王右手并未完全废掉。除非是康王他自己,决心不想习武。

是他自己要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是他自己要成为待宰羔羊。

慕容冰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怖的想法,旋即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那个想法甩出去。

想什么呢,他可是康王,是贤王,是受她尊敬信赖的小皇叔。

她甩甩头又看向康王,发现他虽是笑意盈盈地同祁昱交谈,可是眼底竟无半分喜悦,分明是疏离冷淡。

对比他转向赤璋的态度,慕容冰发觉,康王好像一直对祁昱怀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心。

她尚在思索,一低眸却看见那个唤作“勋儿”的姑娘,虽然一直端庄地吃着饭菜,视线却时不时滞留在赤璋身上,好像对赤璋十分关注。

慕容冰再看赤璋,他不是个傻子,显然已经发觉了自己被关注,烦躁地半侧过身子,留给勋儿一个背影。

见慕容冰神色怪异地看过来,赤璋与她对视了片刻,欲盖弥彰般僵硬地坐直了身体,把脸转了回去,这一转又与勋儿对视一眼。

赤璋扶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头转了回来,脸对着慕容冰,却见在他纠结这一会儿,慕容冰已经将目光投在了勋儿身上。

赤璋索性扔了筷子,不想吃了,回眸又看见青圭搁那儿挤眉弄眼地冲他呲着牙傻乐。

很好,拳头又硬了。

那厢康王笑着回答镂月关于南慕容盛景民俗的问题,这厢慕容冰目不转睛地盯着勋儿看。

这个勋儿的身份很奇怪。

从小到大,慕容冰还是头一次见康王身边出现姑娘家。她这个小皇叔向来洁身自好,不沾染脂粉之地也就罢了,寻常人家的女子他也是退避三舍,平白惹了不少世家豪门的贵女伤心。

康王此行必是历经磨难,竟然还将勋儿带在身边,仅这份情谊就足见关系非同一般,不得不让慕容冰猜想。

可若说是有情人,康王举手投足之间分明对勋儿客气疏离,更多的反而像是长辈对待晚辈,却不但没有慈爱,还无故平添一缕冷漠。

勋儿原本吃饭就心不在焉,留意着赤璋那边的动静,此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慕容冰,见慕容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惊得打翻了碗筷。

“哗啦”一阵脆响,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琼琚倏然起身移步过去,拉开了勋儿免得热汤烫伤了她,半蹲在地简单地捡拾了一下大块碎瓷片,又接过镂月递来的扫帚迅速地收拾好了地面。

勋儿站在一边看着她,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康王稍稍蹙起了眉,轻斥一句:“怎么这般不小心?心思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勋儿惊慌地抬头看了眼他,又匆匆看了眼赤璋,复而垂下头,低声道:“勋儿知错。”

慕容冰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难免有点心疼,忙拉了一把康王让他不要再说了,连声哄劝道:“勋儿姑娘莫怕,一点小事,我这酒楼还供得起几只摔碎的瓷碗。”

康王是何等聪明人,须臾便看出了勋儿的小心思。他嘴上不说,眼底的暖意却是瞬间冷了下来。

慕容冰深知康王不悦的时候,说话也是十分的不中听,顺势转移话题道:“小皇叔,我这酒楼的名字还没有取好,”她乌润漆黑的眸子一转,浅笑嫣然,“要不,您就帮帮忙?”

听她又提到酒楼的取名,赤璋兀自往嘴里送着汤,不以为意。倒是其他几个人多多少少地竖起耳朵尖儿,有些好奇。

康王便笑了笑:“真的要我来决定?”

见慕容冰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朗声而笑,“我进城的路途看到城外有座观景高楼,只可惜风雪甚大不见月亮,楼下湖水上飘着一叶扁舟,那不如便叫,明月棹孤舟。”

吾身若浮萍,吾心棹孤舟。此间明月过丘壑,西风吹老鬓华霜。

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心境已然沧桑至行将就木。他一生难忘景帝十年的月亮,那是改变他半生轨迹的转折点。

他希望小莲华可以体会他的心境,从此披荆斩棘无坚不摧;却又私心她终其一生,都不要经历他所经历的苦难。

慕容冰若有所思,缓缓地拍了拍手,莞尔道:“那就依小皇叔的。”

……………………

风雪势大,眼瞧着回不了公主府,赤璋便叫人收拾了楼上几个房间。

“我要同小殿下一间房!”

镂月围着赤璋叽叽喳喳了半晌,终于闹得赤璋烦不胜烦把她往慕容冰身边一推,笑骂道:“快滚去睡觉。”

房间很快就分配好了,慕容冰和镂月一间,琼琚和紫玦一间,祁昱和青圭一间,勋儿单独一间。

赤璋托着下巴,问康王道:“殿下若是不习惯,便为殿下再打扫一间。”

康王扫了眼他手中酒楼客房的位置图,轻轻拨弄了下手中烛台的灯芯,笑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走吧。”

赤璋因为要再检查一遍楼里门窗落锁,回房的时候迟了许多。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却见康王未寝,披着外袍坐在桌前假寐。

听见赤璋进屋的响动,康王便睁开眼望了过来。

赤璋心中已经明了八九分,却还是问了句:“康王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康王闻言轻笑,语气带有几分调侃:“按理说赤璋公子救了我,不该再让公子这般恭敬地同我讲话。”

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可若是让公子同莲华一般称我为叔叔,你我年岁相差无几,我怎能占公子的便宜;若是要公子与我兄弟相称,岂不又平白让公子高了莲华一辈。”

赤璋听不得这权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弯弯绕绕地说话,连忙打住:“那还是尊称殿下吧,称呼罢了。”

康王便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赤璋公子果然舍不得高出我家小莲华一辈。”

赤璋脑中警铃大作,直觉康王在变着法子套他的话,正要想个借口推脱这场谈话,耳中又闻康王叹息。

“景帝已逝,慕容枳逡巡人间二十二载,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撒手人寰前唯独忧虑夏儿和莲华这两个孩子。”

------题外话------

二十二载春秋,二十二载风雨。

轻衫细马春年少已成过去,如今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身谜团的康王殿下。

希望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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