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闵如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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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串犹如惊雷的尖叫声和喊声,将孟曦的脑子炸得嗡嗡作响,直到被椿叶拉住,孟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闵笛的房间。
“你进去干什么!危险!”椿叶这边刚放下了那个几欲昏倒的小丫鬟,又赶忙拉开了不省心的孟曦,看着房间里不断涌现的火光,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公子!我已经让门童小哥去打水了,”好在另一个丫鬟还算机灵,纵使又惊又惧,也及时禀报了消息,“可宸王府除了我们姐妹俩之外再无别的仆役,火势不定,他一人怕是难以取来足够的水......”
“孟曦......”椿叶深深地锁住了眉头,未曾想过宸王府的看守竟然是如此的薄弱,“我得去帮忙,你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待着,不许进去听到没!”
孟曦被椿叶掐住肩膀晃了晃,总算是清醒了似的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却离不开那团火。
悄无声息的火焰还在不断焚烧,再多一秒的耽搁都能要了闵笛的命!
“这边走!”
跟着一路小跑的丫鬟,椿叶大步流星,紧随其后。
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又靠近,孟曦回头一看,是抢先一步赶回来的门童,肩上担了挑水,四平八稳,沿路而来也没有半分水撒出去。
动作麻利地卸下扁担,门童拎起两桶水就往屋里走,孟曦心急地忘了椿叶的叮嘱,也跟着跨过了门槛。
房间内部的气温异常的高,除了焦糊味,还有一股奇异的暗香。
热浪和浓烟一波一波地涌动着,直到一桶水泼上去的一瞬间,火势减弱,这才让孟曦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床榻之上的人影。
两双惊惶的双眼里,火舌嚣张肆意地摆动,只顷刻之间,火焰再次吞噬了上来,连带着床边的书柜也着了火星。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孟曦嘴里喃喃着这一句话,神色决然。
若是任由这火势蔓延,就算是椿叶再快......也来不及了......
不由得再多想,孟曦一把推开门童,夺过了他手中剩下的水,“给我吧!你别管了!这点水怎么够!快去取水!快去啊!”
门童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
闵笛是宸王殿下的生命保障,他不能死。
与此同时,孟曦抢过来的那一桶水并没有如常理地泼到闵笛身上,而是当头淋给了自己。
哗啦啦的声音中,孟曦紧闭着双眼让水灌入耳朵,将外界所有的声音都隔离至空灵。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曦......你在......孟......曦......”
孟曦,对了,这是大小姐为她取的,带有光明,和希望的名字。
就这样想着,孟曦耳边什么都听不真切了,风的声音,人的声音,火的声音,全部都揉在了一起,像是一份加水过多的面糊,软烂到不成形的样子。
水汽不断蒸腾而起,火焰的威力温吞又霸道,直到孟曦触摸到了闵笛的手,世界这才重新清明起来。
火,这样浓烈的,鲜红的,妖冶的火,张牙舞爪地在闵笛身上叫嚣。
孟曦咬牙,紧握住闵笛的胳膊,将整个燃烧着的人背负于肩头,脱离了引燃成一片的火海。
从床榻到门前,短短的十步距离,却让孟曦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肩膀上的灼烧感已经从最开始的剧烈转化成麻木,吸入的黑烟灰尘也不知道侵染了多少肺腑。
当力量渐渐涣散的那一刻,孟曦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而她仅凭着残存的意识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护住了闵笛的头。
这一切,除了那一双沉默的眼,连孟曦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当椿叶和门童回到院子时,本应被烧成木炭的两人,身上的火已经熄灭。
两具仅剩微弱呼吸的身体,在烧成了一片汪洋的火海前,紧密相依。
那双眼的主人,却像是被火化成了没有踪影的灰烬,再也没有出现......
孟曦再次醒来,是在三日后,长久的催吐和吸入的浓烟,伤了喉管和脏器,冯医师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后,只是摇头。
且不说会不会落下病根,难以跑跳,首先这一副嗓子,就是已经废了,日后不论多么注重修养,也是养不回来的。
这三日里,孟府上下没有人能看出来孟望舒的喜怒,只是孟曦昏睡了多久,孟望舒就守了孟曦多久,同样守着的,还有一身烧伤的闵笛。
只不过,闵笛是守在孟府大门外。
“你真不让他进来看看孟曦?”寂静到像是无人之地的小院里,留青看着正在给孟曦换药的那个背影,缓缓开口。
闻言,澄梦和姒紫都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种时候,也就只有留青敢和大小姐搭腔了。
孟望舒没答话,只是继续着换药的动作,伤口有些发炎化脓,半结痂的皮肉粘连着纱布,就算孟望舒的一双手极尽轻柔,却仍然弄疼了昏睡之中的孟曦。
“没事了,没事了......孟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这片伤,孟望舒依旧心疼地眼眶发红,轻轻地抚着孟曦的鬓发,“咱们乖乖的,涂上药就好了......”
褐色的药膏清凉,缓解了伤口上依然存留的灼烧感,孟曦紧蹙的眉眼也终于放松下来。
就这样看了孟曦许久后,孟望舒才想起留青的话,堪堪抬起头,眼神如沁霜,“由他跪着吧,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孟曦。”
“不消你说,再过一会儿,你倒是想让他见也见不到了,”留青拎着杯茶靠在门框上,眯眼往渐渐升至头顶的太阳一望,“闵氏的人来了,正午时分便要带走闵笛。”
“我管他要被谁带走,”孟望舒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地将孟曦身上的被子掖好,走出房间,“就算他要死,也是自找的。”
看着孟望舒与自己擦肩而过,留青挑了挑眉,低下头含糊不清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孟望舒皱着眉回头,向来桃红的花瓣唇抿成一线。
留青手里的杯子游刃有余地旋转着,语气轻飘飘,带着恶意的笑,“你说我在笑什么?”
气氛好像更冷了些,澄梦和姒紫的背后似乎有一条淬过冰水的长剑贴在了脊柱上,让人彻头彻尾地生出寒意。
“咳咳......”澄梦实在是受不了这要命的死寂,率先拧了一手旁边的姒紫,“对了对了,姒紫有话要说......”
“嘶......啊???”姒紫捂着屁股,嘴角抽搐不止。
狗澄梦!就知道把他推出来祭天!这搞不好会出人命哒!
“那个......那个......”姒紫挠着头支支吾吾了半会儿,脑中搜刮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件世人皆知,但估计大小姐还不清楚的,算是能报告的大事。
“宸王殿下明日午时登临国君位。”
孟望舒愣了下,明日?午时?
也就是......十二个时辰之后?
怎会如此匆忙?
不待孟望舒加以思考,更多的消息被留青一句紧接着一句地密集轰炸了过来。
“桦将军行军昨日已至城外,各部统帅不管明面暗面,都已归顺于麾下,绝无反抗之意。”
“桦小将军伤势渐愈,曲丰昭已经授命于他统领禁卫军一事,而上一任统领王擎及其兄弟王筑,串通敌国谋害主上,罪大恶极,令诛九族。”
“另一边,贾度这三日已经举办了两场会试,筛选出来的数十名平民学子,皆已通过了书院的考核,被金瀚书院招收入院,而贾度对外公布的,却是奉曲丰昭之命,一时间人心大好,民心所向。”
“还有,你以为为什么闵氏要来?除了带走闵笛,为明日的国君殿下送来新的护卫之外,还有一件要事......”留青撂下茶杯,神色严肃下来,“清理闵氏门户,闵段燃。”
三天,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可怜孟望舒还只知道曲丰昭回宫一事,毕竟他现在是崇阿的唯一储君,遇上了这一摊子事,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住在宸王府了,早在那天就搬回了太子殿,除了那个门童,什么都没带走。
人去楼空,宸王府怕是又回到了当初的破落模样。
而更换护卫之事,却不是曲丰昭的本意,只是闵氏本家已经听说了此事,也不是没有告诫过闵笛,可他却像头不回头的倔驴,愣是忤逆犯上,不守职责地在孟府外跪了三天,这才让曲丰昭勃然大怒,连人带包袱地将他扔了出来。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孟望舒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往前。
“刚好午时。”澄梦笑嘻嘻地拨了拨胸前的一块玉盘,也不知道是椿叶给他新做的什么稀罕玩意儿,一直宝贝得紧,谁都不让看。
“怎么?孟菩萨心肠终于肯软下来了?想让闵笛见见孟曦了?”
一连三个阴阳怪气的逼问,也就只有留青敢这么跟孟望舒讲话了。
孟望舒忍住了翻个白眼的冲动,揣着双手往外走,“谁要管闵笛,我是去看看闵氏来的谁人,别又来个和闵笛一样的呆子,到时候保护不好曲丰昭,还得连累我们家孟曦。”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孟祈的声音。
“舒儿,这会儿没什么事要忙吧,快来快来,见见闵氏的贵客......”
孟望舒的脚步顿住,听着院门一声厚重的吱呀声响,跟进来一个清瘦的身影,看着孟祈脸上笑意盈盈的样子,又是亲自引见,想必很是喜欢这位闵氏客人。
说是贵客,却不是什么长者,而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小年轻,微微弓着背躲在孟祈身后,看不清面庞。
“闵氏青年一辈的后起之秀,闵如遇。”
随即,是一道意料之外的羞怯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娇憨。
“终于......终于......终于得以一睹大小姐芳容!闵如遇,见过孟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