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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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之中，机关木鸢不知被卷入了哪一条对冲的气流，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顷刻之间，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歪向天际流上游。
“椿叶！椿叶！”孟望舒厉声急斥，可椿叶像是没了魂一样，不回话也不动作，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整个内室已经倾斜到快要倒？下，孟望舒心急如焚，撑着窗沿想要站起来，可稍微一用力，机关木鸢居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连带着内部的齿轮吃力地扭转卡壳。
“椿叶！！！”
孟望舒不敢再有半分动作，机关木鸢越发沉重地下坠，原先渺小如尘埃的人和物，都以膨胀的趋势飞快变大，孟望舒忍着坠落的恐惧向下看，看到了最快赶来的留青。
留青的手势，是在让他们弃鸢逃生。
距离地面已经不过百丈，孟望舒知道，再多再过十秒，自己就应该拖着椿叶逃出去，留青和澄梦都带了救生网，接住他们两个不成问题，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孟望舒却犹豫了。
机关木鸢......是椿叶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做出来的心血......更何况还是椿叶师傅的遗愿......
“椿叶......”孟望舒咬牙，不管机关木鸢发出再多骇人的声音，拧着一股气撑起来，扑向椿叶。
一秒。
木鸢整体的倾斜程度有所缓解。
“椿叶！你忘记你师傅是怎么死的了吗！你给我醒醒！”孟望舒恶狠狠地揪住了椿叶的领子，一边骂，一边掐椿叶僵在方向杆上的手。
两秒。
椿叶呆滞地看着孟望舒的眼睛，这双眼睛，也曾经在多年前这样看过他。
三秒。
孟望舒只觉得是在跟一块石头说话，“别看我！看操作台啊！！！木鸢就快坠地碎成渣了！”
四秒。
孟望舒看着眼前一堆按钮拉杆的台面，胡乱地一通乱按也没能阻止木鸢的即将坠毁，气得快要把台面拍散架。
五秒。
风声怒号，孟望舒甚至都听到了留青的高声怒斥。
“孟望舒！你不跳是等着被摔成肉泥吗！快带着椿叶跳下来！快啊！”
六秒。
来不及了，即使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机关木鸢始终还是保不住了。
孟望舒拉开自己这一侧已经脆弱不堪的门，拽着椿叶的手，两眼一闭就这样跳了下去。
七秒。
木鸢没了不要紧，人还在就行，留青和澄梦会接住他们的，接住她和椿叶......椿叶......椿叶！？
孟望舒惊惧地睁开眼，锐利的风刺痛了眼睛，身侧空空如也，自己手里拽住的那节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挣脱了去。
椿叶没有跟着她一起跳下来，椿叶......还在木鸢上！
八秒。
“椿叶！！！”孟望舒肝胆欲裂，颤抖的手无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在转瞬之间，已经被高高跃起留青和澄梦接在了救生网中。
落地之后，见救生网只有孟望舒一人的澄梦，脸色唰白。
而另一边的机关木鸢，正以人力不可阻挡之势直冲地面，没有任何缓冲，木鸢之上，只剩椿叶......
九秒。
“不......不......不要！椿叶！！！”澄梦扔下孟望舒，步伐不稳地奔去。
孟望舒双眼圆睁，不知是因为久未闭眼，还是被风吹的，满眼猩红的血丝。
十秒。
木鸢机翼触地，碰撞出巨大的响声，划出星星四溅的火花，又引燃了之前椿叶烧坏的表面。
物毁人亡，即将在眨眼之间。
可木鸢的势头居然又再度扬起！孟望舒震惊，两眼一眨不眨，木鸢在触底起火之后，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重新高昂起头颅！内部发出的尖锐汽鸣声，如同百鸟朝凤！
“是椿叶自己不愿意跟你跳下来吧，”留青看着木鸢一路带着火平滑地驶入天际流，终于放下心来，“真是个倔脾气，就算是不要命了也要保住木鸢。”
孟望舒捂着心口蹲下来，高空坠落的感觉比坠海的滋味好不了多少，再加上椿叶的刺激，孟望舒只觉得自己就算没病也要被吓出毛病来。
缓了好一会儿，孟望舒这才站起来，“还好没让孟曦坐上这趟要命的木鸢，连我都差点被吓死。”
“你以为就你差点被吓死吗？”留青淡淡地瞥了孟望舒一眼，又移开，“他们在下面也一样。”
“谁能想到呢，本来好好的，结果遇上了一阵妖风，当初椿叶师傅不也是......”孟望舒正想说些什么，看到不远处澄梦已经把椿叶给背了回来，便打住了话题，“算了，陈年往事，不提了，所幸这一次没有出什么大事。”
留青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又想起了当初被孟望舒带回来的那个椿叶，阴郁，沉默，疯癫。
“怎么样了澄梦，椿叶没受伤吧？”孟望舒赶过去大致看了一眼，两人只是湿淋淋的，没受什么伤。
“没有大碍，木鸢的火也灭了，”澄梦如释重负地把椿叶放下来，继续道，“绯樱和姒紫在收拾小部分的残骸，等会儿叫人来把木鸢主体运回去就行。”
孟望舒点点头，看向椿叶，依然还是两眼无神的样子，呆滞地坐在地上，似乎不知今夕何夕。
“椿叶......”孟望舒简直不敢相信，这副样子的椿叶居然能在坠地的最后一秒重新掌控木鸢。
椿叶抬起头，动作比他自己做出来的机关小人还僵硬，看着孟望舒一语不发。
“没事了......没事了......木鸢第一次试飞，难免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孟望舒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椿叶，直到那双眼睛慢慢回神，“你克服你自己的恐惧了不是吗？我们和木鸢都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事了......吗......”椿叶喃喃自语，身子突然瘫软下去，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望舒和澄梦互相看了一眼，澄梦便重新又把椿叶背起来。
“大小姐，椿叶......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姒紫跟着绯樱收拾好回来，看两人离去，想起片刻之前惊心动魄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孟望舒想了想，玄而又玄地道：“御空之路，漫漫且长。”
姒紫年纪最小，虽说办事老练，但平常也偶尔有些小孩子心性，喜欢和椿叶一起琢磨些机关之术，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大哥哥，觉得椿叶是个又仔细专心，又坚韧冷静之人，若真的要告诉他椿叶之前的样子，也应该是由椿叶亲口告诉他。
见姒紫一脸不解，孟望舒拍了拍姒紫的头，“走吧，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回家叫人来把木鸢运回去，你椿叶哥哥还得继续琢磨呢。”
“我不小了，我都快十九了......”姒紫小声反驳着，可并没有人听到。
回到府上，孟望舒先去了小队院子里看椿叶。
孟曦也在，想必是没等到所有人一起回来，只见到了最先回来的澄梦椿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糊里糊涂地跟在一旁照顾着。
直到孟望舒回来，这才悄咪咪地把孟望舒拉到角落里问：“大小姐，这是出什么事了？椿叶的脸色好差，完全不是平常的样子，倒是像之前刚到府上的那段时日。”
孟望舒看着躺在床上，却还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的椿叶，叹了口气，“木鸢在飞行途中出了小事故，可能......又把椿叶拉回当年了吧......”
“那......那椿叶不会又变回之前那个样子吧......”孟曦揪着手帕，既担心又害怕。
“不会的，放心吧，”孟望舒相信椿叶，也相信澄梦，“有我们在他身边呢，而且，椿叶可厉害了，最后把都要散架了的木鸢重新掌控了回来，要不然，木鸢和椿叶指不定都烧成灰了。”
正说着，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房，给浑身湿透的椿叶脱衣服，澄梦大大咧咧的，椿叶又神志不清，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
孟曦背着床，还在心疼地问孟望舒有没有哪儿受伤，全然不知道背后的一片旖旎春光。
衣料摩挲发出的声音却让孟望舒抬起头。
“嘶！澄梦！”孟望舒瞬间抬手捂住双眼，可眼比手快，甚至连脑子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大片白净的皮肤。
正在给椿叶脱裤子的澄梦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把干净的衣服扔在椿叶身上，张开手挡在呆呆的椿叶前，吱哇乱叫起来，“你俩他妈的干什么呢！鬼鬼祟祟！小人之心！不知廉耻！神经病啊！躲在这儿偷看我们家椿叶换衣服！”
孟曦被吼得一头雾水，正想转过身看是什么情况，就被孟望舒迅速捂住眼，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孟曦乖，咱不看，看了要长针眼，走走走，咱出去找绯樱姒紫玩......”
澄梦跟着孟望舒出门的步伐挪着方向，就差没把椿叶当小鸡崽子一样护在怀里了。
直到孟望舒和孟曦出了门，还能听见澄梦用恨不得让全府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嚷嚷，“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注意点！我们男孩子！也是有贞洁的！还有！孟曦你别跟着大小姐学坏了！”
孟望舒放下手翻了个白眼，听着背后一声砰的关门声，使坏的点子冒出来，悄声吩咐道：“孟曦你先去院门口，等我喊跑，头也别回。”
孟曦一看孟望舒这表情，心有灵犀地眨眨眼，溜到门口两手做好摆臂的姿势，就等孟望舒一声令下。
孟望舒俯身侧耳，听了听房内的动静，确定澄梦没有再破口大骂之后，高抬腿......猛踹了门一脚！满意地听到澄梦又是一声心惊胆战的尖叫，撒腿就开跑！
“孟曦！快跑！”
等澄梦气急败坏地追出来，两人早就一溜烟逃跑，连影子也早就看不到了。
“孟望舒！！！你他妈孺子不可教也！”
声音之洪亮，连孟府外路过的人都听到了，笑言木家大公子这未过门的妻子，怕不是个混世大魔王。